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府,方地。
山岳崩塌,巨樹皆斷。
連綿十余里,已成為一片廢墟。
余威未散,塵埃彌漫。
“這……”
封論老道面色微變,倒吸了口氣。
幸而此戰是在野外,如在繁華城池之中,只恐波及太廣。
斗到如此激烈的地步,結果究竟如何?
他心中凜然,云光縱起,陡然往前而去。
遙遙便見下方,站立一人,身著白衣,負手而立,肩上盤著一條僅二尺來長的蛟龍。
見得這一幕,封論老道心中先是松一口氣,旋即又提了起來。
這聚圣山弟子無事,固然是好。
可歸元宗那位真傳呢?
莊冥立在原地。
他知曉這三府之地,風吹草動均在封論老道掌控之中。
此戰如此激烈,毀了一座山,定然會引來這老道士。
所以他在此等候。
果然,未過多久,便有光芒從天而降,化作一個老道士。
“十三先生……”
“封老安好。”莊冥拍了拍衣衫,塵埃不染,淡然笑道:“您老來得慢了些。”
“你……”封論老道臉色變了又變,掃過此地的慘烈之狀,終是深吸口氣,問道:“白離呢?”
“走了。”莊冥應道。
“走了?”封論老道先是松一口氣,卻又有些疑惑與驚愕。
“他被我擊敗,但念他為人尚可,便留他性命,放他走了。”莊冥輕輕一笑,如是說道。
“你擊敗了他?”封論老道聞言,怔了半晌。
“難道封老覺得,我該敗么?”莊冥輕描淡寫地道。
封論老道臉色驟然一滯。
聚圣山的弟子,驚才絕艷,也不算意料之外。
可是在他印象中,莊冥修為淺薄,從未出手,初次見面時,還是雙腿殘疾之輩,全憑一條蛟龍的護持。
而那蛟龍,從最初傳言中,極似初成大妖,后來雖然覺得傳言有誤,也讓他忌憚于蛟龍,可是在印象中,他也未有想過,這蛟龍會如此強大。
今日聽聞蛟龍擊敗明火劍白離,終究還是讓他有些震驚。
東洲人杰榜上第三十六位的白離,論起本領,要高于他老人家。
也即是說,當日在聚圣山福地,若當真動手,妄圖滅口,只怕自己數百年道行都要付之流水,更別談此刻悔當掌印府尊一事了。
封論老道神色復雜,看向莊冥的目光,比起以往,更添三分凝重。
但看見莊冥擊敗白離,卻顯得如此輕描淡寫的模樣,卻不禁問道:“你可知此人是誰?”
莊冥點頭道:“他自稱歸元宗真傳,明火劍白離。”
封論問道:“你可知他的名聲?”
莊冥平靜道:“不知。”
封論老道低沉道:“但老夫知曉。”
“哦?”
莊冥聞言,露出異色,見這老道顯得如此凝重,倒是真有些好奇,當即問道:“煩請封老告知。”
封論老道按住官印,深吸口氣,方是說來。
“明火劍白離,歸元宗三大真傳弟子之一,本身已是金丹上層修為,而所學功法是歸元宗至高傳承,所學劍法是南明離火劍,并得授真玄老祖親自煉制的上等法寶,即為明火法劍。”
“此人善于斗法,本領高深莫測,劍下斬殺的金丹真人以及大妖,明面上已有十三位,其中修為已臻至金丹上層的,就有三位。”
“他在東洲人杰榜上,名列三十六。而天御福地人杰榜,名列十九。”
說到這里,封論老道看向莊冥,問道:“你可知這是何意?”
莊冥微微沉吟,道:“曾聽我師兄提過,東洲人杰榜,歸列茫茫東洲,六十歲以內的修行之人,根據過往事跡,記錄成冊,編寫成榜。”
封論老道點頭說道:“正是。”
莊冥目光稍凝,道:“也即是說,浩大東洲之內,三十六福地,七十二靈山,一百零八仙島,以及無窮島嶼,浩瀚疆域,放眼各宗傳承,甚至散學修士,但凡在六十歲以內的修行者,憑戰力而言,他算是第三十六位?”
封論老道神色肅然,道:“正是。”
莊冥緩緩說道:“如此,天御人杰榜,便只算天御福地的修行人?”
封論老道沉聲說道:“天御福地,大楚王朝,疆域廣袤,足有方圓數十萬里的土地,我五大仙宗的真傳弟子,甚至放眼天御福地之內,大小傳承,散學修士,凡是未過六十歲的修行人里,他的本領,排入十九位。”
說到這里,封論老道的眼神更加顯得復雜,道:“而你……擊敗了他。”
莊冥目光微凝,道:“那會如何?”
封論應道:“他名聲太盛,于東洲名列三十六位,放眼大楚王朝數十萬里疆域年輕一輩,排在十九。而你也是年輕一輩,如今卻擊敗了他,恐怕風波不會小。”
莊冥皺眉道:“我只是仗著蛟龍之力。”
封論沉聲道:“可你終究是年輕一輩,而又敗了他!無論你動用什么樣的力量,但這是事實!”
