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候乘坐的士來到步行者的訓練中心。
訓練館外,一個留著中分長發的男人等著他。
先說好,謝候并不想與他有任何交集,可是對方偏偏是他的經紀人,他的頭發很老土,名字很有趣,他叫希爾維斯特·史泰西——順便謝候想知道他是不是唯一一個把這名字念成屎太稀的人。
此人有著怪異的發型,和費城的精神象征洛奇的真實姓名僅一字之差。
真是怪異。
“你遲到了,路易十一。”史泰西笑道。
“如果可以推遲見到你的時間,我愿意遲到一個世紀。”謝候心想到那時他應該早已化為一抔黃土了。
就是不知道一個世紀過后,不說籃球生涯,連作為一個人的生命都已經蓋棺定論的他(這是真正的蓋棺),將給這個世界留下什么?
一個狂妄的中國人?
還是劃時代的征服者?
謝候史泰西一起走進步行者的訓練中心,球隊的高層正在等待,他們要協商一紙合規合法的新秀合同。
此時,季后賽首輪游的步行者已經放假,而且,他們今年只剩下一枚次輪選秀權。
米勒已經老去,但步行者早早完成了重建。
隊里有優秀的年輕人,只是沒有一個像年輕的米勒那樣能夠鎮住場的領袖。
他們渴望那個人的到來。
許多印城人認為路易十一將是那個人,質疑這件事的人和相信這件事的人一樣多。
※※※
伯德最近正在考察新教練。
他現在已經不是步行者的主教練,或者說,三年前,他自愿放棄了這個位置。因為他認為一個主教練在同一支球隊任職最多不要超過三年。
這種古怪的想法來自他的球員時代,可是那段歷史如果要回顧恐怕需要上千字,作為一樣有節操的撲街,有所水,有所不水。
(意思就是你們誰想了解就自己滾去百度吧——關鍵詞:伯德、教練三年)。
當初沃爾什百般挽留,伯德還是說走就走,時隔三年他再次回歸,被認命為籃球事務部的總監。
這個位置其實比較尷尬,上頭有總經理、總經理之上還有總裁。
主教練有什么需求要先向他稟報,然后他再向上傳達。
可是步行者是一支集權球隊。
不算總裁之上那些掌握錢袋子的老板,總裁和總經理由唐尼·沃爾什一人兼任,因此,伯德算是一人之下眾人之上。
伯德剛到任時就建議把剛剛帶隊首輪游的伊賽亞·托馬斯開除,沃爾什照做,并勒令伯德找到一個合適的繼任者。
外界廣泛認為伯德這是公報私仇,因為羅德曼當年那句著名的“白鳥若是只黑鳥也不過是一只尋常的小小鳥”和微笑刺客有直接關系。
好在,伯德早有備選。
沃爾什果斷開除托馬斯說明他們的觀點一致,步行者擁有強悍的陣容深度和杰出的天賦,但他們缺少一個掌控全局的主教練和統領全隊的王牌。
不知道是不是命中注定,就在伯德回歸步行者管理層的這一年,當年那個被伯德力排眾議,讓球隊用一個五號簽以及一個最終變成16順位選秀權的首輪簽換來的年輕人,如今終于決定離開冰冷的莫斯科,漂洋過海,登陸世界上最高級的籃球殿堂。
伯德今天正在觀察前來試訓的新秀,因為他們只有次輪簽,所以來試訓的都是一些前景黯淡或者年齡比謝候還大的應屆生。
伯德很專注,可是有些時候,再怎么專注也會被一些事情所吸引。
“那是亞瑟?”
“傳說中的路易十一終于來了嗎?”
“拉里,看!”
伯德順著眾人的呼聲所向,轉過頭去,五年前,他第一次看見這個年輕人,他就覺得他與眾不同。
204公分的身高,224公分的臂展,清凈秀氣的五官看起來像是G片里的亞裔男主角,可是他這一身雄健的肌肉足以令那些對他抱有不良心思的基佬們望而卻步。
自信的神情和隨時掛在臉上的淺笑,伯德仿佛看見了年輕的魔術師。
終于,步行者虛位以待五年的路易十一走進了這里。
謝候走到伯德的身邊,他應該繼續向前,但出于對傳奇的尊重(雖說他一直認為他遲早要超越這幫老不死的),他停了下來,說道:“很高興見到你,拉里。”
“你比我當初看到的還要強壯。”伯德淡淡地說。
謝候一點也不怯生,“我可是很努力地在訓練啊,為了不讓你們失望。”
伯德也笑了,這臭屁的樣子反而不像魔術師,像誰呢?
