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位官老爺像說好似的,要來一起來。
別人全在屋里烤火就韓秀峰主仆守在門口迎接,姍姍來遲的三位官老爺對他們這兩個既能干又懂禮數的小老鄉又平添了幾分好感。
“吉老爺,您慢點。”
“吉夫人,我來幫您抱小公子。”
韓秀峰把早準備好的賞錢遞給車夫,扶吉云飛下車,然后又幫吉云飛的內人抱小孩。潘二則先給三位老爺作了一揖,隨即朝院子里喊道:“翰林院檢討吉老爺到!刑部員外郎江老爺到!戶部員外郎王老爺到!”
聽說正主兒到了,錢俊臣、費二爺、何恒、任禾、劉山陽和溫有余等商賈急忙跑出來迎接。
“吉老爺里面進,吉夫人也來了,初名給您一家拜個早年!”
“巴縣舉子任行之見過吉老爺,吉夫人。”
朝廷有定例,要二品和二品以上大員方可穿貂皮,五品及五品以上官員才能掛朝珠,唯翰林不在此例,可見翰林雖過得清苦但身份卻有多么尊貴,錢俊臣等人如眾星捧月一般圍著吉云飛一家忙不迭行禮問好。
刑部員外郎江昊軒雖館選上庶吉士在翰林院呆了三年,但散館時沒考好被放到刑部行走,沒能留在翰林院,自然算不上翰林老爺,也就不能像吉云飛那樣備受崇敬,連庶吉士都沒館選上的戶部員外郎王支榮更不用說了。
吉家小公子被大獻殷勤的錢俊臣搶著抱走了,韓秀峰不想往前湊,干脆在后面陪江昊軒和王支榮兩家。
“江老爺,王老爺,我打算來年翻建時在這兒建一條回廊,從東廂房門口拐彎,一直到西頭,沿著回廊直接上樓梯,這么一來就算下雨天也不會被淋著。”韓秀峰一邊比劃著,一邊如數家珍地介紹:“這兒砌一堵照壁,照壁后面堆一座小假山,假山邊上蓋一個涼亭,涼亭也連著回廊……建好后您二位閑暇之余就可以帶同僚好友來會館消夏。”
“好,太好了,我們等著這一天!”
“志行,難為你了。”王支榮回頭看看雖張燈結彩但依然很破舊的院子,感嘆道:“說起來慚愧,這些事本應該是我們做的,可我們這些年卻一事無成,竟讓會館破敗成這樣。”
“王老爺言重了,您和江老爺、吉老爺公務繁忙,哪顧得上這些。志行身為會館首事,自然要為會館做點事。”
“會館的事要緊,補缺的事更要緊。志行,你可以不能因為會館耽誤了自給兒的前程。”
“讓江老爺操心了,補缺這種事急也急不來。”
“這倒是。”
正說著,費二爺已經把溫有余等商賈一一介紹給了吉老爺,韓秀峰連忙也幫著介紹,把溫有余等商賈介紹給江昊軒和王支榮。
這邊剛介紹完,剛把女眷們送進東廂房,潘二便像司儀一般喊道:“吉時到!有請翰林院檢討吉老爺上香!”
團拜正式開始,堂屋里的兩張八仙桌早搬到了一邊。
吉老爺撣撣馬蹄袖,從潘二手里接過剛點燃的香,插到佛龕前的香爐里。錢俊臣、江昊軒、王志榮和韓秀峰站在第二排,費二爺、何恒、劉山陽、任禾站在第三排。前面不是官老爺就是舉人老爺,溫有余等商賈很識相的站在第四排,跟著翰林院老爺一起拜各路神仙。
拜完神,把八仙桌搬回原位,有請眾人入席。
韓秀峰并沒有讓官老爺舉人老爺們一桌,商賈們坐一桌。而是一桌坐兩個官老爺,兩個舉人和幾個商賈,見翰林老爺都沒說什么,錢俊臣等人自然不好說什么,就這么在潘二招呼下開席。
來年的會試不光有正副四位總裁(正副主考官),還有十八位房考官,而房考官一般由翰林院和六部進士出身的官員充任,吉云飛很可能會做來年會試的房考官,他剛喝了一杯,酒費二爺、何恒等舉人就向他打聽起來年會試的事。
吉云飛是憑真本事考上進士、點上翰林的,最瞧不起那些鉆營之輩,況且同桌還有四個商賈,說這些不合適。他抬頭看了看坐在隔壁桌上的韓秀峰,放下筷子道:“諸位,會試同考官須進士出身,合例人員并非只有翰林官,進士出身之詹事府少詹事、翰林院侍讀、侍講學士以下,科道、郎中、員外郎、主事等官皆可充任。且不說我不一定能簡選上,就算能簡選上到時候也要回避本省。”
韓秀峰曉得吉老爺被他們問得不耐煩,端著酒杯走過來笑道:“吉老爺、王老爺、江老爺,諸位舉人老爺,余掌柜您幾位已經見過,我就不再介紹,我要說得是余掌柜曉得諸位老爺喜歡喝茶,特意帶來幾斤青城山太安寺產的好茶,走時請諸位老爺帶上,千萬別搞忘了。”
吉云飛下意識問:“余掌柜,可是灌縣的青城山?”
“正是,正是灌縣青城山太安寺的茶!”韓秀峰隆重介紹,余掌柜樂得心花怒放,急忙起身道:“青城山茶樹遍布,籠貯火焙,年產茶不下數萬斤。不過孝敬幾位老爺的可不是一般的青城山茶,而是谷雨前幾天,道士進山采的雨前茶!”
吉老爺最喜歡品嘗,不禁笑道:“早有耳聞,早有耳聞,回頭一定要嘗嘗。”
“吉老爺,等來年里塘的雪茶到了,我再送兩斤去府上給您嘗嘗。“
“余掌柜,雪茶你也有?”
“現而今沒有,等來年就有了。”
江昊軒好奇地問:“博文兄,何為雪茶?”
吉老爺一邊示意余掌柜坐下,一邊微笑著解釋道:“雪茶出自川西高原的雪山之中,葉形如茶,白色,故得其名。雪茶有‘冰芽’和‘云片’兩種,氣味香辣,飲之令人止躁消煩。我出川時有幸嘗過,果然名不虛傳。”
“氣味香辣,還有這等茶!”
“那可是藏茶,味道自然不一般。”
再想到此雪茶最多的地方當屬臨邛,而臨邛曾留下漢代司馬相如和卓文君的諸多逸事,連茶葉也沾了幾許風流,吉云飛詩興大發,端著酒杯吟道:“臨邛客至斗茶綱,土銼新煨榾柮香。聞道相如解消渴,葡萄根碗勸郎嘗!”
韓秀峰不會吟詩作對,不曉得這首詩好不好,甚至不曉得這詩是不是吉云飛作的,只曉得這首詩能賣錢,連忙道:“好詩,好詩!吉老爺大才,真是好詩!”
余掌柜反應過來,急忙道:“好好好,吉老爺這詩作的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