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未亮,全京城百姓心里都惦著這事兒,誰還有心思睡覺呢?
那些開鋪的、做工的今天也都放假了,早早收拾起來,換上新衣,準備去街上瞧熱鬧。
禁軍從天街到全城四個方位的主街道都戒嚴了,百姓可以行走,但若有人生事,或發生危險的事情,就要面臨被抓捕的結果了。
順天府昨天起就在全城挨家挨戶清點戶籍,提醒大家注意安全,也莫要生事,今天更是一早就派出十二班衙捕穿街過巷巡邏。
巡城衛、守城衛、京畿衙門全都聯合起來,確定京城及周邊絕對安全。
城外百姓、附近州縣權貴、大戶、有錢人家早早進了城,住進了京城各家客棧里,并且也配合順天府做了戶籍登記。
今天八珍閣仍然做了早攤生意,一邊將訂貨送出、一邊供出來看熱鬧的行人吃早餐,或是買幾塊點心帶在路上吃。
做早攤吃食生意的反而沾了今天大日子的光,但葉青楓和葉青柏也計劃早些關門,上街瞧熱鬧去。
他們來京城也有這么久了,除了出城,還沒好好休息過呢。
當然最讓他們心里激動的是,今天他們家撿來的妹妹要以最風光的陣仗去參加新帝登基大典了。
直到這天早上,他們才將葉青凰的身份告訴自己家里人,包括周家那邊。
大家聽后都是嚇呆了,怎么也反應不過來,那個孝順賢惠待人又好又幫家里人的凰丫頭,竟然是、是公主?
昨晚吃飯的時候,葉子皓已經將葉青凰當初想的那套說辭告訴了大家,一旦身份公開,別人就算進不了葉府,近不了他們的身,但肯定會想方設法來打聽的。
而家中其他人,就會被詢問到,那時,自然也要統一說法。
最后確定就是葉青凰年幼時是北蒼那邊派人交給爹葉重義,特意隱藏身份在民間撫養,以防被北蒼想奪葉青凰兄長皇位的勢力謀害。
畢竟有老國師預言在先,當年的祁皇后本就是東黎人,做出將女兒送到東黎民間的做法,就算不太合理也是能夠理解的。
雖然是防備謀害,但并不就是謀害,因而,對一件無法掩藏的真相,也算是在極力掩藏了。
至于別人愿意相信那邊,或是愿意做何理解,也不是他們能管得到的了。
反正如今身為公主的葉青凰活得好好的,也回到了皇室,旁人便想抹黑她、嘲笑她,怕也是站不住自己的腳啊。
至于作為公主為何在民間嫁人生子?
當然是身為公主的葉青凰有了喜歡的男子,不想回去呀,這才一路陪著這男子考科舉,擁有可以做為她駙馬的身份嘛。
這么一解釋,到也合情合理了。
在這重出身、重功名的世界里,葉子皓可不就是與葉青凰兩情相悅,結為夫妻,再一路攜手,一家人進京,而他也不負眾望考上了狀元?
而東黎這邊,知情的人只有葉重義夫婦,后來有葉青凰自己和葉子皓,他們都守口如瓶,因而葉家人無人知曉葉青凰真實身份。
所以,葉家人本就不知道,東黎皇室也是后來知道,也就不奇怪了。
總之借口都找好了,大家也都統一了口徑,多的一概搖頭不知就行了。
葉青楓和葉青柏,也是這么解釋的。
李氏當時就嚇得不敢出門了,周氏到是一臉激動,一直追著葉青柏問,家里出了個公主,會怎樣?會怎樣?
葉青柏白了她一眼,故意道:“公主為尊,或許以后你每天早上要過去給公主磕頭、請安、伺候公主?”
