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天剛亮,寧榮街便聚集了許多人。
他們都是京城各家豪商、高官甚至是王公貴族。
經過兩日的觀摩、打聽,這些人終于弄清楚了京中的局勢。
不論是為保富富貴也好,想要借機巴結也罷,總之,只要家里還拿得出兩樣像樣玩意兒的人,都趕忙裝備成禮,趁著晨曦往賈府來。
一些人不知賈家的具體情況,徑直往靖遠伯爵府投遞拜帖。
而那些門路通的,或者直接就是賈家親朋故舊的人家,卻聰明的往榮國府那邊投……
王熙鳳是被人給吵醒的,醒來后聽說了大致情況,便急忙收拾一番,往前院趕。
來到前廳,老遠就看見管家帶著一群小幺兒們不停的往偏廳抬送東西。
王熙鳳便留了心,領著平兒進了偏廳,一進門就被里面的情形晃花了眼。
只見以前府里用來臨時存寄的寬大的收納廳,此時已經差不多被塞滿了。
加上以他多年來管家的經驗,只從那些禮品的包裝上,便知道,大多都是些貴重的東西。
“這些都是外頭人送進來的?”
“回璉二奶奶,都是呢,外頭還有好些,都是各家府邸送來的。”
管家恭聲回道。
“都是哪些人送的?”
“今兒來的人可多了,有西寧王府、鎮國公府、定城侯府、襄陽侯府、興安伯府等,還有禮部錢大人家,戶部趙堂官家,兵部崔大人家,還有東城的一些豪商富賈等。”
來的人太多,管家只把主要的幾家提了一下,多的,他也記不住。
王熙鳳已經彎腰在查看那些禮箱、禮盒,上面各家各戶都是標注了的,王熙鳳瞧了幾家,心中暗道,這些人中,一些是以前家里有來往的,但是更多的卻是沒有來往的,如今都來送禮,如此看來,寶兄弟封王的事倒是鐵板釘釘了,不然,這些人也不會這么殷勤。
“外頭是誰在接待?”
王熙鳳忽然問道。
以前的時候,接待外賓大多是賈璉。如今賈璉搬到那邊去了,這邊一時倒沒了主事的男的。
賈寶玉倒是,但是她可不認為賈寶玉會對這種事上心,大早上出來待客。
“林總管在外頭招呼著,倒是不用接待,都是放下禮就走的……”
“哦……?”
王熙鳳意外。
一些門第送禮只是普通的禮尚往來,放下禮便走很尋常。
但是今日來送禮這些人,明顯目的并不單純,何以如此?
管家笑著答道:“是這樣,先時聽說這么多人齊來送禮,太太心頭還狐疑,不敢放人進門。
后來遣人去問了王爺,王爺說要是送禮的,只管收下便是,人卻是不必留的。
如此,太太才讓收呢。”
王熙鳳恍然。
倒是呢,她管家這么多年,都是又人送就收,還從來沒有不敢收的禮。
如今想想,之前京城連番的大亂子,那么多人家都被抄家下獄了,太太有這方面的擔心也是正常。
只是這樣一想,心中越發敬佩賈寶玉的行事。
禮都收了,人卻不讓留,就是這么霸道。
何時她要是可以這么行事就好了。
也就想想,她只是幫王夫人管家,她要是敢這么怠慢貴客,保準王夫人就要找她談話了。
賈寶玉起來的很早。
他起來的早,自然不是因為外頭那些送禮的人。
實際上,他根本沒將這種事放在心上。
現在能來送禮的,都是沒有被二皇子之亂牽扯到的人家,或者說暫時還沒有牽扯到的。
否則,要么已經蹲在大獄或者羈候所中,要么就是家中已被官兵把守住,哪有機會送禮。
至于他為什么要收下這些禮,自然是給他們一個安心了。
來送禮的人,別的不說,起碼是有心歸附他的,這些人,就算用不上,也不必往外推。
收了他們的禮,他們便會在心理上覺得,自己是靖王的人……
沒有在家中逗留,用過早飯之后,賈寶玉帶著親兵,騎馬馳入皇城。
