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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章 阻截(七)

  可能是在等仙女廟的那一路太平軍,也可能是還要做一些準備,對岸太平軍的幾十條民船出了河口就全系泊在岸邊,并沒有急著渡河。

  他們不急,韓秀峰更不會急,讓各什趕緊生火做飯,讓伙夫們連晚飯一道做了,免得開戰之后顧不上做。

  午時二刻剛過,周興遠往南邊派出的最后一個探子回來了,帶回徐瀛在仙女廟東十六處被賊匪擊潰的消息。一千多青壯一見著賊匪就不戰自潰,四散逃命去了。

  探子沒敢靠太近,不曉得徐瀛的死活,韓秀峰也顧不上這些,因為從仙女廟過來的賊匪已經出現在視線里,正在大營南邊兩里處忙著埋鍋做飯,不但囂張到懶得扎營,甚至派了賊匪打著旗子來勸降。

  “天兵駕臨,你等再負隅頑抗,定會玉石俱焚……”

  “韓老爺,洋槍能打著,已經瞄住了,要不要給他們點顏色瞧瞧?”陸大明低聲問。

  鉛子兒有很多,火藥可不多,韓秀峰不想把寶貴的火藥浪費在這兩個賊匪身上,故作輕松地說:“兩軍交戰,不斬來使。他們不懂規矩,我們不能不懂,用不著放槍。”

  “韓老爺,他們是賊匪,算哪門子來使!”一個鄉勇嘀咕道。

  “你曉得個啥?”韓秀峰瞪了他一樣,隨即回頭笑道:“他們長了嘴,你們沒長嘴。他們勸降,你們也勸。他們要是罵陣,你們就給罵回去。”

  李昌經曉得火藥不多,立馬道:“對對對,跟他們對罵,看誰能罵過誰!”

  他話音剛落,陸大明就頭一個罵道:“勸我們投降,你腦子有病啊,我們是官兵,你們賊匪,天底下哪有官兵降賊匪的道理!”

  “你們兩個狗日的是不是不想活了,有本事來啊,看老子怎么收拾你!”

  “犯上作亂是要抄家滅族的,連祖墳都會被刨……”

  陸大明起了個頭,南墻上的鄉勇們頓時開罵起來,有的甚至解下褲子對著墻下撒尿,罵著罵著,鄉勇們竟沒之前那么緊張害怕了。韓秀峰要的就是這士氣,一邊巡視一邊鼓勵他們罵。

  正罵著,對岸有動靜了。只見栽滿賊匪、插滿旗子的幾十條船緩緩從對岸劃來,直奔在南邊埋鍋做飯的賊匪而去。

  “來了,終于來了!”張光成緊張地說。

  韓秀峰舉起“千里眼”觀察了一會兒,凝重地說:“賊匪有炮,架在船頭,看樣子我們要四面受敵了。”

  “啊!”

  “有炮,在哪兒?”

  “你們看看。”韓秀峰把“千里眼”遞了過去。

  張光成看了一會兒把“千里眼”交給李昌經,李昌經看完又把“千里眼”交給張翊國……眾人不看不曉得,一看大吃一驚,賊匪竟把幾條漕船改裝成了戰船,把小炮架在船頭,船上還對準沙袋,并且那些船劃到河中央便兵分兩路,一路奔南邊去了,一路直奔大營而來。

  按之前的分工,張光成和李致庸負責守西墻,他不敢再耽誤功夫,立馬轉身道:“致庸,我們過去吧。”

  李致庸反應過來,緊握著刀把道:“走,去西墻!”

  西墻上的炮手也意識到那些戰船是沖他們來的,不等張光成和李致庸下令就手忙腳亂地裝填起火藥和彈丸。同樣守在西墻上曲塘團和白米團鄉勇反而沒那么緊張,他們曉得河上有樁賊匪過不來,這邊等會兒只會有炮戰。

  賊匪的船越來越近,周興遠忍不住提醒道:“韓老弟,西墻上的人太多,賊匪一炮打過來能打一片,要不先撤些人下去?”

  “嗯,西邊是用不著那么多人,”韓秀峰緩過神,吩咐道:“大頭,趕緊去傳令,西墻上只留炮手,其他人先下去待命。”

  “遵命!”

  大頭前腳剛走,陸大明就忍不住問:“韓老爺,要不要把抬槍隊調過去?”

  抬槍能打兩百步,如果賊匪的戰船靠得夠近,抬槍就能打著船上的賊匪,但韓秀峰卻不假思索地說:“河上的賊匪不足為慮,西墻用不著你們管。”

  “行,我全聽您的。”

  韓秀峰拍拍陸大明胳膊,隨即回頭道:“李兄,去辦昨天說的那件事,給弟兄們提提氣。”

  李昌經一愣,旋即反應過來:“遵命!”

