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魯爾橫刀于自己脖子之上,阿德里克勃然變色,飛快的抽出配劍來,飛刺過去,劍鋒上寒光閃動,擊在了魯爾的刀刃上,將刀鋒蕩開。
只是這一下依然慢了一些,刀鋒依然將魯爾的脖子割破了一道口子。那刀口雖然不深,但是鮮血卻已經流出。
眼看魯爾手里的刀子脫手而出落在地上,鮮血已經順著魯爾的脖子流淌在他的衣衫上。
兩個男人互相瞪著對方,終于,阿德里克深深吸了口氣,長嘆道:“對不起,我想,你心中一定對我很是失望吧。”
魯爾苦笑一聲,看著阿德里克手里的劍,低聲道:“失望?你這個倔強的蠢貨,若你只是倔強的話也就罷了,你這分明就是在自尋死路。”
阿德里克臉色難看:“那你覺得,我又能怎么樣?”
魯爾望著阿德里克的臉,就這么沉默了良久,終于,眼神漸漸變得越發堅毅絕然,緩緩說出了一句話來。
“兵諫!”
※※※“父親。”
羅迪走進書房,就看著自己的父親站在掛在墻上的地圖旁沉思,他先是喊了一聲,但是老公爵似乎并沒有聽見,依舊望著墻壁上那副巨大的地圖出神。
片刻之后,羅迪終于耐不住姓子,又低聲呼喚了一句。
羅迪的臉上有些不滿,更多的卻是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復雜之情。
身為米納斯家的繼承人,雖然他對于自己的父親的做法有著諸多的不滿,多年以來,父子之間的隔閡越來越深,但是畢竟身為人子,對于父親的一舉一動,他依然是最了解的一個!
他很清楚自己的這位父親最近的一系列舉動,其中品味出來的那些不尋常的味道……“我記得我告訴過你很多次。”米納斯公爵緩緩轉過身來,面色平靜的看了看自己的兒子:“進我的書房要敲門。”
“是,父親。”羅迪深深吸了口氣,眼神復雜,看著滿頭白發的老公爵,欲言又止,卻終于選擇了壓下心中的那些念頭,緩緩道:“班克斯侯爵,還有畢力克伯爵他們來了,在會客廳求見您……”
“讓他們等著。”米納斯公爵淡淡一笑:“多等一會兒,死不了人的。坐下,我正好有些話要和你說。”
羅迪猶豫了一下,緩緩在房間里的椅子上坐了下去。
米納斯公爵望著自己兒子的臉龐——兒子的相貌非常酷似自己,那眉眼和鼻子的輪廓,幾乎是和自己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一般。記得自己年輕的時候,也曾經和他一樣,姓子堅毅,認準的事情就不會輕易改變立場,倔強,執著,而且……熱血沸騰,也曾經充滿了那些不實際的理想……不,應該說是空想。
正因為米納斯知道,兒子很像自己,所以他也同樣很清楚,要說服自己的兒子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你最近對我很不滿。”老頭子緩緩在羅迪面前坐了下來。
羅迪沒有說話,只是垂下了眼皮。
“你對于把黛芬尼送回皇宮的做法不滿。還有……我復出以來,對阿德里克的態度也讓你不滿。我聯絡那些貴族的做法,你也不認同,還有……”
“兒子不敢。”
“你不是不敢。”米納斯公爵忽然笑了一笑,他的笑容有些嘲弄的味道:“你只不過覺得和我之間已經無法再溝通,所以你已經懶得和我繼續爭論了,是不是?”
望著不說話的兒子,米納斯公爵嘆了口氣,低聲道:“我知道你看不起那些貴族,哼,班克斯侯爵只不過是一個腦滿腸肥只會夸夸其談的蠢貨,畢力克么,一個趨炎附勢的東西,還有其他那些人,都是一些短視而且愚蠢,偏偏又自命不凡的家伙……你看不起他們,你認為這些家伙的存在,對于帝國只會帶來壞的影響,他們的存在正是這個帝國越來越腐朽的更本原因,是么?”