“……”周氏頓時臉色一白,撇嘴道,“那還不如沒有公主呢,”
“那就當沒有公主,安份過你的日子便是。”葉青柏斥道。
“知道了,不會給你們家公主添麻煩的!”周氏被訓,生氣地嚷了一句,便悶頭進了屋,還喊瑤兒也進屋陪她。
但瑤兒這時候早就跑去找煊哥哥了,根本不在面前。
今天所有店鋪都不打算營業,私塾也都放了假,只不過太學沒有放假,所有學子都會在師長們的帶領下,在某個流程時,進宮面圣,祝賀新君。
因為學子代表的是東黎未來,東黎重文,自然也就重太學,甚至皇長孫和其他皇家子弟也都是在太學讀書的。
只不過私塾子弟沒有這個資格,但也放了假,可以跟著家人上街去瞧熱鬧。
葉青楓和葉青柏帶著孩子們去葉府看葉青凰,周家人到是沒有李氏、周氏那么多想法,只是激動地想要去瞧瞧不一樣的凰丫頭。
葉府這邊,正院里已經來了很多人,就連昨晚剛回來的蘇洋也帶著一家人過來了。
蘇洋是昨晚向歐陽不忌稟報這趟出門任務時,才知情的,也是激動感慨又高興了一晚上,今天哪兒也不去,帶家人過去請安。
小吉祥和二寶容易收拾,這時候已經換上了王袍,被戰戰兢兢的秦李氏和許孫氏帶到了外頭,讓他們和其他人玩耍。
葉青凰在屋里,依然是岳飛花和陳菲菲幫忙穿戴,這是北蒼服飾,而且是王袍,自然繁復一些,她一個人總是不方便。
葉子皓剛剛也穿上了自己的從三品官袍出門,今天百官將去太子府恭迎太子進宮,進行登基儀式。
雖說葉子皓負責行館那邊六國使團招待,但這時候六國使團不需要這么早,行館自有禁軍和鴻臚寺的人在。
今天不只是五品以上,而是七品以上百官皆要正式著裝前往,陣仗自然比平時大朝時還要隆重、熱鬧。
今天皇上會在正和大殿將皇位禪讓給自己一手培養出來的繼承人,親自將皇帝冕傳與繼承人,著宣禪讓旨意,就算完成了交接儀式。
之后榮升太上皇的老皇上就會搬離自己的寢殿,將歷來屬于皇帝生活、辦公范圍的御書房、龍淵閣、龍圖閣、寢殿、東西暖閣、藏書閣、御園全部交給兒子。
而他則搬去中宮旁邊的養心殿,中宮也已改名永福宮。新的中宮及新帝皇宮,另外劃分出來。
至于老后宮,也在所有等級上退減一級,各宮各殿都搬了人進去,三五人合住一宮,有無子想要出宮的也放出了一批。
所有皇子皆已出宮開府,哪怕還只有幾歲大的也都開了府,將在新帝登基后冊封郡王。
如此,皇宮騰出多座大宮殿,而東方堯又不打算廣納后宮,根本不愁無宮殿可住。
而他太子府的幾個老人知道他登基后暫不納新人,一時也是歡喜,各領了妃位,早已收拾起來,準備跟著搬進宮去了。
而這些太子府女眷的娘家母族,今天也是榮光煥發、盛裝以待。
這些人,自然都是早早就來到了太子府,只不過今天太子府不迎客,所有人不計身份都要在府外侯著。
皇親、國戚、百官、禁軍、巡城衛全在外頭。
再加上這些人帶來的下人等隨從,車馬轎子,一時人山人海,早將太子府前的小廣場都給擠滿了。
葉子皓坐著馬車過來的時候,根本靠近不了。
莊明宇在前頭看了一眼,回來稟報了原因。
葉子皓有些惱火,就讓莊明宇直接去找太子府的門上,傳話進去。
建議將外頭的各官各府下人隨從和車馬轎子全部撤走,依次后退擺遠一些,不要擠在府前,以免其他臣子擠不進來,而且府外太擠,下人們沒個規矩若發生碰撞,豈不壞了大事兒?
他沒言明新帝出太子府進宮路也要早早開辟出來,以免耽擱吉時,而且這么多人擠在府前本身就是一件危險的事情。
任何危險都可能發生。
只是這樣只能算隱患的話,他可不敢明說,但負責這一塊的人并不是他,他只是負責行館那邊。
因而,這事情其他人不說、不在意,他覺得有問題存在,就要及時提出來。但他相信,直接找負責之人,都不如先經過東方堯那邊。
只要新帝傳出一句話,自然有人立刻去做了,誰敢置疑?
果然很快,東方堯身邊的公公就出來傳了太子最后一道旨意,讓所有下人隨從帶著各府的車馬轎子離開太子府前,沿路街道不得堵、塞、擠、撞。
很快,府前禁軍立刻就分了一批,先往前頭去清理街道,隨后那些因能看到新帝出府而興奮不已的各府自覺也有臉面的下人們,就只能灰溜溜地趕緊離開了。
沒多久,小廣場上就空曠了不少,畢竟只有百官和皇親國戚們,人數上當然比剛才縮減了兩三倍不止了。
所以葉子皓探頭看了一眼空出來的場地,心里很莫名其妙,不知道那些達官貴人們是咋想的,自己來恭迎新帝那是儀程,恨不能把全府下人都帶上的心態,是腦子有坑嗎?
就連他這個有任務在身的,也只會帶著莊明宇和武明揚兩個,隨時要吩咐他們傳令干活的。
那些人又沒有這種公務,擺什么場面?
他下車后,馬車就掉頭走了,他帶著兩個護衛走向太子府前小廣場。
正在那兒三五成群議論今天盛事的百官們,還有另一撥也分了幾處閑站著在說話的皇親國戚們,則是紛紛看向了他。
到不是說他一定這么招人注目,而是這里剛剛清理出來,這是被清理之后來的第一批人。
葉子皓走向人群,李世瑜、周端平和鄭哲煜幾個正和新晉的各衙門幾個新科小官們正聚在一起,看到他來自然是熱情地喊了過去。
翰林院那一批卻是沒有來到這里,而是會直接去正和殿。
各種議程、詔書等草擬,都是他們負責的,也算是參與見證了這場最尊貴的繼承儀式。
之后又有公公出來通知,太子即將起駕,百官肅立。
于是分散聚議的那些人,連忙按各自衙門集合,就像無數次在朝堂時那樣。
葉子皓目前仍領著禮部的任務,因而只能往禮部而去,有禮部新官們也跟在他身后。
然而到了禮部的隊伍不由愣了愣。
李在芳拄著拐杖站在那里,正與幾個舊同僚在說話,看到葉子皓時也是臉色一僵。
葉子皓卻很快恢復了神色,微笑抱拳道:“李大人可好些了?”
