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以為夏晏清是女子,所以何守禮并未在她那里找尋答案,而是看向了喬辰生。
如今,人們對玻璃已經沒有了最初的神秘感,從玻璃作坊購買最多的東西就是石英砂來看,制作玻璃用的就是石英砂,其它配料很少。
砂石而已,運一車也值不了幾個錢?
就算再加上木材或者烏金石,那也沒多少啊。
能高效產出玻璃,全在于池窯的神乎其技。但池窯是將作監工匠全力研制的,之前已經有約定,此項研制的技術歸朝廷所有。
所以,何守禮認為,玻璃的盈利確實要認真計算,免得被唯利是圖的商賈多拿了好處。
夏晏清聞言,狠狠的在心里吐槽了一番。果然,和不懂實業的人討論技術和經營,那就是對牛彈琴,給自己找不自在。
陪著大佬們走了這一路,夏晏清已經從他們相互言談中,知道了這幾位的身份。
何守禮,那是當朝首輔,他雖然說了很白目的話,但是人家地位高啊。夏晏清是清韻齋的東家,何守禮的質疑,自然不好讓方朝生或者喬辰生出面解釋,去觸當朝首輔的霉頭。
這問話,得由她來回答。
皇帝倒是不懷疑清韻齋和關家會藏奸,但他也想聽聽池窯運行過程中,會有哪些支出。
沒等夏晏清搶答,曲江卻很給力的先開口了:“熔制玻璃不是只有融化原來,然后取出玻璃液這么簡單。就像這池窯,雖然能高效產出,但內部結構復雜,初次投料是要經過內部的多道工序,才能有如今這樣順暢的出料。
相應的損耗頗多,每運行一段時間,池窯內部的耐火磚,會因不斷的高溫熔制玻璃液出現破損,需要定期修補。還有諸如煙道清理、引風機構的維修,這些不但要耗費時間和人工,材料和配件也是一筆不小的開銷……”
大約是曲江的官職與何守禮相差不很多,再加上將作大監的考評和任職,也不怎么由閣部幾個輔臣左右。
所以曲江這番解釋,何守禮倒是能很平靜的接受,還頗為受教的點頭道:“哦,怪不得各家玻璃作坊都對連續投料技術感興趣,卻沒一家研制成功的,果真有不尋常之處。”
經過曲江的解釋,眾人大約知道池窯外觀看不出什么,但內部結構是有講究的。
接著,眾人就一門心思的對池窯表示贊嘆。這個一口吞下若干砂石,然后就能順暢送出玻璃半成品的龐然大物,如果不知就里、只看表面的話,著實神奇的緊。
皇帝緩緩圍著池窯看了兩圈,停在據說只靠冷熱交替就能自動運轉的風機結構處。聽著隆隆的聲響,他忽然覺得,一個新的時代大約要開啟了。
知道池窯技術前后內情的皇帝,對夏晏清更是多了幾份贊嘆。
尋常人若是有本事把玻璃做出來,接下來就是妥善經營,賺足夠的銀子便可。但夏氏這女子,在已經極其豐厚的玻璃收益上,還能再尋突破,把玻璃制作也推向了極致。
之前,皇帝對此也有些模糊的認識,但真正見到創造各種極致的夏晏清,卻是另一番感觸。
帶著這樣的感觸,皇帝把清韻齋窯場其余作坊也逛了下來。他原本想著力見識一下的琉璃制作,在多次驚嘆之后,也少了很多興趣,只是大略看了看,贊嘆一番工藝精良、琢磨細致,便也略過了。
清韻齋的琉璃擺件固然精美,工藝更是獨樹一幟到難以企及,但它也只是玩物而已,沒有哪個朝代的國君,會因為執政期間某種玩物的精美罕見,便可以名垂千史的。
通過這次視察,皇帝堅定了他名垂青史的決心。有如此大好的人才和際遇,若是他還能錯過崛起的機會,不但無法對自己做出交代,百年之后更是無法面對列祖列宗。
把清韻齋所有作坊視察完畢,時間已然過午,皇帝回到待客廳稍稍歇息,便登車返回皇宮。
皇帝此次出行倉促,劉協天還未亮,便安排人帶著望遠鏡,在計劃路線中選了有利的觀察地點,觀察沿路狀況,進行管控。
原本也沒什么引蛇出洞的打算,劉協的安排也很是謹慎,全程做到了無死角觀測,無死角守衛。
在望遠鏡的全程輔助管控下,皇帝無驚無險的完成了清韻齋的視察。
回到宮中,簡單的用過了午膳,稍事休息之后,皇帝宣劉協覲見,詢問正月十五火災相關人等的審問情況。
君臣兩人一番秘密交談,當日晚間,孫中山親自出宮,帶著皇帝親筆寫就的一份問責書信和若干卷宗,前往靖王府。
靖王今日早朝被皇帝冷冷的看過那一眼,已經忐忑了一天,卻想不出解決之法。他的確有繼承皇位的野心,但那只是繼承,在可能的繼承人中占據絕對優勢之后繼承皇位,絕不是奪取。
今天之前,他還沒想過,如果失去了繼承的機會,他該當如何。
或者,他應該改變計劃,再之后的時間里韜光隱晦,漸漸把他的擁護者變成他的死忠。等到機會來臨時,這些死忠可以隨著他拼死一擊。
就在他剛剛興起這個念頭,自知還無力做到的時候,一個管事匆匆進來稟報:皇宮孫大總管來了。
此時,靖王正獨自在內室,仰靠在一張搖椅上閉目養神,腦中梳理著各種繁雜的念頭。即使讓稟報的管事進來,他也沒睜開眼。
但是,聽到孫從山來了,他驚的立即坐直了身體。什么人、什么事可以勞動父皇最信任的大太監出面?
難道父皇這就要剝奪他繼承皇位的資格了嗎?只因為一個民間作坊起了一場火,引發的踩踏事故傷了幾條人命,所以就要用如此嚴厲的方式來懲罰他嗎?
父皇果然偏心,即使在沒有了嫡皇子的情況下,依然不喜他這個長子。
靖王悲憤莫名。
王府管家差人給靖王報信之后,已經把孫從山迎到客廳就坐。
靖王來得很快,聽到門外的腳步聲和下人們見禮的聲音,孫從山連忙起身迎接。
“老奴見過靖王殿下。”孫從山行禮。
靖王急行兩步扶住,說道:“孫公公免禮。”
孫從山還是把禮節走到位,才直起身,謝過靖王賜座,卻沒坐下,站在一旁,想著怎樣開口會讓事情辦的緩和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