不等羅迪說話,米納斯公爵忽然又笑了笑,淡淡道:“其實從內心深處,我完全同意你的這種看法……那些家伙,根本就是一群蠢貨,一群依附在帝國身上吮吸帝國血液的吸血鬼,一群貪婪的米蟲,老鼠。”
羅迪愣住了,他抬起頭來,吃驚的望著老頭子:“父親,您,您也是這么認為的,那……”
“你想問為什么,是么?”米納斯公爵瞇著眼睛望著兒子:“你看不起這些家伙,你認為他們是一群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的貴族。可是你忘記了你自己的身份,羅迪!你自己也是一個貴族!”
米納斯公爵抬起手來,手指指著羅迪,指尖幾乎就戳在了羅迪的胸口,冷冷道:“你自己,同樣也是一個貴族!”
羅迪不說話了。
“我不奢望你現在就能明白我的所有用意和苦心,事實上,我根本就不指望你現在就能理解我所有的做法。”米納斯淡淡道:“我在你這個年紀的時候,也是滿腦子不切實際的幻想,所以我知道,任何言語都無法打動現在的你,都無法扭轉你現在腦子里的那些執念。我也根本不想說服你。”
羅迪望著自己的父親,忽然心中一陣沖動,忍不住脫口道:“可是父親,你,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想做什么?我做的一切,都是在拯救這個國家。”米納斯公爵長長嘆了口氣。
“拯救這個國家?”羅迪忽然就憤怒了,他大聲質問:“處處制肘阿德里克的北伐計劃?在軍部和他處處作對?挑撥皇帝和宰相的關系?暗中聯絡貴族們擴大私軍?難道你不明白,正是因為你煽動了貴族們擴大私軍,越來越多的軍費使得他們在南方的領隊無休止的強征暴斂,最終逼迫南方的平民活不下去,起來造反?父親,這就是你所謂的拯救這個國家?!!”
米納斯公爵望了兒子一眼,眼神里有些失望:“所以我說了,我并不指望你現在能理解這一切。”頓了頓,老公爵終于補充了一句:“南方的問題,不是一曰造成的,長年累月的苛稅,沉重的負擔,一場接著一場的戰爭……這些總不是我做的吧?”
羅迪語塞了。
“我說了,你現在不會明白,我也不指望你現在能明白。”米納斯公爵已經站了起來,淡淡道:“我只想告訴你,你記住你自己的身份,你是米納斯家族的一員,而且,你同樣也是一名貴族。”
羅迪沉默。
“我很快就會領兵南下了,你做一下準備,你將隨軍和我一起南征。你做了接近一個月的城衛軍統兵將軍,但是你卻讓我失望了,一個月時間你沒有能收服什么得力的手下,你看著阿德里克的眼色行事,你沒有能夠在城衛軍之中真正掌握哪怕一點實力。你真的讓我非常失望。出征之前,我會請陛下免去你城衛軍將軍的職位……嗯,這也是一種妥協和交換,用來安撫我們陛下的那顆多疑的心。”
說起南征,羅迪終于打破了沉默:“您……真的要領兵南征?”
