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號避難所接送點位于帝都比較中心的位置,是由一座體育場改造而成,按照新聞中說的,這里也是首都及周邊地區最晚關閉的接送點。
偌大的露天體育場此刻已經全部被電網所包圍,有不少持槍士兵在其中穿梭,時不時還會有軍用裝甲車從其中駛出,估計是正在執行運送任務。
這里可以說是整個末日之前預算花的最多的地方了,為了保證效果,秦晨租下了某個閑置的體育場,并且全方位的進行了改造,可以說真把這里打造成了一個軍事基地。
“部長!火種計劃已經到了收尾階段,我部負責的地區接送任務已基本完成,其余29個接送點已關閉,此處也將在今晚十二點準時全部撤離!”
“來得及嗎?準確的撞擊時間算出來沒有?”好久未曾出現的葛悠正坐在一張桌子后面,臉上寫滿了疲憊。
“剛剛收到消息,艾莉將會在明天清晨6時32分進入大氣層,6時39分撞擊地表!”
“那還來得及……”葛悠揉了揉太陽穴,繼續問向身前站的筆直的軍人。
“今天自行來接送點的人多嗎?”
“不多,截止目前只有不到百人,并且自打入夜以來還沒有一人。”軍人目不斜視的盯著前方,顯示出他過人的素養。
“只是今天周邊區域的沖突現象明顯增多,僅我部偵查人員就觀察到數十起,按照您的指示,都未曾進行過干涉!”
“嗯,好。”葛悠點點頭。
“看來差不多就這樣了啊……”感嘆了一句,葛悠突然想起了什么,打開壁掛電視看了一眼,臉上突然露出一絲笑容。
“我的老朋友還沒到啊。”
“走,去安檢口等等他們!”
“是!”
兩人一前一后離開了房間,電視卻沒有關閉,鏡頭在此停頓了一秒,觀眾們也看清了上面徐正一行人的身影。
“什么人!站住!”
第三十七號接送點外的安檢口,雖然是夜晚,可這里卻被強光燈照的宛如白晝。
幾個士兵正在審查四個剛剛到達這里的人,沒錯,他們就是黃波和徐正一家。
“是要去避難所的?準入證出示一下!”
士兵掃視了四人一眼,視線在徐正身上停留了幾秒。
畢竟這樣一個奄奄一息、感覺隨時都要癱倒在地的男人很難不引起注意。
不過他也只是多看了徐正兩眼,并未做什么,只是又一遍重復道:
“準入證出示一下!”
“老婆……”徐正向女人使了個眼色,后者趕忙掏出一把小刀,“嗤啦”一聲劃破了自己的外套,從里面掏出一個十分嚴實的塑料包。
打開塑料包,其中果然是那張黑色的卡片。
女人咽了口唾沫,有些畏懼的將卡片遞到士兵手中,眼神里滿是期待。
歷經千辛萬苦,終于是來到了這里,至少兒子安全了。
“稍等。”士兵接過卡片,拿起一個類似pos機的機器,將卡片插入其中,不多時屏幕上便顯示出“有效”的字樣。
“卡片有效,你們……”將卡片拔出,士兵看著四人,意思已經很明確。
準入證只有一張,你們四個到底誰要進?
“他,他!”女人趕忙把男孩推到身前,有些哀求的問道:
“我們能不能送他進去,他這么小……您放心,我們送完他就會出來的!不會給你們添麻煩…”
“不行!”士兵毫不猶豫的打斷了女人的話。
“只有持有準入證的人才可以進入接送點!”
說到這里,士兵似乎有些于心不忍,語氣稍微緩和了一下。
“這是命令,我們也沒辦法,不過你放心,會有人把他安全送到避難所的。”
“……”女人沒有答話,她看了看兒子,又看了看徐正,即便早就料想到這種情況,可真當這一幕發生時,作為一個母親,又有誰舍得跟自己的孩子分離。
“好了…”就在此時,徐正輕輕嘆了口氣,閉上雙眼。
“讓他自己去吧。”
聽到這話,士兵回頭擺了擺手,身后的電動鐵門慢慢打開,另有一名女兵快步上前,一把抱起男孩便往門內走去。
“爸爸!媽媽!”此時,男孩好像終于意識到事情不對了,他拼命在女兵肩膀上撲騰著,歇斯底里的哭喊著。
女人也終于是忍不住,眼淚瞬間奪眶而出,她死死的捂住嘴巴,背過身,身體卻是在無法抑制的不停顫抖。
這殘忍且悲傷的一幕也被黃波的攝像機完全記錄下來,直播到了華國的每一個角落。
無數人都眼含熱淚的看著這一切,但也就在此時,一聲呼喊卻是打破了這份絕望的氛圍。
“張老師!徐先生!”
葛悠從不遠處緩緩走來,周圍的士兵也突然全部“啪啪啪”站的筆直。
“這是……葛部長?”徐正疑惑地看向黃波,后者卻是面無表情,甚至有些不快的感覺。
“張記者,我說過你一定會來的吧。”還沒等徐正和觀眾想明白黃波為啥這幅表情,葛悠已經走到了幾人跟前。
“我只是來送徐老師一家的。”黃波臉色依舊冰冷。
“好吧,這都無所謂了。”葛悠擺了擺手,還沒等再說話,一旁的女人卻是突然哀求道:
“領導,您認識我丈夫嗎?能不能找個大夫給他看看…他受了很嚴重的傷…”女人一邊哭一邊拉住葛優的手就要跪下。
旁邊的士兵見狀正想上前把女人拖開,卻被葛悠給揮手制止了。
“去找醫生來!”