太上皇馬上就要回京了,在太上皇回京之前,他需要盡最大的可能,將京城中的不定因素去除,恢復京城的秩序,以竟全功。
所以,就算有宗轍等人具體處置事務,他也不能做甩手掌柜,大事,他都要知曉。
禁軍衙門之內,賈寶玉將明日前往鐵網山迎圣的安排布置下去,然后命諸將、官各自下去準備。
衛立琁卻故意留在最后,等人散盡之后,對賈寶玉道:“稟殿下,臣等獲悉一則傳言……”
賈寶玉聞言,便知道事情應該并不普通。
這些日子,京城從來沒有停止過謠傳,若是一般的,根本不會被他放在心上,自然也不值得衛立琁專門向他稟報。
衛立琁道:“如今皇城各府邸之間,有人故意造謠生事,稱……稱太上皇是被殿下以及河間王爺挾持,甚至,連殿下的冊封旨意,都是脅迫太上皇下的……”
賈寶玉眉頭一皺,這個謠言,和二皇子之前的說法,其實并無二致。
甚至在二皇子自刎身亡之后,這樣的說法仍舊在京中流傳,賈寶玉也不是沒有聽說過,但他沒有太在意。
這種站不住跟腳的流言,隨著時間的推移,就會被事實湮滅。
但是隨即他就反應過來,若只是如此,應該不值得衛立琁如此鄭重的提醒他,英雌他漠然問道:“消息是從哪里傳出來的?”
衛立琁沉聲道:“忠順王府。”
賈寶玉心頭一動,果然。
忠順王原本是景泰帝放在京城監國的,后來被二皇子一派輕易奪取監國之職,由二皇子將來的大舅哥北靜王接管監國職位。
然后,中順王就被軟禁在王府之內。
二皇子一黨失敗之后,忠順王府才得以重獲自由。
對于忠順王府來說,賈寶玉自然知道,這是天然的敵對方。
如今景泰帝已死,皇位空懸。
忠順王作為太上皇明面上唯一的皇子,自然也是有資格繼承皇位的。不管他有多么無能。
沒想到,自己沒有找他的麻煩,他倒是開始著手對付自己了。
看了一眼衛立琁,只見他低垂著頭,一副聆聽吩咐的樣子,賈寶玉便知道,這是自己手下的人,在等自己的態度了。
“本王自入城之后,秉著寬恕的態度對待城中之人,輕易不造殺孽。
但是既然有人執意找死,本王自然不吝惜成全。”
賈寶玉淡漠道。
衛立琁聽得此言,眼中一喜,然后卻立馬勸道:“如今殿下剛剛重歸皇室,根基未穩,不宜得罪宗室。
況且忠順王還是殿下的長輩,殿下在面對忠順王之時,還需要忍耐三分才好。”
“本王自是要多多忍讓這位皇叔的,但是,對于別人……”
賈寶玉一擺手,冷聲道:“查出這兩日進出忠順王府的所有人員名單,若是這些人中,有曾經與二皇子勾結,或者是參與了鐵網山兵變的,自當依律嚴懲。你可明白?”
“末將明白!”
衛立琁心頭一松,隨即信心大增。
看來,靖王殿下對于和忠順王府之間的關系很清楚。
是的,眼下這種情況,他們確實不能動忠順王,但是,對于那些想要巴結依附忠順王的人,卻要采取最殘酷的打壓。
只要中樞網護不住這些人,后續的人,自然知道該如何選擇了。
衛立琁等人是在賈寶玉封王當日便決定擁護賈寶玉的了,但是選擇站隊,最怕的就是,主公自己頭腦不清醒。
他很慶幸,賈寶玉看起來,一直都很清醒。
“雖然殿下需要對忠順王忍讓三分,但是,卻沒有必要替他包庇遮掩。
臣得之,在忠順王監國的那幾日,其不但倏忽朝政之嫌,而且,其還趁著暫時留宿皇宮之際,招來宮樂,甚至致死一人……
要知道,當時皇后因為身體有恙,并未隨駕鐵網山,仍舊坐鎮后宮。
忠順王此舉,不但喪德無恥,而且有辱國母尊嚴。
如此罪行,當時在朝的所有臣工皆有目共睹,我等自當等太上皇回京之后,圣心公斷。”
賈寶玉嘴角抽抽,言道:“衛將軍所言極是。既如此,此時便交由衛將軍負責處置,明日去鐵網山迎圣之事,衛將軍便不用去了。”
