芩谷視線落在遠方蒼茫的地平線上,那里依舊是一片望不到邊的獸潮大軍。
其中穿插著幾十個如同燈塔一樣的節支獸,微微伏地身體,前爪往地上一撩。
上面的倒刺便勾起一串肉塊,張嘴一嗦,就把這些肉塊吃掉了。
那些肉塊其實就是一部分受傷的或者死亡的兇獸尸體,正好用來補充它們此刻的“糧食”。
與第一次和第二次攻擊之前的規模相比,還是少了很多。
不過,現在有了獸人族的加入,形勢更加嚴峻,一點都不能掉以輕心。
更遠的地方,還有兇獸群在源源不斷地加入。
它們還在等待援軍,看樣子一時半會兒是不會進攻了。
芩谷吃了東西,略作休整后,便站起身,飛快地朝城內走去。
第一道城墻上的血腥激戰,鮮血染紅了夜空,對于被庇護在城內的居民而言,也注定是一個不眠夜。
豈止是不眠,當他們知道這次獸潮嚴峻時,當他們知道外面那些守衛者用血肉之軀為他們抵擋兇殘的獸人時,他們也紛紛拿起自己能找到的“武器”,紛紛要求加入戰斗。
在嚴峻生存環境下,都是經歷過生死考驗的人,豈是那些在平衡時空里的養在“溫室”里的人能相比?
他們深知一個道理,這個世界上沒有一種“享受”是天經地義的。
守衛者守衛風堡是他們的義務,但是犧牲他們的生命難道也是他們的義務嗎?不是。
而現在他們卻在用生命守衛,他們又憑什么理所當然去享受這份生命的守護?!
如果不是每一層社區管理者嚴令所有居民不得擅自行動,如果不是每一層的城門緊閉,恐怕他們在昨晚戰斗最激烈的時候就沖出來了。
……霍平此刻也是渾身浴血,身上多處受傷,血肉翻翻,連骨頭都露出來了。
但他卻渾然不覺,神情無比凝重,親自指揮眾人有序地將傷者弄到內層進行救治。
當打開內層城墻的大門時,他看到的是里面擠擠挨挨的全是拿著各種“武器”的居民。
一邊是殷切期盼的居民,一邊是滿身血霧傷痕累累的守衛者們,兩兩相望。
那一刻,時間是靜止的,空氣也凝固了一樣。
他們的情感在彼此眼神交匯中彼此傳遞,升華——他們是一個命運共同體,他們是休戚與共的“家人”“伙伴”。
人們回過神來,連忙讓開一條路,他們沒有任何猶豫地,紛紛放下手中的“武器”,然后趕去幫著把傷者弄到醫室里面。
每一層的城墻下都設置了醫室,一個四五百平方的房間。
中間一排立柱,立柱之間,立柱與墻壁之間均設置槅門。
將槅門放下就可以分成一個個獨立房間,槅門收起就是一個大的空間。
戰時成為守衛者們休息和診治的地方,平時就是大家聚會所在。
第一道城墻下的醫室已經在之前戰斗中,被獸人族踐踏摧毀,所以只能將傷員弄到第二層城墻下的醫室中。
人們已經很有經驗了,飛快地幫著布置擔架的,準備藥水等等。
這一次戰斗死了兩百多人,五百多人受傷,其中重傷兩百多個!
這個數據基本上是以前整個獸潮的死傷數量了。
他們心中不禁涌起一陣后怕,如果沒有伍俊芳加入戰團的話,恐怕他們連今天早上的黎明都捱不到,就會城破人亡!
霍平在通過水位線的“晴雨表”知道獸潮即將到來時,就已經開始做準備了。
除了各種防御措施之外,還有就是傷員救治的藥物。
不過這些準備的再充足,那些傷及臟腑,奄奄一息的重傷人員,仍舊很無力。
看著那些即將逝去的一個個的鮮活生命,腦海中盡是他們拼死與那些獸人廝殺的場景。
心中充滿了無限的憤怒,還有一種深深的無力感。
他從上一屆的風堡堡主手中接過這座城,他投入了所有的精力來經營,努力想將這里打造成人類能安居的所在,他給所有從這里經過的或是即將到風堡的人的許諾就是:他會用自己的生命筑造一座最堅固的城市!
而現在,他還在,追隨他腳步的守衛者卻一個個地離去!
……旁邊的床位傳來嘈雜的聲音,帶著興奮的歡呼聲將霍平的思緒拉回。
抬起頭時,一滴清淚不經意地從冷毅的臉龐上劃過,然后,他就看到那個從其中一個重傷者床位旁站起的人影,沒有任何停留地轉向旁邊重傷者的床位。
而周圍的人群就像一個自動鎖定那個人的“聚光燈”一樣,始終將她圍在中間,但同時又給她留下足夠的空間。
獨眼小女娃?
他腦海中立馬想起來了,昨天副指揮在跟他匯報風堡情況的時候,就特意提起過這個小女娃。
當時他心中有很多憂慮,并沒怎么放在心上,但是卻順著副指揮指的方向瞄了一眼。
他一下子就記住了這個身影,的確非常淡薄瘦小,臉上還有沒有完全恢復的疤痕,最醒目的是左眼睛上的那一塊獸皮。
第一波獸潮能退,她和她所在的保鏢小隊出了大力,而這一次獸潮退去,最大的功勞也是她!
而現在,她竟然加入了傷員救治中。
看樣子并不是簡單地敷藥包扎,而是真的在救治。
霍平視線落到前面那一排重傷者床位上……他剛才來的時候經過,一路過來,那些重傷者都陷入昏迷了,想要告別一下都沒機會的那種,所以最后來到眼下的這張床位,還勉強有一點意識存在,才稍作停留。
而此刻,憑他的感應,他發現那些重傷者身上的生命體征平穩了下來,呼吸,心跳,還有身上即將消散的生命氣息……竟然都奇跡般地恢復了。
不過,他們身上的傷還在。
但至少,他們暫時死不了了。
沒錯,就是要暫時保住他們的命——這就是芩谷現在要做的。
畢竟這一次的重傷人員太多了,如果一個個地徹底救治好后再去救下一個人的話,時間上肯定來不及。
后面的重傷者肯定等不了那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