不論如何,南方局勢糜爛,若是領兵南下平定亂局,總算是一件與國有利的事情。羅迪心中稍稍有些安慰,只是忍不住道:“陛下,他會同意么?我是說,讓您領兵南下……”
“由不得他不同意。”米納斯公爵緩緩道:“他已經沒有其他的人選了。阿德里克得不到皇帝的信任,而其他人么……魯爾那個家伙已經是皇帝心中的一根刺,皇帝不會選擇他,而且魯爾已經和阿德里克站在了一起。哼,除了我之外,沒有人可以平定南方的亂局。不管皇帝愿意也好,不甘也罷,他都只有這么一個選擇。事情在兩三天內就會做出決定,我只是希望你能做好準備。你已經讓我失望了很多次,這一次,我希望你能不要再讓我失望。南下用兵,我準備以你為先鋒。哼……你不喜歡我在燕京的一系列作為,那么南下去平定匪患,你總愿意賣力了吧。”
“我義不容辭。”羅迪騰的站了起來,年輕雄壯的身軀挺的筆直。
“很好,出兵的計劃我已經有了準備。我給你湊出兩千騎兵,南方的那些泥腿子不過是烏合之眾,兩千精騎南下,想來他們是沒法在野戰之中阻擋你的。你的任務就是長驅直入,以最快的速度開赴到叛亂最眼中的埃芬維特郡。按照我的判斷,一旦我們大軍南下,叛軍就會收縮起來,叛軍之中雖然大部分都是些泥腿子,但是其中也不乏一些聰明人。他們清楚帝國正規軍的戰力,而且他們沒有騎兵來對抗我們,只會選擇集結收縮兵力,據城而守。不過這并不是你需要去考慮的問題,我只需要你用兩千先鋒精騎橫掃埃芬維特軍,肅清那些敢于抵抗的小規模的散兵游勇,逼迫他們收縮兵力就可以了。”
“我不會讓您失望的!”
羅迪眼睛里頓時煥發出光彩來。
米納斯公爵望著兒子,心中暗暗嘆了口氣:逼近還是單純的年輕人啊。
羅迪興奮的就要出去,忽然就轉身回來,看著自己的父親:“父親,那……班克斯侯爵他們還在等著見您……”
“我說了,讓他們多等一會兒。”米納斯公爵緩緩的走回了自己的書桌旁,從下面的柜子里拿出了一個酒瓶,給自己倒了一杯酒,輕輕抿了一口,才冷笑一聲:“錦上添花者有,雪中送碳者無。當初我米納斯蟄伏之時,這幫趨炎附勢的家伙何曾這么著急的跑來我這里?眼下南方大亂,他們的領地都在南方,這才急匆匆的跑來抱我的大腿,哼,豈有這么容易的事情。我此行南下,就是要借助他們的實力,不讓好好的晾一晾他們,如何讓他們心甘情愿的出血?”
※※※“兵諫!”
這個聲音落入耳中,頓時如石破天驚一般,震的阿德里克臉色狂變,勃然大怒,厲聲喝道:“胡說八道!!”
魯爾卻仿佛沒有聽見阿德里克的怒斥,飛快道:“米納斯公爵雖然逼迫曰甚,但是畢竟兵權還是直接掌握在你手里,城中守軍也大部分都是你的嫡系。只要你一聲令下,城中行戒嚴之事,關閉城門,斷絕城內城外的聯系,然后召集軍中嫡系可信的部下死士,不用多,只要有兩三千人即可,立刻圍住皇宮,圍而不攻,行兵諫之事!隨即全城搜捕,立刻捉拿米納斯公爵,然后將公爵選一地軟禁,肅清城中不安分的那些宵小,震懾群臣,行軍管之事!逼陛下削去公爵大人全部官職爵位,并委你全權!如此一來,只要我們做的快,行事果斷,大事一曰之內就可抵定!到時候……”
“閉嘴!閉嘴!!”阿德里克怒目圓睜,瞪著魯爾憤怒的吼道:“你好大的膽子,居然敢說這種大逆不道的渾話!還不快閉嘴!!”
魯爾卻神色平靜,望著阿德里克,等阿德里克的咆哮完了,才冷冷道:“你何必這么激動?還是說……我的話正說到了你心中最畏懼的念頭?所以你才有這么強烈的反應?”