“謹遵殿下之命,臣定不負所托。”
衛立琁眼中精光閃現。
那忠順王既然可以使手段拉攏宗室,造謠言抵制賈寶玉,那么,他們同樣可以以這樣的手段對付忠順王。
而且,以忠順王的斑斑劣跡,操作起來,他都嫌難度太小。
這一仗,怎么看都該他們贏。
衛立琁帶著滿滿自信離開,去布置應對忠順王的手段去了。
賈寶玉正準備喝喝茶放松一下,卻見茗煙這小子鬼頭鬼腦的來到他身邊,小聲道:“爺,您去后頭瞧一瞧……”
“瞧什么?”賈寶玉隨口道。
“嘿嘿,是好東西,爺去瞧瞧就知道了……”
茗煙露出一個雞賊的笑容。
賈寶玉見狀便笑了。
茗煙這小子他是了解的,肯定是有人送了什么好東西來,這小子想給他六個懸念,讓他自己去看。
眼下無事,賈寶玉也來了點興致,因此放下茶盅,跟著茗煙來到后院。
果然這里有些名堂。
整個院落里,錯落有致的停著七八駕馬車。
這些馬車,綾羅遮壁,漫布流蘇,隔著老遠,都能聞到陣陣異香。
賈寶玉一看心頭就有了些猜測。
要說是什么貴重的玩意兒,就算不用禮箱抬來,也不該用這么“花里胡哨”的馬車裝來!
“什么東西?”賈寶玉問道。
茗煙嘿嘿一笑,然后對旁邊一管事的叫道:“還不讓她們都下來。”
那管事謙恭的回應一聲,又看了一眼賈寶玉,然后便一拍手,高聲道:“還不下車參見王爺!”
管事的聲音一落,初時是極安靜的。
然后,才慢慢從其中一些馬車傳來響動。
然后,車簾打開,從中慢慢走出一些女子。
這些女子,年紀不一,但是無一例外,全部都是顏色艷麗,姿色過人。
她們或兩人一組,或三人一隊,相互攙著,羞怕怕、怯生生的從馬車里下來。
管事的見有的馬車動作緩慢,便跑過去敲打車窗,又低聲喝罵兩聲,很快,那些馬車中的人也就全部都下來了。
和前面的一樣,都是妙齡女子。
那些女子下了車,也不知道該做什么,只是好些,都將目光看向賈寶玉這一邊。
因為這里,只有賈寶玉的形象最好,也只有他,才像那些官兒們口中所說的,她們需要討好的王爺。
“全部按照之前說的,站到兩邊。”隨著管事的一聲令下,那些女子,雖然帶著屈辱,但還是眼含熱淚的與自家人分開,往兩邊站了。
一切準備就緒,管事的見賈寶玉始終站著不說話,臉上也沒有驚喜的神色,有些惴惴。
他走到賈寶玉的面前,臉上帶著謙恭和討好的神色。
賈寶玉終于轉頭看著他,問道:“這些都是什么人?”
“回殿下,這些都是犯了事的罪臣家的家眷……”
管事的連忙解釋,說了一句,見賈寶玉不再問話,便主動道:“她們原本都是要被送進教坊司的。這些女子雖然都是罪婦,但也是各家犯事府邸中姿色最出眾的人,衛將軍、孫將軍和禮部的郭大人專門挑選出來,孝敬王爺的……”
賈寶玉心中頓時明了。
衛立琁因為辦事細心,賈寶玉將抄家的差事基本交給他來負責的。
難怪之前在前廳的時候他欲言又止的樣子,原來是有“重禮”相送!
管事的見賈寶玉面上和緩一些,心頭一喜,繼續道:“王爺且放心,這些人本來就是罪籍,若是能夠得到王爺的看中垂青,也是她們的福氣。
左邊那些,都是處子,右邊的,則是各家府邸的少奶奶,或者是歌姬之類的……”
賈寶玉點頭,果然,左邊的女子看起來都要年輕青澀不少,右邊的,看起來就成熟嫵媚一些了,原來區別實在這兒。
不得不說,底下這些人也是有心了,不管他喜歡什么樣的,這樣做,總能讓他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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