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自己王府的事情,賈寶玉早有想過,因此聽到太后說起倒也不意外。
“回稟皇祖母,其實關于孫兒的王府,倒是不必太麻煩。
上年的時候,皇爺爺曾賜給過孫兒一個府邸,也是極為寬闊富貴的。
如今朝廷連番動亂,正是忙碌的時候,就沒有必要為孫兒的事耽誤太多的財力與物力了,索性將那座府邸改制為王府,便也足夠用了。
如此既方便,也不用大興土木,耗費錢財,于國于朝廷都是好事。”
賈寶玉笑道。
將伯爵府,也就是以前的敕造寧國府直接換成靖王府,這是賈寶玉之前就有的想法。
一來確實省心省力,二來,可以最大限度的降低自己與賈家之間即將拉開的距離。
而且當初大觀園的建造他可是費錢、費心、費力的,黛玉等人也住在里面,他輕易自然不想挪動。
除非,等到有機會搬進皇宮的那一日……那時候,便可以將黛玉等人一并打包帶走,也就沒這些考慮了……
“之前賜的府邸,你之前不是住在賈家嗎?”
太后有些疑惑。
她在鐵網山上才知道賈寶玉是她的孫兒,以前自然沒有那般關注賈寶玉,也就不知道其中那些細節。
皇后坐在旁邊正愁插不上話,聞言笑著與太后解釋:“賈家原是開國勛貴,一門雙國公,只是寧國府那一支兒孫不肖,被朝廷收回了爵位。
正好當時靖王在山東為朝廷里立了大功勛,太上皇便下旨將那敕造的國公府賜給了靖王,改為靖遠伯爵府。”
太后聽了,有些不高興的道:“管他什么敕造公府,終究是配不上你的身份。
再說,你身為皇室正統血脈,堂堂親王,豈有不住皇城之理。”
雖然賈家救了他孫兒(圣旨如此寫)她也算是心中承對方一個情,但是如今孫兒既然認祖歸宗,她自然不想繼續讓賈家“霸占”著賈寶玉。
所以,讓賈寶玉搬出賈家,搬到皇城住在她的身邊,就有割斷賈寶玉與賈家之間的聯系之意。
大不了,以后重賞厚遇賈家便是了。
賈寶玉大略能體會到太后心中的想法,正想著如何勸誡,太后卻道:
“不過你說的朝廷如今事多忙亂是真,太上皇龍體也欠安,確實不宜大興土木。
既如此,為你建造王府的事便暫且押后,先在皇城之內尋一座閑置的王府,簡單修葺一番先住著,等以后朝廷不忙了,再讓工部認真修建一座符合規制的王府。”
賈寶玉面上露出一絲苦笑之意,太后這話頗有不容商榷的獨裁之意。
雖然太后確實很心疼寵溺他,對他也幾乎無所不依,但他卻不能仗著太后這番慈愛之心,而屢屢違逆她的心思。
既要成大事,就不能任性。
因此作出無可奈何的神色,弱弱的道:“孫兒謹遵皇祖母之命……
不過皇祖母,之前那個宅子也確實很好的,孫兒也很喜歡,白丟了也可惜,不如孫兒把它改成王府別院如何?”
太后看得出賈寶玉有些不情愿之意,因為他都寫在臉上呢。
但是賈寶玉沒有與她討價還價,還是令她有些欣慰。
因此轉念一想,罷了,賈家畢竟撫養了他十幾年,他一時舍不得離開也尋常,自己也不能逼的太緊了。
想通這一點,她笑罵道:“既然是你皇爺爺賜給你的宅子,誰還能把它收回去不成?
不管你要改成別院還是花苑,自然都由得你了,你還來問我。”
“多謝皇祖母……”
賈寶玉笑嘻嘻的做了一個揖,俏皮乖順的樣子令太后笑瞇了眼,情不自禁的以蒼老的手撫摸他的手臂。
她已經七十歲的人了,自己也不知道自己還能再活幾年。
臨了的時候得了個這么乖巧懂事的孫兒,真是讓她短短半個月,笑的比前面十多年都多。
老天爺,對她是公平的呢……
皇后目光深邃的看著太后祖孫兩個盡享天倫之樂,其樂融融的樣子,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過了一會,見賈寶玉落回座位,她趁勢道:“母后若是想要為靖王選擇王府,臣妾倒是有一個建議……”
“哦,你說來瞧瞧。”
太后看向皇后的時候,眼中的笑意便淡了些。
不管皇后再如何端莊雅麗,終究是那個人的女人,她怎么能有多大的好感?
