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翔出了圖書館,走過兩條街,橫穿十字路口,來到一家商場。
這家商場一共四層,阿翔坐電梯到二層,跟著指示圖標找到男洗手間。推門進去,掃了一眼,看到右手邊是一排小便器,左手邊有獨立的格子間蹲位,一閃身進了其中一間。轉身鎖好門,掏出火機,警惕的看了眼天花板的煙感器位置,靠近中間偏離自己這個方位,略微放松下來。摸出一根煙點上,從兜里拿出那頁紙,不遠不近的放在煙頭的上方,煙草燃燒后裊裊生起的氣體熏染著紙面,煙氣所及之處白色慢慢退卻,顯露出淡黃色的圖標。
待紙上的圖標都顯露出來,阿翔看了眼緩緩升騰的氣體,動手將煙掐滅,扔到水池。
從醫院回來,阿翔溜進健身中心。遠遠四下尋找小勇,在動感單車的房間發現小勇的身影。
阿翔湊到小勇耳邊問:“老板沒在店里?
小勇一臉壞笑的看著阿翔:“約完了?”
阿翔遞給小勇一個眼神,小勇接的穩穩當當,開口說:“這個妹紙不入眼唄。”
阿翔勾起嘴角,抬起胳膊把兩只手搭在小勇肩上,還沒來得及搖晃就被小勇打斷了。
“嗨,別又來啊”小勇迅速退后兩步,跟阿翔隔著安全的距離。
阿翔嘴角又勾了勾,扯出一抹笑:“兄弟,你果然懂我!”
小勇看了眼阿翔,眼神有些暗淡,說:“出去走一根嗎”
阿翔隨著小勇來到店門口對面的大樹下,他們經常在那吞云吐霧。
“聽說你要辭職?”小勇問。
阿翔打著火,低頭點煙,小勇的腦袋也湊了過來。
阿翔抽了口煙,沖小勇吐個煙圈。煙圈在兩人中間慢慢升騰,眼神不自覺的就隨著煙圈緩緩移動,等煙圈略過眉眼之間。小勇的目光又重新定格在阿翔臉上。
阿翔知道小勇在看自己,他又吸了一口,“嗯”了一聲,不帶任何情緒。
“為什么?”小勇顯然失望了。
“換工作唄”阿翔平淡的說。
“晚上喝一杯嗎”小勇問。
“你約我啊?你怎么不約妹紙”阿翔學小勇的口吻,說完哈哈笑起來。
“兄弟,你懂我啊”小勇又學起了阿翔。
下了班跟小勇吃過飯的阿翔,一邊帶著耳機聽音樂一邊往家走。
出了電梯,阿翔瞟了眼樓道墻上的消防栓。他遲疑的停下腳步,伸手想打開消防栓的門,手懸在半空中停了下來,他蹙了蹙眉心,猶豫著把手縮了回來,伸到兜里——伸到他鑰匙該在的地方,掏出一串鑰匙。
他把鑰匙托在掌心,掂了又掂。手掌傳來鑰匙的重量,他喜歡這種確定性,這讓他安心。
已經準備開門了,阿翔還是扭頭看消防栓,最后他跟自己妥協了,重新倒回去,停在消防栓跟前。
一用力拉開了消防栓的門,沒讓他失望,有個包裹安安靜靜的躺在里面。
瞬間,他心底涌起一陣喜悅。盡管這種喜悅毫無道理。他四下環顧,確認沒人后,迅速把包裹抱在懷里,開門進屋。
進門的瞬間一片漆黑撲面而來,隨之涌來的是煙草的味道。他習慣去開燈的手僵在半空中。
有人來過?阿翔閉上眼,深深吸了口氣,確認是煙草燃燒的味道,這人還在?想到這兒,他警惕的瞥了眼臥室虛掩的門。
輕輕把鑰匙放在門口的鞋柜上,阿翔伸手往鞋柜旁探去,那里放著警棍。
黑暗中摸索一會兒,卻沒摸到警棍!有備而來啊,阿翔保持著警戒狀態,向臥室緩慢移動。接近臥室門口時,借著窗戶幽暗的光,他看到床頭坐著一名男子,正吸著煙,煙頭在黑暗中忽明忽暗,閃爍不定。
阿翔放下戒備,開口跟不請自來的男子打招呼,語氣中聽不出任何情緒。
“是你啊”
“不然呢?”煙頭劃出一個美麗的弧線,顯然男子把煙夾在了手指間,反問道,口氣一樣的平淡。
“沒走,還把包裹放樓道”阿翔說著把包裹扔給床邊的男子。
黑暗中只見一團黑影“嗖”的飛過來,男子一伸手,穩穩接住包裹,拿在手上來回把玩著。
“那女孩……”男子哽住了,似乎不知道該不該講下面的話,即便有必要講,也不知該如何講。索性就停下來看阿翔的反應。
阿翔在他對面坐下,沒搭話,摸煙點上,抽了幾口:“你該回了吧”
男子看著阿翔,眼神與他對峙了一分鐘,把自己的目光移開了。然后竟然,竟然笑了。
屋內很黑,看不清他的眉眼,也看不清他的表情。
他起身湊到阿翔耳邊,壓低聲音說:“那女孩被撞得很嚴重。”
“我TM讓你騎電動車去,你……”阿翔脫口而出半句話,發現對面的男子笑容泛濫,知道自己失態了。咬緊嘴唇,不肯再說一個字。
“下次這種事別讓我去”男子收斂了笑容,把自己的手伸到阿翔面前,來回晃動讓阿翔關注他的手,“我又不是攔路搶劫的”
“嗯,你成溜門撬鎖的了”
“還有啊,這事兒過去之后你得請我大餐”
“……”
“我跟你說,這事過去之后,你請我,你聽到沒有”男子突然情緒激動,拽著阿翔的衣服領子說。
阿翔往后退了退,一把攥住他的胳膊,反手一擰,面前的男子身體不受控制的翻轉180度,手被擰到了背后,動彈不得。他一推,把男子推床上去了。
男子被重重的摔在床上,索性躺在床上,拍了拍身旁的床墊子說:“你跟那女孩就在這張床上滾床單啊?”