“真想和你再說幾句。”伯德說,“唐尼還在等你,別讓他久等了。”
相比那個總是眉頭緊鎖,就像權謀劇里那些手指一捏全是壞主意的老狐貍似的唐尼·沃爾什,謝候更愿意和伯德交流。
他清楚地記得伯德當年來到陸軍體育館看比賽的場景。
他相信,他最終被步行者通過交易以第三順位選中,和伯德有直接的關系。
“反正他已經等了五年,應該不介意多等幾分鐘。”謝候第一次感覺自己的功課沒做足,他記得伯德幾年前就卸任主教練了,當時他聽到這個消息還惆悵了一陣,所以今天對出現在這里的伯德又驚喜又意外。
伯德輕哼一聲,“要是每個年輕人都像你一樣不識輕重的話,唐尼可要傷腦筋了。”
“無能之輩還狂妄自大,那才叫不識輕重。”伯德無法理解,這個甚至沒打過一場NBA的年輕人哪來的自信心?只聽到他繼續說,“像我這樣的球員(才華橫溢/偉大的球員),應該像當年的你一樣,擁有特殊的權利。”
伯德越發確信這個家伙只是球風像魔術師,性格完全不是那回事。
他忍不住想,要是魔術師當年也像謝候這么狗屁,八十年代湖人的權力交接能那么順利嗎?賈巴爾那為老不尊的貨搞不好會把OK湖人血腥內斗的劇本提前二十年上演也說不準啊。
“算了,還是我帶你進去吧。”
伯德預感謝候是一個只要聊起天來就沒完沒了的人。片面的接觸很容易造成錯誤的認知,謝候其實并不是一個喜歡扯東扯西的話嘮,他的口才很好,很會找話題,但要看跟誰。
只有對看得起的人,他才愿意磨嘴皮子。
如果站在他面前的不是拉里·伯德而是杰里·伯德(五十年代的球員,場均2分1籃板),他連看都不會看對方一眼。
NBA的訓練館給謝候的另一個感覺就是先進,難以想象的先進。
中央陸軍隊的訓練館和這里相比,就跟豬窩沒兩樣。
都說金窩銀窩不如家里的狗窩,可是他現在已經把那家里的狗窩從腦海中刪除了,如果有人問他中央陸軍隊的訓練館和步行者的訓練館比起來怎么樣,他會一副失憶的樣子反問:我怎么知道?
“這里看起來真不錯。”謝候說。
“所以說,早點來美國也是有好處的。”伯德一臉看土包子的表情讓謝候很想與他說道說道。
可是說什么呢?事實如此。
如果他早點來美國,就能早點忘記莫斯科那個狗窩,那個伴他成長的狗窩。
伯德把謝候和他的經紀人帶到了沃爾什的辦公室。
這間辦公室的裝扮比較樸素,隔著玻璃窗讓沃爾什能夠看清下方的訓練,同時,下方的人也能監督他是不是在努力工作。
辦公室的左側是一個全透明的展示柜,里面有三尊樸素的冠軍杯。
謝候明明記得這支球隊沒有奪冠,迄今為止最好的成績是9900賽季的總亞軍。
“你看起來對那幾個獎杯很感興趣?”沃爾什笑問。
謝候微笑但不尷尬地問道:“我記得你們還沒有贏過NBA總冠軍。”
就算寒酸到要擺放東部冠軍的獎杯也應該是一個,而不是三個。
“確實,我們還沒有贏過NBA的總冠軍。”沃爾什的雙眼深邃,白色的老花鏡成功地擋住了他的目光,但這雙眼睛,卻別有力度,仿佛能夠穿透人心,看清別人的所思所想。
謝候鎮定自若地迎接這雙老辣的目光,全無畏懼地頂撞上去。
沃爾什笑問道:“你知道ABA嗎?”
沃爾什說話的時候,眉宇帶笑,會讓人感覺他是世界上最和善的人。他不說話的時候,臉上依然帶笑,但那雙眼睛就像準備獵食的野獸,觀察你全身上下,就像是一個審視犯人與間諜的審判官。
他營造出來的壓力讓人很難從容地與他相處。
“另一個籃球聯盟?”
“是的,曾經和NBA并駕齊驅的籃球聯盟。”沃爾什說,“加入NBA之前,我們一共贏了三座ABA的總冠軍杯,我們是ABA聯盟歷史上最成功的球隊。”
“原來如此。”謝候一臉釋然。
“亞瑟,你之前對球迷說要讓印第安納波利斯再次偉大。”沃爾什和善卻有帶著威嚴的目光再次向謝候施壓,“你能讓我們回到榮耀的ABA時光嗎?”
沃爾什不怒自威,且作出能把你全部看透的樣子令人不適。
可是謝候的自信,他的從容和信心,則讓人更加不適。
雖然他在歐洲贏得了一切,可是在NBA,他要從零開始。
一切為零的菜鳥,他憑什么敢這么說?
他真敢這么說:“我正是為此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