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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3章 男丁

  周定安背上一毛,急急將手縮了回去。

  太微哈哈大笑。

  這樣的男人,怎么配叫她喜歡?

  可笑著笑著,她眼中光彩漸漸黯淡了下去。

  煙花燃盡,一地銀灰,再也沒有溫度可言。

  她毫無猶豫地轉過身,向遠處走去。

  周定安被她遠遠拋在了身后。

  他永遠追不上她的腳步,永遠不可能同她并肩而行,也永遠不可能成為祁遠章的“兒子”。

  守夜燒香,送葬摔盆。

  他想做,只管去做。

  她絕不會攔他一分。

  冷風刀刮似地吹在臉上,吹得太微瞇起了眼睛。

  又是一日了。

  前來吊唁的人,卻依舊絡繹不絕。

  她爹真是招人喜歡啊……

  太微跪在靈前,將頭老老實實低了下去。

  連永定侯都來了。

  真是厲害。

  三姐殺了他兒子,他還能跑來給她爹上香,真是了不得。這種時候,他就是心中高興,又不能當著人面笑出來,何苦來哉?

  太微閉上了眼睛。

  有人輕輕碰了碰她的手。

  “怎么了?”太微放輕聲音,問了身旁的小七一聲。

  小七吸吸鼻子,輕聲道:“帝姬來了。”

  太微睜開眼,向前方望去。

  果然是壽春帝姬來了。

  她徑直朝太微走過來,眼睛紅紅地喊著“小五”。跟在她身后的,是六皇子楊玦。

  太微忍不住想,她家老頭子排面真大,竟連楊玦都要來給他燒香送行。

  她站起來,同眾人一道給這兩位大人物行禮。

  上過香,楊玦就要走。

  壽春帝姬卻有些踟躕。

  楊玦便拽著她的胳膊,把人往外拖。

  他臉上的不耐煩幾乎要淌到地上,不想一出門,又撞見了大太監霍臨春。

  “父皇讓你來的?”楊玦站定,皺眉問了一句。

  霍臨春笑了下,桃花眼微微一彎:“殿下這話問的,不是皇上派咱家來的,還能是誰?”

  壽春帝姬輕輕扯了扯楊玦的袖子:“還走不走?”

  楊玦眉頭未舒:“走,當然要走,留著做什么。”

  他拽著妹妹,越過霍臨春,大步流星地朝前方走去。

  腳步聲越來越遠,霍臨春收起了面上笑意。他走到靈前,點香,慰問,擺出了世上最痛心的神情。

  周定安不甘示弱,眼眶通紅,哭得是一把鼻涕一把淚。

  幾個小的,眼看他哭,也跟著哭了起來。

  靈堂瞬間成了淚海。

  海中佇立的怪人,就變得萬分顯眼。

  一身素服的二姑娘祁櫻,冷漠的神情仿佛身在他處。

  真像個九天上的仙人啊。

  霍臨春有些失神地想著。

  珠玉在側,覺我形穢。

  這樣的祁櫻,簡直令他無地自容,又心潮澎湃。

  他艱難地將視線挪開,落在周定安身上。

  靖寧伯的這個外甥,哭得可真是傷心呀。

  一張臉,濕了干,干了又濕。

  仿佛有流不完的淚水。

  到國師來時,他仍能哭得傷心欲絕。

  太微心道,這般能哭,真是水做的男兒……她自愧弗如,越想越是滿面無情。一個祁櫻,

  一個她,活像是祁家撿來的兩個女兒。

  一轉頭,太微看見了焦玄。

  國師大人穿的就是奔喪的模樣。

  臉上神情,亦很頹喪。

  他身旁站著薛懷刃。

  太微一轉過來,他便注意到了她。

  還是這樣……

  還是這樣的遠……

  薛懷刃眸光微黯,垂在身側的手慢慢收緊了。

  焦玄遠遠凝視著太微,忽然問了一句:“事到如今,你還想要娶那孩子為妻嗎?”

  薛懷刃沒有絲毫的遲疑:“想。”

  焦玄幾不可聞地笑了一下:“可是,她還愿意嫁給你嗎?”

  焦玄很清楚,想娶,自然有能娶的法子,但強娶,顯然不是養子所愿。他收回目光,轉過臉,看向薛懷刃,低聲道:“我瞧著,孫閣老家的孩子也不錯,不若在那里頭挑一個?”

  薛懷刃沒有看他,靜默片刻后,反問了句:“您早就料到靖寧伯活不長久了是不是?”

  焦玄看著他的眼神深沉了些。

  薛懷刃聲音低低的,繼續道:“是以我那日提起求娶的事,您才沒有反對,是不是?”

  焦玄咳嗽了兩聲:“什么是不是,我又不是神仙,哪能這般料事如神,知道靖寧伯命中有如此大劫。若不是復國軍殘黨作祟,他年紀輕輕的,怎么都還有數十年可活。”

  見養子不再接話,焦玄便也不再說下去。

  吊唁的人來了一批又一批。

  焦玄突然皺了下眉頭:“那是誰?”

  祁遠章沒有兒子。

  祁家靈堂前,本不該有男丁。

  他盯著周定安的身影,仔仔細細看了半天。

  “是靖寧伯的外甥嗎?”

  薛懷刃應了聲“是”。

  焦玄嘆口氣道:“靖寧伯沒有兒子,只有一堆女兒,真是可惜。”

  “聽說他和孫閣老在‘十二樓’前會面,原是為了兩家結親的事。只是不知道,這說的是兩家哪個孩子的婚事。”

  “不過如今倆人也只能在黃泉做親家了。”

  焦玄絮絮叨叨的,像是真的關心兩家小輩的婚姻大事。

  他上前去點香,和周定安說話:“靖寧伯有你這樣的外甥,想來是和親兒無異的。”

  一臉慈祥的焦玄,令周定安又驚又喜。

  這可是國師大人呀!

  他原就哭紅了的眼睛,愈發得紅了。

  太微神色冷淡地看著他們。

  前來吊唁的人,本就相熟,呆得久了,便開始聚在一起竊竊私語。

  正如祖母所愿,周定安露了個好臉。

  人人見他立在前頭,比祁家諸多女兒都要更有分量。

  誰還能覺得他不重要?

  太微豎著耳朵,突然聽見有人在說孫介海。

  這群人,離開祁家,恐怕還得去孫家一趟。

  孫介海和她爹一道死在“十二樓”前,少不得要惹人議論。只是都說她爹打算和孫介海結親,她卻半點不信。

  這顯然是放屁。

  無稽之談。

  有過小七的事,她爹還能同孫介海做親家嗎?

  太微看著眼前跳動的燭火,咬了咬牙。

  不論如何,孫介海死了,她很高興。

  她低下頭去,悄悄抓住一旁小七的手,抓的緊緊的。

  小七瘦了。

  手指都細了。

  誰也沒有出聲。

  只有兩只手,一大一小,牢牢地握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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