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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爽一下

  外行看熱鬧,內行看得卻是門道。

  且說那漢子推門進來,一眼看去,席上十幾個漢子,一個個都精神飽滿,雖不免有人喝得面色漲紅,但瞪眼看過來時,仍精光湛湛,一看就不是好惹的。

  更不要提,就算是純外行進來都得先嚇一跳——就陸進那大塊頭,任是佛祖看了,怕都要贊一句“好一個護法金剛”,他要是鉆到林子里,怕是連熊見了,也不愿輕易招惹的,更何況這家伙坐在最下首,此刻回首看過來時,還帶著一臉的懵懂呆滯,一看就是個慣會裝傻的?

  久在市面上廝混的人都知道,越是這路人物,平日里看上去憨憨的,越是輕易的招惹不得,惹急了,這等人是敢直接把你撕成兩半的!

  于是他推門進來時那凌人的盛氣,頃刻間便去了七分。

  看那漢子體魄雄健,一雙銳目也是精光懾人,如果推開門來,見這屋里坐得是一幫普通人,這會子應該就已經開始發飆了。

  但偏偏這個時候,他也只能是站在門口,雖強撐著不退,卻不免還是有些目光游移,吼完了之后,一時間竟不知道下一步該怎么辦的樣子。

  這時候包間里早就已經安靜得針落可聞了。

  偏生人家都推門進來怒吼了,這席上竟沒有一個人開口說話,十一個人齊刷刷抬頭,卻都只是靜靜地看著他。

  “爾等……爾等……”

  那漢子明顯有些下不來臺了。

  但很快,他找到了話口,聲氣頓時又是一壯。

  “爾等可知,隔壁坐的乃是何人?”

  身為官府的公務人員,理當不與百姓起沖突,雖然這年頭沒人在乎這個,官場內部,官大一級就是能壓死人,官場對外,州官能放火,百姓就是不許點燈,但官方修行者的機構,平常跟民間百姓毫無利益往來,既不吃地方的稅賦火耗,也不問民間的案子,這方面的習氣,倒是官場內絕少的了。

  因此,杜儀很客氣地道:“坐的是何人,與我等有什么相干?我等自買酒,自作樂,又與你們什么相干?”

  兩個歌伎,原本坐在墻角處,這時候已經面無人色地站起來了,卻沒個閃躲處,只是各自攥緊了手中檀板與琵琶。

  那人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但又有點發怵的樣子。

  眾人懶得再跟他聒噪下去,欺負這些人,對大家來說也并不會有什么快感,且不免擾了興致,于是方駿擺擺手,一臉不耐煩的樣子,“滾!”

  這句話戳出問題來了。

  方駿性子粗豪,從來也不是什么善于周應場面的人物,這時候也的確是很討厭對方跑來打擾兼裝逼,說出話來,自然是不客氣的很。

  于是,兩個歌伎當面,門口還站著一個沒敢開口的店小二,那人臉上便有些架不住了,當即便漲紅了臉,道:“翎州杜氏,乃本地名門,我家主人乃當今杜氏二少爺,你等何人,竟敢如此無禮!”

  周昂本來純粹看戲,對這種場面,完全不感興趣,但這個時候一聽“翎州杜氏”,他反倒是激靈一下子,興趣忽然來了。

  翎州杜氏?

  這個詞可是很熟悉啊!

  蔣耘蔣伯道家里的娘子杜氏,就是翎州杜氏的偏支出身嘛!曾經的,自己還一度以為自己快要跟這個翎州杜氏結親了呢!

  只是,這翎州杜氏雖說不是什么太過顯赫的名門,卻仍然瞧不上自己而已。

  這么說的話,隔壁坐的居然是自己的小舅子?

  呃……也不對,只是差一點成為自己的小舅子而已。

  這時候,他不由得抬頭瞥了那漢子一眼,然后扭頭看向席首的高靖——高靖此刻正側過腦袋去,聽杜儀在說著什么。

  周昂的聽力、嗅覺這些五官,在沒成為修行者之前,就已經算是好的出奇,這時候刻意想聽,當然就把杜儀小聲說的話都清楚地捕捉到了——

  “不是什么高門大姓,但也出仕過,在本地,勉強算是有些名號,稱名門卻是有些吹牛了。其家主名杜冕,隔壁坐的,可能是他的兒子吧!”

  這下子高靖心里有數了。

  說來不是吹牛,只要不是在官方修行者自己的體系之內,在對外來講,整個翎州郡地面上,可能也就本地太守,在翎州縣祝衙門這邊,是多少有些面子,讓高靖輕易也不愿意開罪的,畢竟人家是封疆大吏嘛!