  在墻上和墻下的鄉勇們注視下,李昌經跑到架在西墻上的一排站籠前,拔出腰刀面目猙獰地吼道:“弟兄們,賊匪既沒三頭六臂,也不是刀槍不入,不但沒什么好怕的,而且犯上作亂也不會有什么好下場!現在大戰在即,留著他們礙事,干脆拿他們祭旗,老爺我先砍一個,剩下的留給你們,敢殺人的趕緊舉手,晚了就只能砍營外的那些了!”

  殺人說起來簡單,可真要是做起來卻不一定下得了手,尤其對之前從未殺過人的那些鄉勇而言。

  不過李昌經早有準備,昨晚就跟陸大明說好了。

  他話音剛落,早被交代過的一個從泰壩上招募的鄉勇就喊道:“不就是殺人嗎,李老爺,算小的一個。”

  “好,上來,這個賊匪交給你,由你來送他上路!”

  “李老爺,也算小的一個!”

  鄉勇們七嘴八舌、爭先恐后,不但十幾個劊子手很快湊齊了,而且還有很多想開殺戒的鄉勇沒死囚可砍,只能眼睜睜看著別人行刑。

  李昌經手起刀落,一個賊匪的人頭滾到墻上,又被他一腳踢到墻下,他身上被濺滿了腥紅的血,連臉上都沾上了,而隨著鄉勇們一陣陣歡呼,他不但不緊張害怕反而獰笑了起來。

  韓秀峰不喜歡這場面,在京城時甚至都沒去菜市口看劊子手行刑,但今天卻陰沉著臉從頭看到最后,直到西墻上的那些炮手把站籠推下去,忙著用稻草編的草簾墊腳才回頭接著觀察起河上和南邊賊匪的動靜。

  “不就是殺人嗎,有啥了不起的,在巴縣時我就殺過。”大頭不但看得興高采烈,甚至看得心癢癢,竟自言自語的嘀咕道。

  吉大忍不住說道:“大頭哥,我不光曉得你殺過人,還曉得要不是韓老爺搭救,你早就被官府砍了給人償命了。”

  “你咋曉得的?”

  “潘二哥說的。”

  “這個潘二,咋啥都跟你們說。”

  就在他們竊竊私語之時,已有兩條船靠到了東岸,能清楚地看到兩撥賊匪匯集到一起,正朝這邊指指點點。

  賊匪來了一船又一船,周興遠默默算著攏共有多少兵,韓秀峰同樣在盤算來了多少賊匪,這營到底能守多久。

  “稟韓老爺,炮船下錨了,停在河中央!”

  韓秀峰回頭看了看,冷冷地說:“他們這是打算等會兒一起攻。”

  從西墻上趕來的張光生急切地說:“韓老爺,我堂哥問過炮手,炮手說我們的炮應該能打著。”

  河上的賊匪本就不足為慮,而從泰州拉來的那十幾門炮因為沒熟練的炮手本就沒什么大用,現在賊匪的戰船在河中央下了錨,變成了停在那兒不動的靶子,韓秀峰覺得與其讓那些炮手閑著,不然讓他們先練練手,沉吟道:“既然能夠著就打!告訴那些炮手,給老爺我打準點,要是能打沉一條,重賞!”

  “遵命!”

  大炮不是放槍,張光成接過點火藥的火把,既緊張又激動地喊道:“弟兄們,全給我瞄著最大的那條。張四,你在上頭看仔細點,第一輪打過去,往哪邊偏的,偏多遠,趕緊稟報。”

  “曉得,我會看仔細的。”張四站在箭樓上回到。

  炮手們忙得不亦樂乎,打得最好的老炮手瞄完這一尊又跑那一尊去幫著調角度,直到所有炮都瞄差不多了,這才回頭道:“稟二少爺,全瞄好了!”

  “放!”張光成嘴上吼著,手里的火把已經送到了點藥口。

  只聽見“砰”一聲巨響,炮身猛地往后一縮,緊接著其它炮也巷了,炮聲震耳欲聾,西墻上彌漫起一片白色的火藥煙。

  到底有沒有打著,墻上的人一時半會兒看不清。

  守在箭樓上的張四因為沒被硝煙擋住視線,瞧的清清楚楚,只見離賊匪那六條跑船七八丈的河面上,濺起一道道水柱,急忙喊道:“二少爺,打遠了,也打偏了,一炮也沒打著!”

  剛才炮聲太響,他的話營里的鄉勇聽不清,南墻、東墻和北墻上的鄉勇更是聽不見,只曉得自個兒這邊打炮了,也不管有沒有打著,跟打了雞血似的又是一陣歡呼。

  張光成聽得清清楚楚,急忙跑到箭樓下仰頭問:“說仔細點,打遠了多少,打偏了多少?”

  “打遠了四五丈,打偏了七八丈!”

  “往哪邊偏的?”

  “往南偏了。”

  “曉得了,接著看。”

  張光成用不著手下傳令,急忙跑過去告訴老炮手,老炮手搞清楚到底偏了多遠,連忙挨個校對。南邊的太平軍被這一輪炮打懵了,他們怎么也沒想到歸宿在營寨里的官兵竟敢先開炮,顧不上再觀察地形,竟拉開陣勢迎了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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