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老爹豪氣張揚的樣子,朱厚照也知道火候差不多了。
朱厚照要說的自然不是給唐伯虎封官的事情,因為這件事情根本用不著自己如此的費心力。
唐伯虎的功勞擺在那里,只要老爹一碗水端平,那么就沒什么太大的問題 有了自己給老爹的這幅畫之后,想來老爹也不會再說什么了,所以朱厚照不擔心這件事情。
朱厚照如此費盡心力的鋪陳,為的自然是更大的事情。
于是他看著老爹說道:“父皇,可記得兒子曾說過的官紳一體納糧制?”
聽到兒子的話之后,朱佑樘的臉色就是一變,隨后笑容緩緩的收斂,臉上的表情也嚴肅了起來。
他瞪了一眼朱厚照,說道:“就知道你有事情。”
自己的兒子什么脾氣秉性,朱佑樘再清楚不過。
這就是一個不見兔子不撒鷹得主,跑到這里來哄自己開心,果然是有事情。
不過想到兒子曾經提到的這件事情,朱佑樘的心情也是沉重了起來。
現在勛貴和王族全部都納稅了,剩下的就是士紳了。
原本朱佑樘以為會有臣子主動提出來,可是誰能想到,從始至終就沒有人提這件事情,好像大家都不知道一樣。
如此裝聾作啞,自然是有原因的,朱佑樘可不認為他們沒想到,這就是擺明了裝傻充愣。
現在兒子把這件事情提出來,顯然是兒子準備這么干了。
“你準備做了嗎?”看著兒子,朱佑樘面色凝重的問道。
朱厚照點了點頭。然后開口說道:“啟稟父皇。兒臣覺得時機已經成熟了。現在朝廷平定了寧王的叛亂,又清查了江南的田地,正是朝廷握有大勢的時候,此時去做此事正合適。”
在這個時候去做,雖然多少也會有一些阻力,但是卻要小很多。
對于兒子的這個說法,朱佑樘也贊同,于是他點了點頭說道:“你有信心?”
“兒臣有信心。”朱厚照語氣篤定的說道。
朱佑樘聽到兒子語氣甚篤,不禁有些好奇的問道:“那你準備怎么做?”
只要把這件事情提出來,肯定就會有人站出來反對,這都是不用想的。
所以在這樣的情況下,怎么做、如何做這件事才是關鍵。
朱厚照其實早就想好了,這么多年他一直在思考這件事情,只是一直沒有機會付諸實施。
事實上,他早就準備好了一個完整且周密的計劃。
朱厚照朗聲說道:“當初太祖皇帝制定的政策,是為了照顧讀書人,讓天下窮苦的讀書人能夠讀得起書,所以這才給了他們免稅田。”
“可是時至今日,土地投獻成風,各地的士紳家族隱匿土地已經成了常態。朝廷賦稅不足,他們卻吃了一個盆滿缽滿。如此做法有違太祖皇帝的本意。”
“只不過一旦要改動,他們就會把祖制抬出來。所以兒臣以為此事當不留把柄,不可違背太祖皇帝的初衷。”
“兒臣覺得完全可以將免稅的田地轉為恩養錢。
將所有田地的免稅錢糧核算一個度,然后每年發放一些錢糧給讀書人,所發放的錢糧與他們的免稅田所產量相同。如此一來,既不違背太祖的初衷。也可以將賦稅收上來。”
來到大明朝這么久了,朱厚照早就明白了這里面玩的東西。
就是很多東西可以做,不能說;很多東西可以說,不能做。這一點尤為重要。
因為在表面上,士紳不是不納稅,人家是納稅的。他們不納稅的名義上就是太祖皇帝給的免稅田。
原本是有定額定量的,但是他們給發展成了只要中得舉就不納稅;自己家里原本沒有那么多土地,結果卻吸納大量自耕農的土地。
他們私下里藏匿的土地也非常多,只是這種事情是不能說的,根本就不能拿到臺面上來說,只能私底下做。
所以朱厚照的這個改變,是站在大義大禮之上的。
看了一眼兒子,朱佑樘都不知道說什么了。
最近這一段時間,兒子辦事越來越大氣,自己都快忘了兒子陰損的一面。現在他終于把這一面拿出來了。
如果朝廷真的這么做了的話,找的理由可以有很多。
比如田地很麻煩,直接發錢糧很方便,而且旱澇保收,不會因為天災讓讀書人破產,賦稅核算的時候也更加簡單方便。
理由非常非常的多。反對的理由就沒有,你能夠怎么說呢?