莊冥神色微凝,卻未有開口,心中念頭轉動。
樹大招風,未必是好事。
但真要深究,也未必就一定是壞事。
如今他名下商行擴張,底蘊不足,聲勢不足。
若只是維持橫貫六地的生意,有福老運籌帷幄,有數位如岳廷這位武道宗師,便可穩住。
但若是再擴展出去,福老力有不逮,武道宗師也并不能鎮壓八方。
沒有強大的靠山,生意再是擴大,便如同一塊肥肉。
總有人想要咬上一口,將他莊氏商行的生意,分一杯羹。
可若是他的名聲傳揚出去,或許也不是壞事 但凡修行有成之輩,知曉他莊冥的名聲,便不敢動他的商行。
而一般勢力,若背后沒有強大修行人的支撐,便也只在凡俗民間商行,地方家族勢力的范疇之內,他只憑莊氏商行的底蘊,便也無懼。
“想要穩住龐大的勢力,就需要有強大的力量。”
“而且是需要令人一經聽聞,便心生敬畏的強大力量。”
“打出來的名聲,未必是壞事。”
這般想著,莊冥徐徐吐出口氣。
山岳崩塌,大片廢墟。
封論老道最初只驚異于蛟龍的本領,也忌憚于莊冥的深藏不露,但回過神來,看見這般場面,仍不免嘆了聲。
但他卻并未多問,他不想知道白離與莊冥斗法的起因,也不想知道具體的過程。
只是此時此刻的爛攤子,果真不好收拾。
單憑適才斗法的震動,恐怕東元境的王府,執掌整個東元境的那一位,都會來過問此事。
“下次若無必要,須以和為貴,切勿一言不合,便即開戰。”
封論老道目光掃過,終是無奈道:“老夫如今畢竟是此地官員,而你這一戰,雖未波及百姓,但傳揚太廣,使得人心惶惶,六畜不安,一方民生動亂,老夫怕是要頭疼幾日了。”
他伸手握住官印,朝著前方的山林點去,法力源源不斷,往前散開。
莊冥見狀,目光微凝,忽然說道:“這一方民生,關乎法令及官印的強弱興衰?”
封論老道回頭看了他一眼,卻沒有否認,只說道:“這一地若能興盛,百姓安居樂業,衣食無憂,溫飽無虞,成就太平盛世之狀,那此地的官令,自然威勢更強。而府印之下的法令強盛,也助長老夫府印之威……”
這種事情,也談不上多么隱秘,甚至已能算是常識。
莊冥微微點頭,卻未有多問,只是心中念頭甚多。
照封論老道的話,如此算來,一地興盛,此地官令,便威勢更盛。
例如此處屬于方地,而方地屬于第八府,那么也算是第八府得以興盛,封論手中的第八府官印,便也會受益。
如此推算,象征整個東元境的王印,自然也更強盛少許。
那么……大楚王朝的傳國玉璽呢?
是否會更強一分?
反之,此刻方地,已受他影響,導致民心動蕩,各處不安,而官道斷絕,暫不能通行,來往商貿亦受影響,是否也要會影響到一地的法令,進而影響一府的官印,甚至一境的王印,乃至大楚的玉璽?
莊冥知道,大楚王朝,今為太平盛世,對三百六十行,包括商賈之流,皆大力支持,鼓勵商行來往貿易,便是為了讓大楚王朝更為興盛!
但各地興盛的背后,從玄奇方面來講,關乎著大楚的國運,從根本來說,或許就關乎一國至寶的強弱,乃至楚帝的本領起伏!
“數地,甚至十數地,聚成一府。”
“二十余府,聚成東元境。”
“五大境合一,便是整個大楚王朝。”
“如此,大楚王朝的根本,就是每一處地域所在。”
“若說大楚王朝是一座宮殿,那么各府乃至各地,便是無數的基石。”
“所有的基石都更為堅實,這座宮殿也就越是穩固。”
在莊冥的心中,閃過了許多的念頭。
當即便見他露出笑意,看向了封論老道。
“封老莫惱,此事因我而起,也該以我莊氏商行負責。”
“十三先生,此言何意?”封論老道心有訝異,當即問道。
“這一片地域,便當我買下來了,需要多少銀兩,我莊氏商行會付給官府。”莊冥應道。
“哦?”封論眉毛一挑,道:“你要這塊地方?”
“既然此地化作廢墟,是因我而起,我承擔后果,也理所應當。”莊冥笑著說道:“當然,若說我純粹是為了擔當,想必您老也未必盡信,那我便直說了,接下此地,今后我莊氏商行,自有一番建造,未必是賠本的買賣……長久來說,該是賺錢的買賣。”
“你這……”封論老道未有即刻回應。
“此事自無虛假,不過,有些事情,還須封老行個方便。”莊冥笑道。
“不違律法,老夫與你一個方便,甚至扶持你莊氏商行,壯我三府商貿,未嘗不可。”封論沉吟許久,才道。
“那便多謝封老了。”莊冥含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