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孫全踩住了剎車，車停在路邊的樹蔭下，昏黃的路燈光線穿過樹枝的縫隙，照在車身上，顯得很斑駁。
“怎么了？”
副駕駛座上的袁水清疑惑看他。
孫全微微抬頭示意她旁邊的車窗外，袁水清循著他的目光疑惑望去，卻看見車窗外有一張熟悉的人臉——劉廣福。
劉廣福應該是出來扔垃圾，袁水清看見他手里拎著兩只垃圾袋，旁邊不遠處就是一只大垃圾桶。
此時，孫全和她看見劉廣福，劉廣福也透過車窗玻璃看見他們。
也許是因為他認得這輛車，也許是因為這輛車忽然在他面前停下，所以劉廣福才下意識望向車里的人，也是因此而看見車里的袁水清和孫全。
突然在這里看見這兩人，劉廣福愣在那里。
呃，劉廣福是誰？
99黃燜雞老店最早的廚師啊！那個四十多歲搞了一個小寡婦，生了個兒子的那個廚師。
幾個月前，他自認為自己把黃燜雞的做法研究得差不多了，就跟孫全辭了職，出來自主創業的那位。
“要不要下去看看？”
孫全忽然笑了下，問袁水清。
袁水清看他一眼，有點意外，“你想看什么？”
“還是去看兩眼吧！”
說著，孫全將車熄火，解開安全帶、開門下車，袁水清微微遲疑，也解開安全帶、跟了下去。
“卟卟”兩聲，劉廣福將手里的垃圾袋扔進垃圾桶。
聽見車門開關的聲音，他扭頭望來，與剛剛下車的孫全四目相接。
他的眉頭是皺著的，孫全目光含笑。
他打量著幾個月沒見的孫全，孫全也打量著他。
孫全發現幾個月沒見，劉廣福黑了一些、也瘦了一些，渾身上下也透著幾分油膩，廚師服也沒穿了，衣服外面罩著一件深藍色大褂，長及膝蓋的那種大褂。
這種大褂，孫全一眼就認出來是干貨店里伙計干活喜歡穿的那種。
“孫……孫老板！你們出來玩啊？呵呵。”
劉廣福略帶幾分尷尬地開口跟孫全、袁水清打招呼。
袁水清淡淡笑了下，她和劉廣福不熟，而她對待不熟的人，一向是有點疏遠冷淡的。
孫全笑容倒是挺自然，微微點頭，摸出煙盒，遞了支煙給劉廣福，隨口問：“你店開在這里了？”
劉廣福趕緊雙手接過，連聲道：“對對！就在那邊！”
他回頭伸手指了下，孫全和袁水清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看見一個很不起眼的小門面，低矮的門頭，普普通通的紅色招牌，招牌上的店名令他倆頗為無語——“999黃燜雞”。
這是典型的蹭99黃燜雞的熱度啊！
孫全微微失笑，乜劉廣福一眼，似笑非笑地說：“回頭我叫人來把那三個9摳掉一個，然后我讓律師起訴你冒充我們99黃燜雞！”
劉廣福微微一呆，袁水清也詫異地看了看孫全。
這么騷斷腿的操作，他這一眨眼的工夫就想到了？這是什么人啊？
劉廣福回過神來，一臉苦笑擺手，“別別！孫老板，我知道您現在生意做大了，就別跟我計較這點小事了，這么做有失您的身份啊！再說了，我這里的生意真的很一般，最近都在虧本了，我都在想什么時候把它關了算了。”
孫全表情沒有意外，只是微微笑了笑。
他早就料到劉廣福創業不會成功，創業一開始就走歪路，為人也有問題，怎么可能把生意做成？
他不否認這個世界有不少人品有問題的人，確實混得風生水起。
但那類人，即便人品問題，能力卻是很強的。
而劉廣福的能力強嗎？
搞小寡婦的能力強而已！
看了那個不起眼的小店面，和999皮炎平似的招牌，孫全根本就沒興趣走進店里看一眼，抬手拍拍劉廣福上臂，笑道：“行了，開個玩笑而已，別緊張！我們還有事，就先走了，再見！”
說完就示意袁水清上車。
“呃，再見！”
劉廣福神色復雜地揮手道別，袁水清從下車就一直沒開口，此時也沒開口，只是淡淡笑著，拉開車門回了車上。
劉廣福站在路邊，看著他們上車、看著他們的車漸漸走遠。
他手里還捏著孫全遞給他的那支香煙，他已經忘了抽，香煙在他指間靜靜燃燒。
片刻后，他媳婦抱著孩子走到他身旁，順著他的視線往夜色里望了兩眼，啥特別的東西都沒望見，就拿腳碰了碰他小腿，蹙眉問：“嘿！你看什么呢？丟了魂似的。”