難道你要說,我們其實暗中得到的更多,所以我們不想把賬擺到明面上來?
這還要不要臉了?
這就是可以私底下做,但是不能拿到臺面上來說。
如果你說這違背了太宗皇帝的祖制。那其實也很簡單,太宗皇帝就是為了讓窮苦的讀書人能夠讀得起書,只不過開國的時候沒有錢;現在有錢了,就用現在的這種方法來補貼。
而且恩養錢的名字,真的很好聽。你受的是皇帝的恩養,只會讓更多的人不能夠理所當然的干壞事。正所謂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短,你要干出什么不好的事情來,你對得起誰?
如此做法既能夠堵住他們的嘴,又能夠得到實際的好處。
如果非要拿祖制說事的話,朝廷的勛貴勛戚、各地的藩王,甚至連皇上的皇莊,全都已經開始納稅了,祖制也說他們不用納稅,難道要把他們的稅也免了?
如此一來,就可以堵住很多人的嘴,讓他們有苦難言,有話說不出來。
看了一眼兒子,朱佑樘自嘲的笑了笑。
原本他的心里邊還有一些擔心,生怕兒子做出什么不妥當的事情來。現在看來自己是白操這個心了。
論計謀、論陰損,自己拍馬也比不上兒子 朱佑樘看著朱厚照,面無表情的說道:“這件事情就交給你去操辦吧,只要別鬧出太大的亂子就行了。”
“父皇放心,一定不會出亂子。”朱厚照躬身說道。
“行了,沒什么事你就回去吧。”朱佑樘看著朱厚照擺了擺手,他現在不想再和兒子說話。
“兒臣告退。”朱厚照連忙躬身說道。
看著兒子離開的背影,朱佑樘自嘲的笑了笑,然后轉身向著皇后那邊走去。
在兒子這里受了刺激,需要去找皇后傾訴一下。另外兒子送來的這幅畫的確不錯,可以拿給皇后看一看。
回到咸陽宮之后,朱厚照的心里面松了一口氣。
自己終于把這件事情從父皇那里批下來了,剩下的就是具體操辦了。
對于具體操辦這件事情,朱厚照一點都不擔心,沒有人能夠違抗自己的命令和意志。
朱厚照看了一眼身邊的劉瑾,然后開口說道:“明天你派人去送信,早朝之后讓戶部尚書戚尤過來一趟,本宮有事情要交代他。”
“是,太子殿下,奴婢記下了。”劉瑾連忙答應一聲。
朱厚照覺得這件事情不能夠自己出面去做,還是要找人去提出來。
至于找誰,朱厚照早就安排好了。這些年自己在朝堂上安插了不少人手,做這件事情還是沒問題的。
這件事情由戶部尚書提出來,也算是應有之意。根本不用學什么大家一起納稅,就是因為戶部這么收稅很繁雜,也很麻煩,所以改一改直接按照給官員發俸祿的形式,把錢糧發給讀書人,其他的不用他說什么。
只要由他提出來之后,朱厚照的其他人在上奏本支持,這件事情就成了。
至于會不會有人反對,有什么理由來反對,這些根本都不重要,朱厚照也沒有放在心上。
畢竟收稅的不用地方官,現在全都是稅務司在操辦,這就足夠了。
只要有人給自己辦事,其他的都不重要。這也是朱厚照這些年的領悟。
做皇帝最害怕的就是沒有人給你辦事,無論朝堂上是忠臣還是奸臣。
一旦沒有人給你辦事,你這個皇帝也就廢了。
只要有人愿意給你辦事情,有人去給你做,其他人再反對都沒有用。因為他們會把事情辦好,那些反對的人只能在一邊看著,毫無辦法。
除非他們能夠使用強硬的手段來反對,但通常皇帝都會用更強硬的手段鎮壓下去。除非皇帝手中沒有兵權,那皇帝基本與傀儡一樣沒有什么區別。
現在的朱厚照手里握著兵權,朝堂上有大臣支持,所以他根本就不用擔心這種情況出現。
見劉瑾答應了之后,朱厚照也沒有再繼續說什么。
