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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 四堂會審(一)

  左營的名冊上共有五百個兵,但事實上只有兩百出頭,并且這兩百多個兵中還有四十多個上了年紀的老兵。以至于每三年一次的大閱,王二墻都要提前兩個月召集手下的把總、外委,讓他們把手下的額子都招齊。

  事關各自的前程,那些個把總、外委也不敢怠慢,一到大閱就把奉節城里的那些個潑皮光棍和那些個無所事事的人招到營里,三天一小操、五天一大操,天天下校場操演,等過了大閱這一關再讓那些個潑皮光棍滾蛋。也正因為兵員不足,為了收拾云南的衙役和青壯,剛才左營堪稱傾巢而出。

  兵員不足的好處是營房夠多,把包括稅吏稅卒、船家貨主船工腳夫在內的近百號人帶進來,營里并沒有因此而擁擠。

  一進左營,韓秀峰搖身一變為“軍師”,提醒王二墻哪些人應該關在一個屋里,哪些人應該分別看押。

  等手下的兵把那些人“分門別類”的關進營房,王二墻禁不住笑道:“三娃子,志行,你們也進去吧,協臺馬上就到。”

  “叔,接下來全靠你了!”

  “放心吧,我協標死了兩個人,協臺自然要給我們做主。”

  杜三還是有些不放心,回頭問:“二弟,你再想想,想想有沒有遺漏。”

  韓秀峰回頭看看營門,笑道:“理全在我們這邊,有啥好擔心的,等著四堂會審吧。”

  “行,這我就放心了。”

  杜三點點頭,大步流星走進左邊的第二間屋,韓秀峰再次給王二墻拱手作了一揖,這才轉身跟了進去。

  接到王千總派去的李把總稟報,夔州協標劉副將大吃一驚,立即喊馬夫備馬,帶著“字識”(綠營的書吏)風風火火趕到左營。

  與此同時,夔關監督也接到輝圖稟報,同輝圖、佟柱一起趕了過來。

  “劉協臺,你的部下好大的膽!”

  “范監督,我協標死了一個馬兵和一個步兵,我綠營兵丁的命雖賤但一樣是命,要是不給他們的家小一個交代,這兵讓劉某怎么帶?”

  “可這事發生在我夔關!”

  “范監督,你夔關專事課稅,如果連這也管,那置奉節正堂乃至府臺于何地?”劉副將陰沉著臉朝知府衙門方向拱拱手,冷冷地說:“茲事體大,劉某已差人去知會奉節正堂,也已差人去向府臺稟報。范監督,你來的正好,等會兒可一起聽審。”

  范監督暗想這幫丘八做事居然滴水不漏,輕描淡寫地說:“這還差不多,我們就一起在此恭候府臺吧。”

  劉副將早看他不順眼,帶著幾分嘲諷地說:“范監督,說起來這似乎不關你夔關的事。”

  “你手下抓了我夔關的人,怎么就不關我夔關的事?”

  “這事我曉得,范監督誤會了,您的人王二墻并沒有抓拿,而是請過來作證的,他們是證人不是人犯。”

  “被關在里面,跟人犯有什么兩樣?”

  “不一樣,不一樣,人證跟人犯怎么能一樣。”

  兩人正斗嘴,奉節縣太爺坐著轎子到了,可能是來的匆忙,只帶了一個長隨和四個皂役,既沒人打傘也沒人敲鑼,更沒人在前頭舉“回避”、“肅靜”的衙牌。

  文貴武賤再一次上演,邢知縣一見著夔關監督就急忙下轎打千行禮。盡管劉副將的品秩比他高很多,但進士出身且做過翰林的邢知縣見著劉副將只是拱拱手,這個禮敷衍的不能再敷衍。

  劉副將早習以為常,懶得跟邢知縣置氣,冷哼了一聲,轉過身去繼續等知府大人。

  “范監督,銅天王真打算栽贓嫁禍那個捐納出身的巡檢和那個路經本縣去兵部補缺的武舉?”知縣是親民之官,事情發生在奉節縣城,邢知縣自然要趕緊問個清楚。

  范監督回頭看看輝圖、佟柱二人,苦笑道:“應該是,解運官銅雖說是個苦差累差,但那個運官也太肆無忌憚,居然如此下作,真是斯文敗類。”

  “左營怎么也攪進去了,還死了兩個兵?”

  “左營千總王二墻好像認得那個武舉……”

  范監督還沒說完,劉副將便回頭道:“武舉杜三不但是我重慶鎮子弟,也是鎮臺大人保送兵部的,他爹跟我左千總王二墻是過命的交情。曉得他到了奉節,并且要去兵部補缺,王二墻自然要去看看。也幸虧王二墻去了,不然后果不堪設想!”

  “劉協臺,你手下一去,銅天王的人就到了,這未免太巧了吧。”

  “奉節縣,你這話是什么意思,難不成這是我協標設的圈套。就算是我協標設的圈套,銅天王又不是傻子,又怎么會傻乎乎往里鉆?”

  邢知縣覺得這事很蹊蹺,心想左營到底有沒有死人真兩說,因為左營乃至全夔州協標到底有多少兵誰也說不清楚,指著花名冊說里頭的兩個兵死了那就是死了,如假包換的死無對證。

  王二墻沒敢隱瞞,劉副將曉得內情,不僅沒絲毫責怪王二墻的心思,反而覺得這事辦得漂亮,手扶著刀把冷冷地說:“奉節縣,本官是帶兵的,深知士氣可鼓不可泄的道理,要是不為部下做主,不為冤死的部下討個公道,協標上下士氣必泄!本官則上有負圣恩,下有負隨劉某出生入死的將士!”

  邢知縣暗罵什么出生入死,你上過陣打過仗了嗎你!

  正準備反唇相譏,劉副將又意味深長地來了句:“奉節縣,當官不為民做主,不如回家賣紅薯。”

  邢知縣緊盯著他問:“劉協臺,你這話什么意思,你是在教邢某如何做官嗎?”

  “本官是粗人,沒你們這些讀書人會做官,只曉得‘銅天王’太可惡,每到我夔州便肆無忌憚,敲詐勒索江上的船家貨主,搞得地方不寧,天怒人怨!”

  邢知縣豈能聽不出劉副將的言外之意,不卑不亢地說:“銅天王去年來時,邢某一接到移文便差壯班沿路護送,并責令壯班青壯對其加以約束。”

  劉副將似笑非笑地問:“約束住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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