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看萬歷此時是悠哉悠哉的坐在中間,其實最開始他看到這一份契約是拒絕的,他也認為郭淡瘋了。
但是郭淡說服了他,而郭淡的理由就是不想跟他們討價還價。
萬歷那是最了解這幫大臣的尿性,知道郭淡的顧慮是有道理的。
事實也正是如此,申時行他們萬萬沒有想到,會等到這份契約,他們連拒絕的勇氣都沒有。
如果這份契約不簽,玩到后面,他們就可能會成為罪人。
最終皇帝、內閣、司禮監三大行政部門,在契約上蓋上了印章。
萬歷立刻下旨,命令衛輝府所有的官吏立刻撤出衛輝府,申時行希望他們去開封府,但是萬歷以不增加開封府的負擔為由,直接讓他們回京師,同時派鎮撫使董平前往衛輝府,接管衛輝府的軍隊,也就說在郭淡未去之前,衛輝府暫時由軍隊接管。
這都是為郭淡打下一個管理基礎,萬歷也害怕那些官員跑去開封府,繼續對衛輝府指手畫腳,因為開封府就在衛輝府邊上,索性就讓他們回京城,而董平是萬歷的親信,萬歷當然知道錦衣衛依附東廠,他也不能讓張鯨完全掌控錦衣衛。
當初郭淡進錦衣衛,也是董平安排的。
商議完之后,萬歷便是大手一揮,“你們且都告退吧,哦,郭淡留下。”
“臣等告退。”
申時行他們起身行得一禮,然后便退了出去。
張誠很郁悶,如今張鯨不在的話,他肯定也能坐在里面聽秘密,但是張鯨在,萬歷也不好只留張誠,索性就都叫退。
出得門外,王家屏便向宋纁問道:“宋尚書,郭淡真的能夠做到嗎?”
他至今都覺得這很假,他完全沒有頭緒,這令他很受挫,畢竟他從小天資聰穎,很少遇到想不明白的事。
宋纁搖頭一嘆,非常氣餒道:“這我也不知曉,反正...反正我是肯定做不到。”
王錫爵道:“我覺得這事定有蹊蹺,除非郭淡會變戲法,否則的話,是不可能做到的,這簡直都不可思議。”
其實他們都知道郭淡已經與周豐他們談過,但是這些商人怎么可能在一年之內,造出二十萬兩的利潤,他們自己不賺錢也不可能做到。
申時行嘆了口氣,道:“早知如此,當初我們還真該留一手,如此一來,郭淡能夠做到,對誰都好,而如今的話,就怕會鬧到兩敗俱傷。”
王家屏看了眼申時行,臉上也露出愁容來。
申時行、王家屏當然希望衛輝府能夠立刻恢復過來,百姓能夠安居樂業,但鬧到這般境地,倘若郭淡能夠做到,只能說明當地知縣無能。
尤其是那何韜光,死了還背上一口黑鍋。
這對于文臣而言,是很受打擊的,因為文臣就欣賞何韜光這樣的氣節,可是這么一來,何韜光反而成為無能知縣,這個是他們無法接受的。
而同時衛輝府交予郭淡,損害很多人的利益。
申時行擔心他們肯定會在暗地里百般阻擾,即便是兩敗俱傷。
他尚且知道,萬歷能不知道嗎,這就是萬歷留下郭淡的原因。
“郭淡,雖然他們已經簽了這契約,但是你萬不可放松警惕。”
萬歷面色漸漸變得凝重起來,道:“如申首輔他們可都是朝中棟梁,自然分得清孰輕孰重,但也有些人也是非常固執的,他們絕不會輕易接受這份契約的。
你自己也曾說過,衛輝府有著深厚的文化底蘊,故而那邊多名士,他們也不會輕易答應讓一個商人去管理那邊,你若去到那邊,只怕會遇到諸多困難。”
郭淡一臉單純的問道:“陛下認為他們會如何阻止我?”
萬歷道:“雖然官府撤了,但朕以為那只是名義上的,他們在那邊一定還有很多勢力,也定會對你百般阻擾,這官場之事,非一言能夠道盡的。
還有那些鄉紳、名門望族,他們也肯定不會支持你的,可你若得不到他們的支持,你在衛輝府將會寸步難行,而他們也一定會組織百姓,阻止你接管衛輝府。”
這些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官,筆和嘴就是他們的武器,這輿論可都被他們控制著,愚昧的百姓又聽他們的。
這一點萬歷是深有體會,這幾年他若想干些什么,只要文臣都反對,士林一定是反對的,這些人甚至還會鼓動百姓鬧事,尤其在江南那邊,然后文官集團又借著百姓向他施壓,你看,你這政策不得人心,趕緊收回吧。
這個套路玩得萬歷是欲仙欲死,直到遇見郭淡,才有所改善,他成為一個仲裁者,要罵就罵郭淡,罵郭淡他就輕松多了。
而當初張居正其實也面對同樣的問題,張居正的辦法就是簡單粗暴,禁止就開辦學院,如今沒有報社,學院就是士林的輿論平臺,關于這一點也一直都被后人詬病,因為這是妨礙言論自由,是一種后退的表現,這也是為什么言官都恨張居正的原因。
但作為一個獨裁者,必須得控制輿論,關閉學院,就是為了控制輿論,如果不這么做的話,他的改革絕不可能這么順利,因為這民怨一旦起來了,張居正也害怕。
“這……這真的嗎?”
