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間,賈寶玉準備就寢的時候,襲人進來,面色為難的樣子。
賈寶玉便知道她為的什么,淡淡道:“她不肯走?”
襲人點點頭,道:“哭了一晚上,又再三央告我,怪可憐的……要不,二爺還是讓她留下吧。”
賈寶玉看著她,忽然笑了,道:“到底是你一手提拔的人,看到你幫她求情,我一點也不意外。”
一句話,說的襲人怪不好意思的。
她隱隱能夠聽出賈寶玉話里戲謔打趣的意思。自從賈寶玉要攆秋紋兩個出去之后,她一直緘默不言,是因為她能夠猜到賈寶玉去瀟湘館之后,黛玉肯定把下午的事和他說了,所以賈寶玉回來才會第一時間處置那兩個婆子。
至于秋紋,也是命中注定該如此,本來就因為她嬸嬸的事賈寶玉心中對她也不高興,卻又正好被賈寶玉撞見她欺凌小紅。
這樣的情況下,她為圖自保,自然顧不得什么秋紋了。
眼下只是看賈寶玉可能已經消氣了,加上確實被秋紋哀求的心軟,這才大著膽子進來幫她說一句話。
沒成想倒是做對了,看樣子二爺并不反感她幫秋紋說話。
“她是慣會做好人的,秋紋和麝月一樣可是她身邊的哈巴狗兒,如今二爺要把秋紋攆出去,不是相當于斷她一條胳膊,她能舍得才怪。”
不用說,這自然是晴雯的聲音了。
一句話,罵了三個人。
關鍵人家麝月還正在屋里,聞言自然沒好氣。襲人不便與她斗嘴,麝月卻是不怕的,立馬反擊,說晴雯才和秋紋一樣暴躁,今兒只是運氣好,要是碰到小紅的是她,不定比秋紋更過分呢。
對此,晴雯自然不認。
不認是不認,但是并不妨礙她心中反思,于是很快把心思轉過來,竟道:“二爺,不然就把她留下吧,那個小紅我一眼就能看得出來不是個安分的,好多次我看到她在二爺的屋子外面晃蕩,說她還不聽話。
今兒秋紋打了她,二爺也嚇唬過秋紋了,不如就算了吧。”
賈寶玉笑道:“難得還能聽到你幫人求情,你不是一向和秋紋八字不合的嗎?”
晴雯癟癟嘴,這是自然。所謂一山不容二虎,更何況還是兩只母老虎……
“聽不聽隨你,反正我是覺得她今兒也沒做差什么,二爺的屋子本來就不是隨隨便便什么人都能進來的,屋里貴重東西多,萬一要是丟了什么,找誰要去?”
貴重東西,這是明面上的話,其實這院里最貴重的就是賈寶玉的寵信了。
這是她們的立身根本,自然要防備著下面的人篡位。也不單是她,除了要表現賢良淑德的襲人,她們幾個大丫鬟都是這么做的——等閑小丫鬟們不許進正屋。
當然這是潛規則,不能拿到臺面上說。
見襲人和晴雯都開口了,其他人也都紛紛開口給秋紋兩個求情。
花花轎子人抬人,都是一個屋檐下的,除非有解不開的仇,否則誰也不愿意看見誰真的離開。
畢竟,別人的今天,可能就是自己的明天。
對“群臣”的勸諫,賈寶玉始終笑面著,等她們說完,最后不改前情:
“給秋紋封五十兩銀子,給碧痕封二十兩,就當做我給她們的遣散費吧。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這屋里已經沒有她們的位置了,讓她們自己出去好生過活。”
說著又對襲人鄭重囑咐道:“你叫她要知足,安心出去,要是再扭著鬧騰,最后可能一樣好處都得不著了。”
見賈寶玉如此堅定,襲人一嘆,奉命出去了。
等她一走,一直沒有說話的秦氏忽道:“二爺,奴婢問您個事兒,今兒如果打小紅的當真是晴雯,你也舍得把人攆出去?”
一句話,把賈寶玉問的愣住了。同時,也令晴雯十分憤怒。
“好你個美卿,你少在二爺跟前上眼藥!!”
晴雯在這方面很敏銳,直覺秦氏這話不懷好意。見她笑意盈盈的還要開口,她立馬要撲上去糾纏。
卻在中途被賈寶玉截住,把她按在腿上,不讓她動彈,而后笑道:“要真是她,我就照著她這里重重的打上十幾下,以正朝綱。”
賈寶玉舉著手掌,在晴雯的臀上比劃了幾下。
眾人頓時緋紅著臉不說話了。
連晴雯也不掙扎了,不知道是羞的,還是感動的……
畢竟,被這樣區別對待,是人都會暗爽的。
秦氏見賈寶玉絲毫不提攆出去這樣的字眼,哪里不明白,她嬌聲道:“二爺真是偏心哩,就因為她生的好,所以處處偏袒她,我們不服哩。”
一口一個哩,嬌滴滴的聲音,撩人萬分。賈寶玉都不敢多聽,免得等會兒戳到人家晴雯,于是趕忙拿話堵住她的嘴:“換做是你,也是一樣的。”
他以為秦氏聽了就會偃旗息鼓,和晴雯一樣羞的不敢動,誰知秦氏只是笑看著他,眼中,是意味深長的意思。
臭二叔,打人那里打上癮了不成……
賈府的恩恩怨怨,是是非非,終究只是一方小天地中的事而已。
外界,隨著護國寺、大皇子等事,牽引起來的波云詭譎的朝局,至今迷霧還未散去。
眼看八月將至,又到了一年一度秋獵的時候。
大玄皇室歷經四任皇帝,開辟了很多個圍獵場,但是使用次數最多的,還是太上皇早年圈建的,距離京城不足八十里地的鐵網山圍獵場。
今年并沒有什么意外的地方,皇帝還是將圍獵的地方選在鐵網山。
這一點群臣并沒有什么意見,反正你皇家要組團出去玩,去哪是你們的權力。
但是,皇帝出京,朝廷肯定要留一個理事的人呀。
于是,在秋獵期間留誰下00kxs來監國這一點上,朝臣們又和景泰帝杠上了。
二皇子不巧半個月之前摔傷了腿,騎不得馬,所以,群臣商議,就讓二皇子暫領監國一職。
一則眼下二皇子監國名正言順,二來,他也正好養傷。
但是皇帝卻不同意,覺得秋獵是皇家盛典,縱然不能騎馬,也不能缺席。
而且,二皇子太年輕,監國又是大事,豈能掉以輕心?哪有一邊養傷一邊監國的道理?
經過一番漫長的周旋,最終雙方各退一步,景泰帝同意二皇子留京養傷,群臣也勉強答應讓忠順王代兄監國,卻提議要另找一個得力之人協理國事。
忠順王,令群臣覺得有些不靠譜。
于是景泰帝便把在宗人府工作了幾年,卓有成績的北靜王提溜了出來。
群臣對此倒沒有異議,甚至難得對景泰敢于用非皇室王爺監國這一舉表示贊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