線索難尋且來自他國。
這樣的特征恰恰為何鷺晚的猜測增加了幾分把握。
她安慰錢不來：“沒關系，越是難查越說明這群人的來路和目的都不簡單。錢樓主，金滿樓單獨辦不到的事情，大家可以一起做。只要您有將幕后之人揪出來的決心，找到他只是時間長短的問題。”
錢不來的心思何等通透，何鷺晚前前后后有不少話都暗指了她想聯合眾門派一起做事的意圖，此番再次提及，錢不來就順著話問她：“聞墨公子所言有理，不知你是否已經有了打算？”
何鷺晚看著目泛精明的錢不來，面上風度依舊，心中無奈一笑。
錢樓主入仲事席時就表明了他所求不僅為了金滿樓，也為了更高一層的道義。
當時忽然砸下來這么個消息，大家都沒料到，順著形勢就先擱置了。
現在錢不來是覺得，如果他主動開口，所付代價必然不會小，何況他沒把握能說服琴令和蒼風律首聯合其他門派一起解決難題。
何鷺晚明白，錢不來想躲在她后面借個風，見她有意去做對他的訴求有利的事情，這才積極地要把自己往前再推一把。
明白，不過不介意。何鷺晚大度地縱容了錢不來對自己的利用。
她回答：“是有了打算。不過在下還有些疑惑未解，希望錢樓主能不吝賜教。”
說著，何鷺晚沖錢不來眨了眨眼。
這么明顯的暗示，錢不來哪還能不知道何鷺晚看破了自己想往后躲的伎倆，現在她同意挑這個頭，但相應的需要他回答一些問題作為報酬。
狡猾的小子，有問題就問嘛，何苦還非得要挾一下。
錢不來耷拉下眉眼：“聞墨公子盡管問便是。”
何鷺晚直言：“盛果林用以作肥的尸體，都是從哪兒來的？”
“誒喲，聞墨公子您可真是一點兒也不客氣！”錢不來哭喪著臉避開目光。
他從開始時就遮遮掩掩地不愿多給線索，怕的就是如琴令和蒼風律首這般精明的人會猜到，盛果林在四處買入尸體當林肥。
被三朗來的那個商隊攻擊的，除了金滿樓還有好些老牌商號。
小一點的商號面對猛攻有不少直接破產，家產大一些的雖然不至于一夜傾覆，但也是經營困難、周轉無力。
與金滿樓多有合作且關系不錯的商號，好些家都暗中接了替盛果林購尸運送的活計，賺點快錢應急。
大玟早有不成文的習俗，商賈間若將合作伙伴的不利情報出賣他方，商運必破。
現在確實有大義在前，可為了實現大義，人也要能活下去才行。
兩難之下，錢不來的手搓了半天，仍是一言不發。他焦急外露，糾結得十分明顯。
旁觀了許久的谷雨知何鷺晚想問什么，也知錢不來想避諱什么。
斟酌了一下，谷雨開口解圍：“錢樓主，鄙人覺得聞墨公子想知道的，未必就是你不愿說的。比起是誰將尸體運去了盛果林，他或許更在意這些尸首都出自何方。”
錢不來聞言眼睛忽然就亮了，他看向何鷺晚求證，何鷺晚微笑著點頭道：“正是如此。”
“謝過谷雨兄的點撥。”錢不來一拱手，心中頓時了無顧忌，爽快給出答案，“盛果林需求很大，不僅是人，牲口的尸身也要。他們不做這筆買賣倒好，這買賣一出，我才知各州各地竟有這么多人死于非命。往生門一事、天命場的人命買賣，甚至明月珠帶來的傷亡，都匯入了盛果林中。江湖上甚至出現了專門搜羅尸首賺錢的小門派，只撿無冢埋葬的可憐人就已經是有良心的了，有人為此甚至開墳掘墓、盜尸去賣。”
“怎會如此？！”花柏峘驚愕不已，失態出聲。
他很快斂襟正形，微環顧了一圈，發現席間眾人皆因此有所動搖。
何鷺晚看向琴令，發現他同樣面色凝重，回望自己，給了她沒問出口問題的答案：“卓賦山莊未曾收到過此類消息……我會再查。”
這件事，背德破俗甚至有傷天道，但卻瞞得一點動靜都沒有，連卓賦山莊都查不到。
何鷺晚心驚之下，覺得也算理所應當。
她看向蒼風律首，律首沖她搖了搖頭，意思是蒼風律和卓賦山莊一樣，沒聽到任何風聲。
何鷺晚深吸一口氣，重重吐出。
她同琴令說道：“仲寧兄，不要自責，且聽我接下來的話，看看有沒有道理。”
琴令原以為何鷺晚是在安慰他，但她的眼中是前所未有的凝重，語氣也十分認真。
于是琴令點頭應下：“聞墨想說什么就說吧。”
何鷺晚在空地處走了兩步，走到了三桌圍出的半圓中央，站在了所有人視線的前端。
她先是一禮沖錢不來道謝：“感謝錢樓主不吝直言。”
而后她一揖禮致席間眾人：“也感謝諸位愿意聽在下幾句瘋言。”
仲事席間的氣氛突然就緊張起來，此刻沒人能從何鷺晚的臉上找到笑意。
是何鷺晚在緊張，她沒想到會遇上這么大的事，也沒實證可以斷言這件事是真實存在的，更沒有把握能說服在座的人們信她的話、聽她的建議。
諸多的不確定使得何鷺晚緊張不已，心臟咚咚作響就快跳出來了。
還未開口，她的這份情緒便很好地傳遞并感染了在場的每一個人。
何鷺晚說道：“在下覺得，是有人針對大玟設計了一個巨大的陰謀。目的在于削弱大玟國力，甚至氣運。如果放任下去，這個國家……未來可能會面臨覆滅。”
席間寂靜。
所有人都直愣愣看著何鷺晚。
蒼風律首嗤笑出聲：“你知道你在說瘋話就好。”
何鷺晚直視律首，冷靜地說：“在下也覺得這話像瘋言，但請律首閣下細想想。今日恩怨談上諸事，都是近些年才出現的，而且樁樁件件直搗大玟根基。如果沒人設計，不可能來得這么整齊。醫藥和吃食事關百姓生活所需，出了事，就會威脅到百姓生活的安定，人心就會不穩。天命場、血珍珠，以利誘發混亂，打破生活常規、攪亂人際因果，制造仇恨生產殺孽，無窮無盡。金滿樓、時令衙負有盛名，一個代表一方風貌，一個是立于人心的道德標桿，但都被精心針對，陷入與地方、與官家的矛盾當中。巫毒眾乃是外來，被抓住敖黎血脈這一攻訐點不斷挑起并煽動民族仇恨。這大大小小、環環相扣的矛盾，又怎能說不是對卓賦山莊所建江湖秩序的破壞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