  但除了太守衙門之外,莫說你一個小小的本地門戶,就算真是名門,官方修行者也一樣不用鳥你是誰!只是大多數時候,大家跟妖怪們啊,跟那些狡詐的隱秘宗門們斗爭慣了,早已習慣了風高浪急的驚險刺激,實在是懶得搭理尋常的這些人,所以一般情況下就能省一事便省一事就是了。

  于是,高靖咳嗽一聲,淡淡地道:“既然也是本地名門出身,就不與你計較了,莫要擾了我一班兄弟的雅興,你自去吧!”

  這個態度,對于高靖來說,已經是相當的息事寧人了。

  周昂偷眼瞥那漢子的形貌,似乎是有點準備借坡下驢了,但偏生就在這時候,隔壁忽然傳來一個聲音,卻是道:“何轅,怎么沒聽見動靜啊?問清楚是誰了沒有?問清楚了就給我打!”

  這一嗓子喊出來,不但那站在門口進退兩難的漢子頓時被架到了火上,就連高靖的臉色,也是頓時一沉。

  周昂卻是不由露出笑容來:嚯!我小舅子挺能作死啊!

  啊呸!他才不是我小舅子!

  “陸進!”

  搶在所有人之間,周昂竟是忽然開了口。

  今晚是陸進的人生中第二次喝酒,而且是在中午剛剛喝了一點之后,這會子不免有點暈暈乎乎的,又乍逢事變,正懵逼呢,忽然聽見這一聲,都沒有過腦子,他下意識的反應,一下子就站了起來。

  身長九尺有余啊!

  宛若一座小山也似!

  他看向自家少爺,說:“少爺!”

  周昂淡淡地道:“打!”

  “啊?”

  “啊什么?打!留口氣就行!”

  這下子因為剛剛喝酒帶來的稍許酒意,瞬間消失不見,陸進推開胡椅,霍然轉身——應該說,最近跟著郭援學習了個把月,效果還是很明顯的,陸進身上的純真孩氣少了一些,氣勢提上來一些。

  他這一轉身,登時嚇得兩個歌伎縮做一團,嚇得那店小二當即抱頭蹲下,而那站在門口進退兩難的漢子,當即便蹬蹬蹬連退三步。

  習武之人講究個身大力不虧,強壯成陸進這個樣子,就算你武林高手,看見了也要發怵——當然,用兵器那是另外一回事了。

  但現在明顯就是街頭斗毆的級別。

  “二少爺,我……”

  那漢子平常的時候在人前,應該也是耀武揚威堪做爪牙的級別,但這會子卻全然沒有絲毫要打架的沖動,只是轉頭沖自家雅間那邊喊了一聲。

  顯然,很可能打不過,打得過一個,也可能打不過第二個,但少爺又讓打,所以他覺得,應該叫自家少爺出來也看一眼,像這樣的對手,能不惹還是不惹的好——倒不單純是自己怕挨打,是他覺得這幫人應該是的確不好惹,自己挨一頓打不值什么,平白幫主家招惹了麻煩,才是死罪。

  但陸進已經大踏步過去了——擱在過去,他也就是有膀子蠻力,會殺豬而已,平常卻是根本不敢打架的,但最近先是跟著郭援,后又跟著杜儀,他已經開始習武,這時候兩個虎步邁出,倒是煞有介事。

  那人似要閃轉騰挪,盡量先不跟陸進交手,至少別吃眼前虧,但這會子他還沒怎么閃開,卻只覺得自己眼前一花,隨后便已經被對方給抓住前襟,將自己整個人拎了起來——他雙手頓時改做抱住陸進的胳膊,作勢欲踹,卻不等他使出力氣,陸進忽然抓住他胳膊,扔一只小狗小貓一樣,直直地摜了出去!

  “砰”的一聲悶響,似乎整棟樓都顫了一下。

  那兩個歌伎登時嚇得尖叫出聲,而那店小二則是嚇得登時萎頓與地,大喊大叫,“爺爺饒我!爺爺饒我!”

  那漢子先是撞到墻上,隨后滑落地面,卻是弓起身子,蝦米一般縮在那里,疼得連五官都走了形,竟是連一動都動不了了。

  陸進低頭瞧瞧,覺得應該符合了“留口氣就行”的標準,于是拍拍手,便要回來。恰在這時,隔壁的門終于打開了,一個看上去二十來歲的年輕人一臉不悅地邁步出來,卻是第一眼先看到陸進,當時便是一怔。

  隨后,他就看到了萎頓在地弓成蝦米狀,卻連慘叫都發不出來的自家打手何轅——他那臉色,頃刻間變作慘白。

  “你們……你們……”

  他指著比自己高了兩頭有余的陸進,手有些發抖,“你們竟敢打人!竟敢打本少爺的人!你們知道我是誰嗎?”

  這個時候,周昂已經離席,走到了門口,卻是正好看到這人說話時的模樣,當下不由得心里暗爽——這人長得相當英俊帥氣,想必他的姐姐或妹妹,也肯定丑不到哪里去,不過,這跟自己又有什么關系呢?

  打完爽一下就好了。

  于是他照本宣科,背起手來,也來了一句,“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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