要不是看在她是賈寶玉未婚妻的親姑姑,以后葉家一族會是賈寶玉的支柱之一,她連這般態度都不會給。
“如今皇城閑置的王府雖然有一些,但是大多都是經年失修,又或是已經有了別的用途,唯有……
唯有此番涉及謀逆的北靜王府、南安王府、沐王府以及……齊王府。
這幾座王府中,南安王府在不在皇城之內,北靜王府和沐王府也只是郡王府,且都有了些年頭。
唯獨齊王府是近十年才建成的,且也是以皇子開府的高規格建制。
里面亭臺軒閣,各式布置,也都大氣雅致,或許靖王也能喜歡。”
葉皇后此話一說,不說太后斜著眼睛瞧著她,連賈寶玉都給她投去詫異的目光。
這……
二皇子雖然不是你的親兒子,但是你的嗣子沒錯吧?
如今人剛死,你不說傷心難過便也罷了,還主動提出把他的宅子轉給他的“仇人”,這是不是有點太不講究了……
太后深深的瞧了葉皇后兩眼,沒有說什么,轉頭笑問賈寶玉:“你覺得皇后說的怎么樣?以前齊王府你應當也是去過的,可瞧得上?”
賈賈寶玉見皇后面上無甚異色,忽然展顏笑道:“孫兒沒什么意見,便聽太后和皇后的吩咐便是。”
既然她敢這么說,他難道還不敢接?
他倒要瞧瞧,這女子心里怎么想的……
太后心中對二皇子是沒什么惡感的,甚至,在聽說二皇子不是景泰帝親生的之后,她心中連恨屋及烏的心理也沒了。
就算是這次二皇子謀反給朝廷和賈寶玉帶來了一些麻煩,但是因為沒有真正傷到賈寶玉,反而給他帶來了不俗的聲望,她對賈寶玉住進齊王府,也沒什么膩歪的。
因此道:“既然如此,那此事就交給皇后來辦吧。
如今皇帝去了,你身為皇后,自當挑起重任。
不但要將六宮統率好不出亂子,宗室之中,若有那不守本分,不安分守己的,也當訓斥教戒才是,不要忘了國母的職責本分。”
太后最后這話,便有些深意了。
留守京城的宗室最近做了什么?大概就是不知受了何人煽動,多有言說質疑賈寶玉身份的言論,這令太后很不滿意。
對于太后的話,葉皇后自然應是。
太后又道:“除了王府,還有皇莊和園林,也不能少了。
若是內務府里那邊沒有合適的或者是不夠挑選,正好這次犯事的王公大臣那么多,便從那些將要收歸朝廷的田莊園林中再行挑選便是。”
“是……”皇后答道。
雖然知道太后這是為他在謀劃好處,但是賈寶玉還是不得不道:“皇祖母,其實那些東西,有個兩三處便夠了,何必弄得那么大張旗鼓的,倒顯得孫兒多貪財似的……”
內務府不夠,再從這次那些犯事的王公大臣的財產中挑選?
感情太后這是恨不得把朝廷給搬空不成?
雖然站在太后的角度沒什么大問題,但是他剛剛封王便這般“大吃海喝”,吃相不好,不可取。
在這個關頭,去爭那些意義也不大。
“什么大張旗鼓,你小兒家家的不當家不知道當家的難處,以后你要養著一座王府,怎么能少了進益之處?
你啊,就是年紀小,面皮兒太薄!
你也不用擔心,便是民間分家還知道要多帶些金銀細軟出去了,何況是你?