“托皇上鴻福,這半年來每天能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恢復,這個月正是能吃能睡,還能在園子里走動,能與老友下兩盤棋了。”
李在芳連忙扯了扯嘴角,壓抑著激動的心情,努力說道。
其實恢復進度當然沒有他說出來的這么快,也沒有這么順利。
只不過他在去年宮宴上倒下,如今轉眼又快中秋了,新帝登基時若他還不露面,怕是他的仕途就真的到頭了,新帝不會記得他這號人。
因而,自從知道葉子皓取代了他參與新帝登基籌備后,他就極力放平心態,每天積極配合御醫的治療。
最近確實能拄著拐杖出屋子,被人攙扶著到花園里走走,至于下棋,也就老友能忍他哆哆嗦嗦半天挪個子兒。
“那就好,大家都盼著你早日回到朝堂呢,可要好好調理身體,以后為新帝分憂呢。”葉子皓笑著寒暄了幾句。
李在芳也笑著點頭,卻是話不多了,說多了還是有些累,怕撐不到參加大典。
隊伍四周全是好奇投來的打量目光,也有人在竊竊私語,以前李侍郎告病,所以來了葉御史,如今李侍郎若回衙門,那葉御史怎么辦?
大家都知道,這葉御史一直是太子府的人,那如今太子登基了,只會更倚重葉御史,那么……
這葉御史會取代李侍郎的吧?正好從三品轉為三品,往上升一級也就理所當然了。
大家都知道,這葉御史在戶部解決過問題,出過功績,如今到了禮部又參與的是新帝登基,自然更出功績。
這種升任別人也挑不出刺兒了,如今吏部低調得很,若吏部和御史臺都啞了口,又有祁王府做靠山,那放眼朝堂就無人能阻攔這件升官之事了。
李在芳雖還未全愈,但眼睛沒瞎、耳朵沒聾,自然對周遭的議論都知道了,一時緊緊握著手中拐杖,身體也微微顫抖起來。
這就是他最擔心的事情,寒窗苦讀、半輩子兢兢業業、小心走著每一步,結果最后栽在了自己手中?
“李大人不必在意別人閑話,葉某官職仍在御史臺,不過是皇上看不得葉某太閑才調去有需要的衙門。”
“戶部也好、鴻臚寺也好、禮部也好,不過是領命在身罷了。”
葉子皓注意到李在芳的情緒變化,怕他倒在這節骨眼兒上,對新帝不好,連忙朗聲安慰。
這樣四周的人也聽見了,自然不會再將話題擱在李在芳身上,而他葉子皓一直處于話題中心,到不懼別人閑話。
李在芳沒想到他會這樣說,怔愣地抬頭看向他,一時嘴唇顫了顫,竟是說不出話來。
“李大人現在最需要做的,便是安心養病,莫要胡思亂想,這并不利你早日回到朝堂。”葉子皓又湊近幾分壓低了聲音。
李在芳如何不明白這道理?當下什么也不說,抖著手朝葉子皓抱拳作了一揖。
葉子皓微笑攙扶了一下,便往前頭去了。
隊伍都是按衙門和官階大小而排,同階的就按資歷和背景來排,葉子皓一個御史臺的從三品御史,此時站在禮部隊伍里,擱哪兒都奇怪。
只是大家已經習慣了他的存在,到也沒覺得不妥,只不過他竟然站在禮部尚書孫澤為身旁,讓人按捺不住驚訝之色。
就連孫澤為都忍不住目光沉了沉,暗想這葉御史若不是接替李在芳的位置,難道是要接他的?
正在這時,又來了幾批百官中品階較高的朝官,以及太師府一眾人。
太師府的人自然是直接進了太子府,但衛老太師卻沒有過來,而是攜老妻先進了宮,一個去了中官改成的永福宮,一個去了正和殿與皇上敘話。
之后幾個皇室最有身份的親王、郡王攜子也到了,也是進了太子府。
再之后,六國使臣也陸續到了,自有鴻臚寺的人在招待,直到——
一隊在六國使臣中陣仗最大的隊伍到了,騎馬在前的歐陽品一聲高喝:
“北蒼使團主使端和福安明凰長公主到!副使安平郡王到!副使方唯遠到!”
東黎百官及先到的使臣們紛紛望過來,一臉好奇。
到不是對那方唯遠好奇,這廝都來過幾回了,行館那邊各國使臣也都熟得很,就是……
這位長公主和郡王是誰?行館那邊的人從未見過,更別說東黎這邊自詡與北蒼是胭親之國的眾人了。
這時,葉子皓自禮部隊伍出來,快步走向過來的車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