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面上,打破寂靜的是白眉真人墜入海中的一聲重響。
陸青萍立即大聲急喊。
“薛爺爺,快去找人。”
白眉真人怎么說都是小白癡的師祖,而且還是將自己和趙青羊救回來的恩人。
薛生白沒有猶豫,在聽到陸青萍話語的第一瞬間,便化作了已到疾光沒入了海中。
與此同時,兩崖邊上的人,全都凝視著島礁上的葉太白。
“葉太白最后那一劍,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們都沒有看清楚,那殺破天地的一劍,殺入了白眉真人化身的天地,究竟在那一劍之后,二人在那天地里爆發了怎樣的一劍,才出了現在這樣的結果?”
白眉真人劍化天地,在海上隔絕出了與外界不同的一方他天地虛影,所以人們只看見葉太白一劍殺出了那方天地,卻看不見那一劍下天地內發生了什么,只看見一個結果。
既……葉太白殺出,白眉真人跌落海中。
就連到來的三教圣地的一些人還有劍宗的三人,都沒看見那一劍下的具體交鋒細節。
留給眾人的只有這么一個最后勝負已分的畫面。
人們都明白是葉太白勝了,但更想知道,他究竟是如何勝。
“白眉老頭……”
趙青羊怔怔看著薛生白進入海面救人,眼中晶瑩閃動,滿是悲傷。
陸青萍拍著少女的肩膀安慰,同時看向海面,現在回憶起剛才的一幕,心中似乎明白了什么,后知后覺的生出一種荒誕。
“白眉真人的最后那一劍化天地,我怎么從上面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氣息,是小白癡?”
剛才那一方天地太過震撼,讓他沒能第一時間察覺到,以至于現在結果出現,才心中反應過來,覺得那種氣息痕跡十分熟悉,出自于白蓮峰上的小白癡李亭舟。
一個人的氣質是很獨特的,尤其是小白癡那樣的人,沒有人能夠代替。
但是,他現在卻反應過來,白眉真人的那最后一招,居然是隱隱流露出了小白癡的某些氣質。
那并非是白眉真人自己的東西。
而是……取自于小白癡。
正因如此,才讓他心中狂跳,覺得無比荒誕。
難道說,那最后一招,是白眉真人學自于小白癡的某些方面,才施展出來的嗎?
這太過匪夷所思了,一門之祖,要去學習門中的一位弟子?
連陸青萍都覺得這個想法太過荒誕大膽,很快就覺得自己是不是太推崇小白癡了。
怎么可能會是這樣的情況。
他不再去想這不可能的事情,轉而凝視向了那尊天地之間的新任劍神,同時注視海面,希望薛生白盡快將白眉真人從海中帶出來。
其他人則是始終不能釋懷那一劍下究竟發生了什么,遠遠緊張的看著葉太白,希望他張口說一些什么話,好讓這些人能夠推測。
然而。
葉太白站在釣鰲磯的大礁上,身形孤高,背對這數萬人,看著手中的斷截木劍,一言不發,心中怔怔。
“原來先祖留下的白帝劍,也不是堅不可摧。”
白帝劍象征著白帝城先祖,是白帝城的劍道圣兵,一直以來都是葉家人最夢寐以求的一把劍,葉家人將它都神話了。
所以葉太白今日一戰,要拿回這把劍,并且期待葉家這柄神劍在白眉真人手中,究竟能發揮多大威力。
可今日一戰,這把連他一直也認為是神器的劍,居然被他最后用一把木劍折斷了,斷成了片片,灑落海中。
他心中恍惚,看著海面下那個搜尋著白眉真人的身影。
…………
“距離葉某約戰之期,還有兩月之余,真人今日便來,是想提前劍決?”
“非也,約戰之期未至,老道只是想先來看看葉先生。”
“那真人已看到了,如何?”
“絕代無雙!”
“就只為此而來?”
“老道只想問,非戰不可嗎?”
葉太白看這來人,忽然心中大感失望,但卻閉眼道:“你我有息戰的理由嗎?”
白眉真人負手道:“五十年前,葉家有人廢我師弟,老道上葉家,摘走了白帝劍,殺死了一個人,五十年后,你這位葉家之人來向老道討回葉家前債,再公道不過。”
葉太白復雜道:“恩怨是這座江湖永恒的主題,沒有恩怨,就沒有江湖。”
“恩怨一旦出現,就不會消失。”
白眉真人聲音飄然,道:“但葉先生,是會被俗世恩怨左右的人嗎。”
葉太白道:“葉某只誠于心,做該做的事。”
白眉真人問道:“所以你我一戰,只是葉先生想做一個葉家人該做的事,所謂誠心之舉?”
葉太白睜眼,眸中閃爍劍芒,震懾天地,問道:“若不能誠于心,如何誠于劍,如何臻至劍道頂峰?”
白眉真人嘆息道:“知行合一,心無愧,則劍無敵,看來葉先生不只是一個劍客,還是一位儒門君子。”
葉太白沉默片刻,忽地平靜道:“葉家、天宗、劍宗,被譽為此座大地上三大劍道圣地,劍宗雖勢大人眾,但在葉某看來,這一代大殺劍陣雖比五十年前更甚,讓三教陸地神仙也需要忌憚三分,卻失去了一人一劍的劍道根本,便如他們的理念一般,劍只是工具,而非是道。”
他看著白眉真人:“這世間,目前唯有真人可與我一探劍道頂峰,所以這一戰,既是為我身為葉家人所應做的無愧于心,也是為葉太白身為一個劍客的無愧于劍。”
聞言,白眉真人肅聲道:“好一個無愧于心,無愧于劍。”
但他稍后卻輕笑道:“既然葉先生稱你我二人為如今劍道頂峰,那么就是說,不管你我誰勝,便是閻浮大地上的劍道之巔……”
“葉先生可曾想過,若你真的勝了我,將會是如何?”