“不早了,你該走了。”阿翔平淡的說,看了看他,補了句:“等我聯系你,你不要再來我這里。”
好一會兒,誰也不再說話,屋子里安靜的能聽到樓下孩子們玩耍的嬉戲聲。
“我走了”男子站起身來,整理了一下衣服,抬腳往門口走。
“阿信”男子走到阿翔身邊時,阿翔猛的叫住他。
阿信收住腳步,轉過臉看阿翔,阿翔也轉向他,兩個人在黑暗中目光碰在一起。
“沒事,會沒事的,你相信我。”
“可是那女孩撞得很嚴重!”
阿翔拍了拍阿信肩膀,把手搭在上面,用力按了按:“那是意外。”
“阿翔,你何苦呢?女人多的是啊,你看你身邊鶯歌燕舞,投懷送抱的……”阿信越說越激動。
“阿信,你該走了”阿翔打斷他。
“那女孩能有什么特別,就是TM特別冷,你是不是就喜歡冰山,我給你找一沓來行不行?”阿信堅持把話說完。
“你不用那么大聲,我又不聾”阿翔愛理不理的走到床邊,向后一仰,舒舒服服的躺在床上,閉上眼睛,好像睡了,就差呼嚕聲了!
阿信尷尬的立在臥室的床和門中間,走也不是,留也不是,閉嘴傻站著也不合適,自言自語更不合適。
“哦,說累了啊,走的時候帶上你的煙頭,把門關好,走廊是聲控燈,輕點,別把燈吵亮了,攝像頭再拍到你”
“不要做電梯,走步行梯,出單元的時候有門禁,跟人群一起走,別傻等在門禁那,惹人注意。出了單元門,往右拐穿過小區公園的草坪和灌木,能看到有個洞,鉆出去就是一條林蔭小路,路燈被我打壞了,攝像頭距離小路有500米,放心走,拍不到的。”
“還有啊,不要動我的警棍,手套也不帶,指紋都留我家了。”
“這段時間真的不要來這里,征用了你舅舅的出租車,警察順著出租車會查到這兒來的。”
阿信越聽越火大,氣急敗壞的出了阿翔家。想摔門而去時,看著自己扶著門氣的發抖的手,一口氣硬是咽了回去。
強迫自己耐著性子輕輕帶上門,躡手躡腳的推開走廊厚重的防火門,鉆到步行梯走廊。
一進入步行梯走廊,就出了攝像頭的范圍。阿信抬腳“咣,咣,咣”踢防火門,走廊的燈“刷”亮了。
阿信咬著牙,憤憤然:“拍啊,拍啊,你倒是拍啊!看你能不能拍到我!”
意外!哼,跟我說是意外!阿信咬得牙齒作響。
我舅舅現在還質問我,那天干嘛要借他的出租車呢,害得他那個月沒有全勤,工資損失了幾百塊。阿信出了單元門,穿過公園的灌木叢時,不禁想起舅舅質問他的畫面。
想著想著一不留神,鉆窟窿的時候,衣服被什么東西給掛住了。阿信用力一扯,“卡”衣服撕破了個口子。
阿信看了看鐵絲上纏著的線頭,真想一走了之。可總自己衣服的線頭留這里,總是個隱患啊。他只好蹲在那里,把臉湊近,睜大眼睛,借著月光,才能勉強看清鐵絲上纏著的線頭,他用手指來回繞著,一點一點把線頭拽下來。
剛剛生拉硬拽的力道都轉化成了鐵絲和線頭的糾纏,阿信鼓搗了好一會兒,鐵絲上的線頭總算摘干凈了。
他看了看手里攥著的線頭,莫名的煩躁。直了直身體,原地做了幾個深呼吸,又低頭看了看手上的線頭,煩躁不但沒有緩解,反而讓他胸口憋悶。
走上阿翔說的那條小路,他用力踢了踢腳下的小石頭,聽著石子咕嚕咕嚕不知滾哪里去了,在無人的街上蕩起回音。不禁暗暗嘆息,自己的心何嘗不是呢?沒著沒落的懸著,始終懸著……
阿信就這樣手里攥著幾個破線頭子,走過了那條沒有路燈,漆黑一片的小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