天色不早了,他也要早點去休息,太子妃還在等著他呢。
自己現在也要快點過去,畢竟要爭取早日生個孩子。
第二天一早,早朝散了之后,群臣三三兩兩的往外走。
戶部尚書戚尤一眼就看到了劉瑾,見他正笑瞇瞇的看著自己,便趕忙走了過去。
“劉公公。”戚尤笑著對劉瑾拱了拱手。
劉瑾也笑著還禮,然后開口說道:“戚大人,太子殿下召見。”
聽到劉瑾的這句話。戚尤的臉上頓時就嚴肅了起來。
要知道,他雖然是太子殿下的人,可是太子殿下已經很久沒有召見過他,也很久沒有吩咐他事情了,這其實讓他的心里面很是忐忑。
現在聽到太子殿下召見自己,這心里面就更忐忑了。原因也非常的簡單,太子殿下不召見自己的時候,擔心自己被疏遠;可是現在突然又召見自己,他又擔心自己是不是哪里做錯了,讓太子殿下生氣了。
不過戚尤沒有時間去想這么多,因為他需要趕快去見太子殿下。
不過這心里面沒底可不行,于是戚尤連忙對劉瑾說道:“有勞劉公公了,劉公公可知道太子殿下召見我所為何事?”
這句話問的就很直白,通常情況下能說的話,劉瑾都會說,也算是與這些官員結一個善緣,畢竟他們都是太子殿下的人。
可是今天劉瑾卻沒有說,只是笑瞇瞇的說道:“到了那兒,戚大人就知道了。”
戚尤沒有再說什么,他知道自己繼續問下去也沒有什么意義,因為劉瑾什么都不會說。如果自己非要問的話,反而會有麻煩。
于是他沒有再說什么,跟著劉瑾往咸陽宮而去。
到了咸陽宮之后,戚尤就見到了朱厚照,連忙上前行禮道:“臣戚尤,參見太子殿下。”
聽到這個聲音,朱厚照回頭看著戚尤,臉上露出笑容說道:“免禮吧。”
等到戚尤站起身子之后,朱厚照才繼續說道:“今日找你過來,是有一件事情要和你說。”
“太子殿下盡管吩咐。”戚尤連忙答應道。
這一刻他的心已經提了起來,生怕太子殿下要懲罰自己。不過仔細的琢磨一下自己好像也沒有做什么不好的事情,只不過伴君如伴虎,這心還是提著。
“給你看看這個。”朱厚照笑著將一份題本遞給了劉瑾。
劉瑾連忙雙手將題本接過來,然后快速的走到了戚尤的面前,伸手將題本遞給戚尤。
戚尤躬著身子把題本接過來,伸手展開快速看了起來。
這一幕多么的似曾相識,以前太子殿下就是這么交代他辦事情的。
給他一份這樣的題本,也不允許他去修改,只是讓他回去寫上自己的名字參奏上去。只不過這種事情自己真的好久沒做了,現在拿過來居然還有一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不過看了題本中的內容之后,戚尤就不淡定了。
原因也非常的簡單,在戶部干了這么多年。以前還是統帥過稅務司的人,他一眼就看出了這份題本是什么意思。
朝廷這是要收所有讀書人的稅啊,或者說是太子殿下要收所有讀書人的稅。
雖然這上面沒有提這些東西。但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這件事情實在是太大了!
這些年戚尤的官路順風順水,誰想到突然就出了這么一件事情。
這件事情如果要是辦不好的話,那可能自己的名聲就臭大街了,搞不好就是人人喊打的地步,實在是太為難了。
戚尤也知道自己不辦不行,太子殿下既然把事情交給你,就不會讓你推脫,根本不會給你躲避的余地。
“太子殿下,是要臣參奏上去嗎?”戚尤咬了咬牙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