葉太白沉靜道:“真人如此言語,只會教葉某失望,難道你未戰先認敗?”
白眉真人卻是暢懷笑道:“不,老道認為自己能勝!”
葉太白冷冷皺眉:“真人!莫要耍口舌!”
白眉真人平靜道:“八月十五一戰,非是我勝便是你勝,老道自認不會輸,但也想假設一下,若葉先生勝了,將會是什么情況?”
葉太白聞言,自然而然道:“當今天下,再無真人這等劍道高人,劍道孤我一人。”
白眉真人看著他,淡笑道:
“那想必很寂寞。”
是單就在劍道一途,無人可與葉太白試劍的寂寞。
葉太白忽然明白了什么,他意外道:“那從北歸來的一把劍,就是真人想說的?”
白眉真人笑道:“若老道真的敗了,那名為青羊的女孩,或將能成為先生的對手。”
葉太白大笑一聲:“好一個白眉真人!”
白眉真人收斂笑容,平靜道:“若八月十五敗得那人真是老道,希望先生不要留手,以先生之智,老道言盡于此。”
老掌教人轉身而去。
葉太白的聲音從后方傳來:
“真人,你有戰心必勝,卻又苦思退路,心以二用,不誠一心,必敗……”
…………
…………
那一木劍刺出,殺入了劍開天道的天地中。
迎面是手持如玉晶瑩的白帝古劍,于最不可能一個位置殺出來的一劍。
是“極發藏意”后的必殺劍勢。
化身天地以無跡可尋,所以可以從任何位置殺出這“天道之招”,一擊必勝。
那一刻,葉太白清楚,這一劍將刺進自己的心臟,縱然武道止境的肉身,也要死。
同時,自己的一劍,也會殺死白眉真人。
他不會想到,這一戰,最后竟然會是以兩名劍道頂峰同歸于盡來畫上句號,奠定結果。
可縱然知道了結果。
知道了自己會死。
葉太白心靈純凈,仍沒有一絲一毫遲疑,一往無前的刺出了那一劍。
白眉真人也同時殺來了一劍。
這是見生死的一劍。
也是兩人同死的一劍。
可就在這個時候,葉太白忽然發現白眉真人的這一劍的劍意出現了一絲后繼無力。
巨大的區別。
是生死的區別。
葉太白一劍一往無畏。
白眉真人一劍卻出現了劍意不繼。
在最關鍵的時刻。
生死已分。
當葉太白一劍穿身白眉真人元神之后,心中嘆息:
“真人,你心不誠,必敗!”
“并非你的劍意,不誠心,怎會不敗……”
…………
呼呼呼。
海浪呼嘯。
葉太白靜立于釣鰲磯上,閃回這些記憶,再看去海面汪洋下苦尋白眉真人尸體不得的薛生白,忽然生出一個疑問:
“真人,你真的是心不誠,不能刺出那一劍嗎?”
不是近道之體,都能施展出這種劍意,已經是打破了世間不可能。
那也就有可能將這一招,再次打破不可能,練至完美。
葉太白這一刻忽然迫切的想要入海,去找白眉真人的尸體,要問個明白。
可是,他看著苦尋不得白眉真人尸體的薛生白,忽地心里一震,瞬間明悟。
這一刻,他明白了。
已經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那個約定。
兩崖邊。
陸青萍和趙青羊等人都著急的看著海面,希望薛老頭早點找出來老掌教尸體。
卻于這一刻,忽地人們發出驚呼。
釣鰲磯上的葉太白忽然轉身一踏步。
只是一瞬,周圍氣浪爆沖,一個身形就沖上了兩崖一邊。
在無數人驚駭的目光下,這位劍神站在了一個百多人的隊伍面前。
這隊伍正是陸青萍的隊伍。
百人兵甲瞬間如臨大敵,程鳳雷更是立即拔劍出鞘,怒瞪葉太白。
陸青萍根本沒想到葉太白會出現自己等人面前,這一尊和陸起一般境界的神祇,他這一刻全身都炸毛,但臨危之際,反而無比冷靜,緊緊盯著葉太白,正欲開口。
這尊劍神卻率先開口,并看著一個人:
“拜我為師吧。”
立即嘩然一片!
這崖邊周圍的人,全都震撼當面。
不遠處的葉滄海,更是不可思議的看著這尊神一般的家中長輩,朝著那小世子隊伍中的一個紅衣少女竟說出了這么一句話。
這尊神祇所看所指的少女,正是趙青羊。
雖然被葉太白忽然之舉也震得分不清始末,但少女卻絲毫不顧及這尊神祇的恐怖氣勢和修為,更是炸毛了。
少女怒喝道:“你,你殺了我師祖,還想讓我拜你為師,我恨不得現在就殺了你為師祖報仇!”
這一言出,周圍人們膽寒一片。
陸青萍也是面色一變,但就算明知螳臂當車,仍舊快速的擋在了少女面前,試圖以自己的身份,以陸起來警告葉太白。
周圍人卻都嘶聲。
這少女……
然而,真正令所有人都瞠目結舌的才是……
“想殺我很好,但不拜我為師,學我的劍道,你怎么殺我?”
葉太白平靜地看著少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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