劉廣福看她一眼，微微輕嘆：“唉，是以前那個店的老板和老板娘，他們正好經過這里，看見我在扔垃圾，就下車跟我聊了兩句。”
他媳婦有點疑惑，“以前那個店？你是說那個99黃燜雞？”
劉廣福嗯了聲。
他媳婦：“他們跟你聊什么了？”
劉廣福微微搖頭，隨手扔了手里的煙頭，“也沒聊什么，就打了個招呼，看了眼我們店的招牌，然后就走了。”
他媳婦怔了怔，“就這么走了？”
劉廣福失笑，“要不然呢？難道還指望他們請我吃飯？或者咱們請他們吃飯？”
他媳婦啞然。
車上。
袁水清好笑地問孫全，“看見他生意沒做起來，你是不是挺高興的？”
孫全呵呵輕笑，“被你看出來了？”
袁水清無語失笑。
有時候她覺得自己這個男票真得挺孩子氣的，那心眼小的，跟油菜籽差不多了。
對孫全來說，這個小插曲過去了也就過去了，他沒放在心上，更沒有回去之后，真的叫一個人來摳掉999黃燜雞上面的一個“9”，然后請律師起訴劉廣福。
他沒那么無聊，更懶得跟劉廣福計較那點小事。
除非劉廣福真有本事把那個小店生意做大了，他才有可能出手針對一下，而既然劉廣福不出他意料地撲街了，那他就沒那個興趣計較了。
反正官司就算打贏了，劉廣福那里也賠不了多少錢，那么一個小店，就算賣了把錢全部給他，也沒多少。
這天以后，他的心思又放在自己的作品上。
《不死龍戒》的故事，他是寄以厚望的。
也許這個時代，沒人比他更清楚要不了幾年，網文的ip就會被資本炒得炙手可熱。
孫全記得ip的概念被炒得最熱的時候，起點很多大神的一本作品影視版權，都賣出了上千萬的高價。
也就是在那幾年，起點的那批大神都暴富了。
本來一個個都窮得掉渣，ip熱潮來襲之后，起點稍微有點牌面的大神都迅速有了上千萬的身家，過億的都有好幾個。
而在那之前，孫全記得很清楚，起點某一屆作家峰會期間，有一條趣聞傳遍整個網文圈——某位大神在家，不知是真慘還是賣慘，反正出席作家峰會的時候，一身行頭非常寒酸，手機都是老掉牙的那種。
好像也是那次峰會上，那位大神為自己代言，請求起點稍微提高大家的待遇。
不過，話又說回來，大概也正是那幾年的ip熱潮使一眾大神都暴富了，之后，這批大神的創作熱情就嚴重下降了。
有錢了嘛！
至少上千萬的身家，一輩子都吃喝不愁了，還有幾個人能保持旺盛的創作勁頭？還有多少人愿意放著外面的花花世界不去耍，天天還像以前那樣日復一日地枯坐在電腦前面拼命碼字？
以致明明這批大神都還年輕，都三十歲左右，正年富力強的年紀，書迷們卻漸漸發現這批大神好像不行了。
一個大綱稍微改一改，就能寫幾本新書。
作品的套路化越來越嚴重，越來越缺乏新意。
很多書迷都以為這些大神都跟不上時代了，但孫全一直認為不是，是金錢腐蝕了他們！
話題扯遠了，強行拉回來！
簡而言之，孫全也想在ip熱潮來臨的時候，自己也成為被金錢腐蝕的那一批大神之一。
他相信只要《不死龍戒》的人氣夠高，口碑夠好，質量上乘，等ip被資本炒熱的時候，沒道理別的大神都能吃肉，他孫全卻沒那個機會。
其實這個心思，他早就有了。
重生后，他在決定重寫《不死龍戒》這個故事的時候，就存了日后賣ip的心思。
他認為《不死龍戒》的故事，當作網文來看，可能會幾個毒點，特別是在男主角每次被殺轉世的時候。
但如果……以后把這本書拍成一個系列的電影呢？
男主角每一次投胎轉世，都拍成一部完成的電影，每一部電影的開始，都是男主角剛剛轉世重生，電影結尾的時候，又是一次轉世重生。
從懸念中開始，在懸念中結束，應該有點意思吧？
想得很美，就是不知道將來能不能實現。
而他現在能做的，只有用心寫好這個故事，寫得越好，將來賣出ip的可能性就越大。
沉下心來做一件事，時間是過得很快的。
轉眼，12月也過完了。
《不死龍戒》隨著夏長樂的故事漸漸展開，書評區的熱度和風向終于開始一點點好轉，討論書中劇情的評論越來越多。
咸魚群里的氣氛也漸漸回暖，就連每天給這本書打賞的人數也在漸漸上升。
這本書的口碑好像被孫全一點點扭轉過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