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容和心秀面不改色的侍立在池窯作坊靠門的地方,她們對這種事已經麻木了。有難題怕什么?只要她家姑奶奶有想法,難題基本上就不存在。
而蘇巧,則是又一陣無語。她原本很希望夏晏清能守在府里待嫁。結果這位姑奶奶被家里人來人往鬧騰的,又來了作坊。
然后,她這一來,就又把將作監一個最資深的工匠驚嚇到語無倫次了。
唉,她也真是沒辦法了,實在不知道怎樣服侍這位姑奶奶才對,以往的想法做法,完全用不到姑奶奶身上。
接下來,就是方朝生大展拳腳的機會了。
制作耐熱的錫槽,那根本就不叫事兒。
錫塊,不成問題。
對于能以工匠身份混到七品官的方朝生來說,這些事不在話下,立即就開始張羅了。
反倒是玻璃液的提取挺麻煩,制作方法需要保密,這方面就頗費了一番周折。
好在池窯試運行順利,坩堝窯停了幾臺。把一個停用了一半的坩堝窯作坊隔出來,形成一個獨立的小作坊,單獨制作浮法玻璃。
方朝生和喬辰生兩人一起,熱火朝天的進行著浮法玻璃的準備工作。夏家接待的女眷,也一如既往的熱鬧。
就在這種烈火烹油般的繁華中,一份卷宗送到皇帝的案頭。
同時,關于這份卷宗的內容,也在一些官員中悄悄的傳遞著。
閣部的兩位閣老沒看皇帝那陰沉的臉色,只默不作聲的站立一旁,等候皇帝問話。
皇帝沉著臉好一陣子,才問道:“查實了嗎?”
何守禮瞥了展康文一眼,見這老狐貍根本就沒有搭腔的意思,只得說道:“臣等已經讓人去大理寺查閱陳年卷宗,案卷索引上有這么一樁案子,但卷宗卻找不到了。不過,好多人都記得這個案子,大約十年前,夏珂任大理寺寺正時,曾前往西北阜懷郡,手頭的確有這么個案子。”
“卷宗找不到了?”皇帝的面色更沉。
何守禮連忙躬身:“別的都有,只缺了這一個案件的卷宗。”
“你的意思,是夏珂在大理寺做的年長,利用職務之便,銷毀了罪證?”皇帝語氣不善的問道。
何守禮腰彎得更低了:“這個,這個著實不好說。”
停了停,他還是給自己留了點余地,“若這事兒是有人構陷夏大人,卷宗丟失也許是構陷之人所為……這個,微臣不敢妄下定論。”
“你們的意思呢?這事當如何處置?”皇帝問道。
“如今之計,只能派人前往西北,在民間查訪,詢問十年前的案子是什么情況。再找當年在西北兩個縣任職的官員,詢問當年審案的情形。”何守禮說道。
展康文一直沒吱聲,這個案子還真不好查。
已經過了十年,十年前西北旱災爆發,入冬之后一直到第二年秋,片雪、滴雨未降。
那種餓殍遍野、賑災不利的情況下,處置了一個從七品官員,根本就沒人在意,很少有人能想起當時的詳細情形。
可以說,現有的證據對夏珂很不利。
卷宗是這日午后送進皇宮的,當日晚間,該知道的府邸已經都知道了。反倒是當事人夏珂和夏家人一點兒風聲都沒聽到。
第二天,夏晏清如常去往清韻齋窯場做事,可夏家的訪客卻大幅度減少,之前遞了帖子約好今日過府的,都臨時派人,以各種借口取消了。
就在這一天的早朝廷議,就討論了有人狀告夏珂,趁十年前西北大旱,監察賑災情況時,在阜懷郡濫用職權、貪贓枉法,冤殺青州縣縣令。
告狀之人的狀子寫的清楚,當年西北大旱,餓殍遍野之時,朝廷派遣官員監察賑災情況。
夏珂在青州縣濫用職權,在青州縣全縣百姓聯名保舉的情況下,利用監察賑災便宜行事的特權,判青州縣縣令斬立決。
執行斬首當日,青州縣和下轄村落、以及周邊兩個縣的百姓聚集,萬民請愿,替縣令伸冤,都被夏珂駁回。
可憐一心為百姓做事的一方父母官,就這樣死于非命。
同樣在阜懷郡,秋陵縣縣令被百姓舉報,在旱災期間無所作為,導致百姓餓死無數。卻被夏珂庇護,安然無恙。
狀紙所述有理有據,還附帶了兩個縣上千百姓的畫押。加上大理寺關于這兩個案件的卷宗丟失,情況對夏珂極為不利。
廷議的結果,因夏珂在大理寺任職多年,此案由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三司會審。案件審理期間,夏珂暫時停職,在家中靜候傳喚。
夏晏清是午時得到的消息,當即就往家里趕。到家時,夏珂還沒回來。
和前些日子的熱鬧喧囂相比,這時,府里來來往往的丫鬟仆從,個個情緒低落,讓家里顯得分外冷清蕭條。
她擔心母親,急急趕到姜夫人房里,見夏梓希已經回來,在陪著母親了。
夏晏清先給母親和哥嫂見禮,之后坐在姜夫人身邊,這才問道:“到底怎么回事啊?怎么好端端的,就說父親攤上官司了?”
姜夫人神色還好,并未表現出驚慌失措,但眼底還是顯出擔憂之色。
她先是安撫的拍了拍夏晏清的手臂,反而寬慰她道:“沒事的,你父親是不會做違反朝廷律法事情的,不用擔心。”
夏晏清能感覺到,姜夫人一向溫暖的手掌,這時卻有著涼意。
她看向夏梓希,夏梓希對她微微搖了搖頭,沒說什么。
看樣子,姜夫人和夏梓希是知道些什么的,只是不愿意在這時候說起。
說來也是,十年前的事情,夏梓希當時也十八歲了,父親外出處理過的案子,他和母親應該都知道。
這么說,夏珂當年的處置是沒問題的。
夏晏清稍稍放心,有邵毅,有他因前世經歷給皇帝示警的情分,還有太孫這方面的關系,只要夏珂并未做犯法之事,皇帝就不會任人冤枉他。
大家情緒都不好,為了不讓姜夫人更多擔心,夏晏清也就不多問了,只等自家老爸回來再說。
一家人食不甘味的吃了午飯,夏晏清陪姜夫人在房里歇息,夏梓希、楊氏和高氏各自回自己院子。
一直到傍晚時分,夏珂才回來,和他一同回來的,還有夏梓堂和邵毅。
這時,也不分什么前院后院兒,除了三個年幼的孫子孫女,一家人、連帶邵毅,都聚集在姜夫人房里。
一直維持著鎮定的姜夫人,好幾次欲言又止,卻是不敢把話問出來。
還是夏晏清仗著自己是女孩子,開口問道:“父親,到底怎么回事啊?聽說是三司會審,他們會聽您解釋的吧?”
夏珂喝了半盞茶,把茶盞放下,抹了抹胡子,才說道:“我已經寫了申辯折子,遞上去了。咱們只等審案結果便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