你又從小在外頭吃苦,沒沾過皇家半點好處,如今你‘開府建牙’,我便是多給一些東西也是理所應當的事,我看誰敢說什么!”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也就是天下都是皇帝的。
在大玄,天下都是太上皇的,太后也便是女主人。
所以,她用分家來形容沒錯,多安排田地皇莊用“給”字也沒錯。
對此,賈寶玉也不好再說什么。
“那些純粹用來觀賞的莊園便罷了,少些也無妨,但是正經的,好的田地莊子絕不能少……”太后又提醒。
皇后都笑著一一點頭。
她倒是不覺得什么,以賈寶玉的身份,那些東西都是添頭,沒什么太重要的。
太后說的本來也沒錯。
這就是俗人常說的“富貴”,富和貴往往是連在一起的。
雖然富并不一定多貴,但是貴的話,卻一定富。
若是覺得不夠富,那一定是還不夠貴。
僅此而已。
“還有,西山那個莊子,荒了十多年了吧,也劃給他吧……”
太后忽然吩咐出這一句話,神色有些低落下來。
皇后不解其意,但是看太后的面色也知道不能多問,便只應下,準備回頭問問宮中老女官便知道了。
從頭至尾吩咐了這些,太后總算把想到的都交代完了。
又察覺時間確實很晚了,便不再挽留,讓賈寶玉和皇后都各自回去。
太后身邊的老昭儀知道太后心情低落的原因,上前勸慰:“都過去這么多年了,太后也不用太傷心了,到底老天有眼,給三殿下留下了這樣優秀的一條血脈。
奴才瞧著,靖王爺對太后也是孝順的緊,這對娘娘來說可是喜事,娘娘該高興些才是呢。”
太后搖搖頭,嘆道:“我自然是高興的,只是,罷了……西山那個莊子,算是他父王留在這個世上的最后一件完整的東西了吧,你明兒帶人去,把莊子上下簡單修整一下。
不要壞了里面的布置……”
“是,奴才明白。”
賈寶玉和皇后一同出了壽安宮。
為了不失儀,他故意落后了幾步。
皇后忽然停下腳步,回頭,面向賈寶玉,問道:“雖然是奉太后之命,到底以后是你住的地方,不知道你對王府有何要求,都可以說來,本宮盡可能滿足你的要求。”
賈寶玉聞言,抬頭看著她。
在四周宮娥手中提著的燈籠的照耀下,皇后明媚的容顏越發神秘,兼之若隱若現,給人神圣、夢幻,而不可侵犯之感。
“回皇后,我是沒有什么太大的要求的,一切自當以皇后安排為上。
不過,既然皇后這般說,我也不與您客氣,等我回去好好想想,等想通了再與皇后面陳便是。
正好,太上皇也命我主持陛下的大喪,其中也有許多需要征詢皇后的意見和共同商榷之處,所以接下來,臣必然多有叨擾皇后清靜的時候,還請娘娘到時不要責怪才是。”
皇后似乎聽不出賈寶玉的言外之音,她點點頭,道:“既然如此,那就等你想好之后再說吧。夜已深,你也早些回去歇息。”
說完,不再耽誤時間,轉身上了停在前頭的鳳輦。
“起駕”
“恭送皇后娘娘……”
賈寶玉彎腰拜送,看著皇后的儀仗慢慢離開,心中也將對皇后的心思放下,情不自禁的回望了一下濯塵殿的方向。
今日最大的收獲,便是見到了包冉,知道了自己身世的前因后果。
但是,也由此升起了一些疑慮。
太上皇真的完全相信他的身份么?
皇家、甄家、賈家在幾代之內都沒有姻親關系了,卻能出現兩個一模一樣的人。
甚至連年紀(表面上是一樣的)、生辰都是一樣的。
這簡直就是民間話本里才能發生的事情,處處透著詭異。
就算這個時代的人都信鬼神,也難以令人完全接受吧。
不過其實也無妨了,不論如何,太上皇似乎已經做出了自己得決斷。
“二爺,現在是直接回府嗎?”
出了熙園,自己的人靠上來。
賈寶玉抬頭望了望天上,彎彎的月亮已然掛上了天際,正散發著清冷的光輝。
新雨過后,天空中一切似乎都恢復了原樣。
那許多日子不見的斑斑點點的星辰,也慢慢的,悄然冒出了頭。
賈寶玉神色一收,翻身上馬。
“走,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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