郭淡睜大眼睛道:“不可能這么便宜我吧。”
“這是一定會發……你說什么?便宜你?”萬歷錯愕的看著郭淡。
郭淡點點頭道:“對啊!這真是太便宜卑職了,卑職都有些不敢相信。”
萬歷感覺有些昏,“難不成你還希望這種事發生?”
“絕對希望。”郭淡一本正經道。
萬歷徹底無語了。
郭淡道:“不瞞陛下,事先卑職還尋思著如何制造一點混亂,不曾想他們會這么做,那可真是太好了,真是天助卑職也!”
萬歷驚奇道:“不知這好在哪里?”
郭淡笑道:“陛下,常言道,這不破不立,要是不亂,卑職還不好接手。”
萬歷道:“話雖如此,但你亦非官員,只是一個商人,一旦亂起來,你如何控制?朕雖然會幫你,但是朕不能與百姓為敵啊。”
郭淡呵呵道:“這事卑職就怕他們不鬧,他們要是鬧起來,那可真是萬事大吉。”
萬歷頗為好奇道:“你這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郭淡笑道:“卑職只是想證明,這禮法是不能當飯吃的。”
“禮法不能當飯吃?”
萬歷困惑的看著郭淡。
郭淡笑道:“陛下只需控制住當地軍隊就行,讓他們千萬別動,其余是就交于卑職來處理,至于具體怎么干,還請陛下容卑職先賣個關子。”
萬歷見郭淡胸有成竹,是徹底放下心來,笑道:“好!朕就不多問你,有董平在那邊,你且放心便是。”
郭淡點點頭道:“陛下,這事卑職倒是不擔心,但是有兩件事,卑職還是比較擔憂的。”
萬歷問道:“什么事?”
郭淡道:“這第一件事就是卑職的家人,如果有人利用……。”
不等他說完,萬歷便道:“朕還當什么事,原來就是這事,這你大可放心,朕到時會派朕的親軍前去保護你們牙行。還有件事是什么?”
郭淡道:“還有就是卑職怕被人暗殺。”
萬歷是徹底無語了,郁悶道:“你這人還真是奇怪,該害怕的你不害怕,不該害怕的,你又要害怕,朕若連你一個商人的周全都護不住,那朕這個天子還有什么可當的,這些事你就別擔心。”
郭淡嘿嘿道:“若這兩件事不發生,那唯有天崩地裂才能夠阻止卑職。”
萬歷笑道:“如果你只是擔心這兩件事,朕也就放心了。”
“淡淡。”
這郭淡剛從東閣出來,那朱翊鏐就不知道從哪個角落里面蹦了出來,好奇道:“你方才在跟皇帝哥哥談什么?”
郭淡斜目一瞥,笑道:“該談的都談的差不多,陛下只是叮囑我一些事宜。”
朱翊鏐眼眸一轉,道:“你打算何時啟程?”
“我...王爺,你問這個干什么?”
“我已經跟母后說了,到時我會跟你一塊去。”
“什么?”
郭淡驚呼一聲。
朱翊鏐道:“你這是作甚?難道你不想本王去?”
我當然不想,你TM名聲臭成那樣,你這不是故意給我制造難度么。郭淡心口不一道:“當然不是,我就是感到驚訝,王爺怎么想去那邊。”
朱翊鏐氣急道:“本王蒙受這不白之冤,當然是洗去冤屈的。”
郭淡左右看了看,小聲道:“王爺,這里就我們兩人。”
“那又如何?”朱翊鏐好奇道。
你要不要臉,說你蒙受不白之冤,那是忽悠別人的,你怎么連自己都給忽悠了。郭淡面對厚顏無恥的朱翊鏐,也只能非常委婉的提醒道:“王爺,我們當然知道你是冤枉的,但是衛輝府的百姓不知道,故此再沒有洗清王爺的不白之冤,我建議王爺不去為妙,以免壞了心情。”
“不行。”
朱翊鏐搖搖頭道:“我一定得去盯著你,你若辦不好,本王可就不好過了。”
盯著我?郭淡微微皺眉,心想,太后允許他前去,恐怕也是防著我打著他的名義胡作非為。他稍一沉吟,道:“王爺要去也行,但必須得喬裝,不能以王爺的名義前去。”
朱翊鏐立刻道:“你不說本王也會喬裝的,我母后已經囑咐過本王,到時我會跟榮弟就喬裝成商人。”
“嗯。嗯?”
郭淡突然看著朱翊鏐,“榮...榮弟?小伯爺也去?”
朱翊鏐直點頭道:“是呀,本王還叫了榮弟一塊前去。”
“這是為什么?”郭淡詫異道。
朱翊鏐嘆道:“本王本想與你組成新得組合,可是也不知道咱們兩個是不是也能夠跟你們京城雙愚一樣,只要在一起,就能夠戰無不勝,等下回再去試試,這回先叫上榮弟,保險一點!”
郭淡眨了眨眼,道:“內個...沒有想到王爺會相信我們京城雙愚戰無不勝的屁話,咳咳,神話。”
朱翊鏐嘆道:“本王當然不相信,但是聽榮弟說,你們好像還真沒有敗過,這回本王可是輸不起,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徐繼榮也忽悠人,真是日了狗了。郭淡笑了,但是比哭還要難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