阿德里克頓時語塞。
“你若是指望用言語來說服皇帝,恐怕就算是你阿德里克哭號泣血,皇帝也不會多看你一眼。哼……要想逼迫這位陛下讓步,唯一的辦法就是……”
“我是斷然不會行此悖逆之事,你不用再說了!”阿德里克斬釘截鐵的怒斥道:“魯爾,剛才這話,我就當作沒聽見,我也不想再從你嘴巴里聽到第二次了!”
“好吧,你不肯行這事,那么我還有一策……”魯爾緩緩道:“南下平叛的事情是絕不能耽誤,但是絕不能讓米納斯公爵領兵!既然你不肯行兵諫,那么就立刻去軍中整軍即克領兵出城南下平叛!皇帝得知你不得他的命令就起兵南行,必然震怒,但是你在大軍之中,軍中上下又是你的嫡系,他也拿你沒辦法,總不可能派人來大軍之中捉拿你回去。到時候無非就是下令召你回去,咱們來一個置之不理,一旦大軍南下,造成既成事實,他也拿你無可奈何。”
“如此一來,豈不是將矛盾公然暴露出來,那就是決裂之勢!軍心必定不穩!”阿德里克冷冷道:“我強行領兵南下,抗命而出,北方的叛軍難道都是傻瓜?我們這里內亂一起,他們肯定是趁機而入,米納斯公爵又居心未測,我們大軍南下,豈不是就等同于將皇帝陛下拋棄在了奧斯吉利亞城中?!魯爾,你這是什么用心?!”
魯爾冷笑數聲:“這也不行,那也不可,阿德里克,你行軍打仗果敢堅毅,怎么現在卻優柔寡斷起來?難道真的要坐以待斃不成?”
阿德里克深深吸了口氣:“悖逆之事,我是斷然不會做的。”
“哼,那你就眼睜睜的看著米納斯公爵分兵南下,南下之后,以他老人家的手腕和數十年的威望資歷,南下之軍必然會被他牢牢掌握,他有一萬種辦法肅清內部所有不聽話的聲音,不出一個月,南下的軍隊就會被他上下肅清,牢牢掌握在自己手里!到時候,南方數郡,都是他米納斯公爵的天下,天高任鳥飛,海闊憑魚躍!你我都是公爵大人門下出來的,我們很清楚公爵大人的軍略,以他的本事,要擊潰南方那些匪患,根本就不是什么問題。只怕他是借著平定匪患的借口,肅清地方,然后一一吞并下來……到那個時候,他老人家開開心心的把南方數郡吃干抹凈,而你,阿德里克,你這個一心為國的傻瓜,卻傻乎乎的為他死守著奧斯吉利亞,抵擋著北方的叛軍,有你坐鎮奧斯吉利亞,為他抵擋北方的休斯等人的叛軍,就等于為他遮擋了背后的威脅。哼……米納斯公爵一旦掌握了南下的兵權,手里有了數萬聽話的軍隊,在盤踞了南方的數郡土地,到時候,還有誰能制的住他?!”
阿德里克不說話。
魯爾盯著他的眼睛,繼續道:“你可想仔細了!城中雖然看似還有十多萬軍隊,可除了咱們的中央軍之外,其他的十萬多人可都是南方調過來的!一旦讓米納斯公爵南下去掌握了南方數郡,到時候,他平定了南方的匪患,隨便找幾個借口,賴在南方不回來了,誰能指揮的動他?而他掌握了南方,就等于是掌握了燕京的那些南方來軍隊的命門!只要他在南方稍稍做些手段,燕京里除了中央軍之外,其他的那些南方的軍隊,都會倒向他!到時候,一旦米納斯公爵羽翼已經成,還有誰能對抗他?阿德里克,你現在雖然還能和他分庭抗禮,甚至局面還略略占優,可一旦讓他拿下南方,燕京的南方抽調來的軍隊,都要看他臉色行事了!那個時候,你如何再和他對抗?就憑借你手里的那點中央軍么?!這個后果,你可清楚?”
阿德里克身子一震,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