“唉,各個內臟受損太嚴重了,這里又沒什么大型醫療器材……”
不多時,一個穿白大褂的人便簡單的給徐正做完了檢查,可能是軍醫的原因,他說話并不像一般醫生那么委婉。
“說實話,能活到現在已經算是奇跡了,全憑一口氣吊著。”
“……”聽到醫生的話,女人一下子癱倒在了地上,不過徐正本人倒是挺能看得開,他掙扎著上前輕輕抱住女人,寬慰道:
“沒事,反正我們本來也沒有多長時間了,你放心,我會堅持陪你走到最后的。”
“臥槽,受不了了!太虐了!”
“為什么啊!”
“嗚……你那有紙巾沒?”
放映廳里,觀眾們終于再也忍受不了這種悲傷的氣氛,不少人已經低聲哽咽起來。
本以為挺過了劫匪那一關事情會有轉機,想不到最后卻是更讓人難受。
男孩雖然活下來了,但是他卻要永遠跟父母分別。
女人假裝的堅強在這一刻的破碎。
徐正超越生死的淡然。
這一切匯集起來,讓人只感覺到一種從心底油然而生的悲傷。
“給,這個拿去。”
另一邊銀幕之中,就在女人抱著徐正淚如雨下之時,黃波突然走到了兩人身邊,從口袋中掏出一物。
“陪著孩子,好好活下去。”
眾人聽到這話,紛紛看向黃波手中的東西,居然也是一張準入證。
“不對啊!黃波的準入證不是之前就還回去了嗎?”
立馬有觀眾想起了之前的劇情,似乎是為了解答這個問題,劇情在這里插入了一段回憶。
“這張準入證還給你,我違背了諾言,更不想在暗無天日的避難所里呆上十年,所以還是把它給更需要的人吧。”
國安部的會客廳,這是黃波跟葛悠第一次單獨見面的場景,當時劇情到這里便停止了,現在補全了后面的部分。
“拿回去吧,你會改變主意的,生存,這是人性。”
“葛部長……”黃波思考了一下,說道:
“你或許見過很多人為了利益做出的可怕的事情,說實話,我作為一名記者,其實也見過不少。”
“我曾經也一度認為人性的本質就是自私和貪婪,但現在我不會再這樣想,因為很多事情并不能作為人心善惡的依憑。”
“比如現在,相比于生存,善良絕對算不上一種理性的行為,但它卻應該是人類最美好的東西。”
“呵呵,是么?”葛悠瞇起雙眼。
“或許我會向你證明的。”黃波沒有再跟葛悠爭執,而是站起身,重新把黑色卡片裝入口袋。
“至于這張準入證我就拿回去,好好保存起來留作紀念,說不定多少年后地球上的新文明會發現它呢。”
穿插的劇情到這里結束,觀眾們也明白了為何葛悠剛才一見到黃波會說出那句話。
不過不少人卻也又誕生了一個新的疑問,那就是黃波口中的“證明”到底是什么?
他到底要怎么向葛悠證明人性并非是“惡”的?
沒人能猜到,大家也便只能繼續看下去。
“張老師,你這是……”看到黃波要把準入證給自己老婆,徐正一時間沒能反應過來。
“我們不能要。”
“拿著吧,我本來也不打算去避難所。”黃波不由分說的把準入證塞到女人手里。
“真的,沒騙你,我可沒那么愿意犧牲,只是單純不想浪費而已。”
“……”徐正沉默了,片刻之后他突然“撲通”一下跪在了地上,女人也跟著跪了下來。
“謝謝。”
這是這兩口子此刻唯一能想到的話和做的事情。
“你這是干什么,快起來快起來!”當然了,對于黃波來說,這一切著實有些突然,他的確并沒有打算進避難所,所以也不會覺得自己真的為徐正一家付出了很多。
強行把徐正兩口子從地上扶起后,黃波又扭頭看了看旁邊的葛悠,重新轉回視線,對徐正說道:
“告個別吧。”
“嗯。”徐正點了點頭,先是拉起女人的手,又沖不遠處的兒子揮了揮手,男孩也飛快的跑了過來。
“林林,爸爸要跟這個叔叔一起去做點事情哦,可能要過段時間才能回來,你要聽媽媽的話。”
“爸爸,你要去做什么啊?”男孩帶著哭腔問。
“你看那里。”徐正指了指無數星星閃耀的夜空,其中有一個比月亮小一些的紅色亮點,那是距離地球已經很近的“艾莉”。
“看到那顆大星星沒有?爸爸和叔叔要到那顆星星上去看一看。”
“啊?可老師說只有宇航員才能到星星上面去,爸爸又不是宇航員。”男孩瞪大著眼睛,明顯不相信徐正說的話。
“你去問問那個穿軍裝的叔叔呢,他不會騙你的。”徐正笑了笑,指向不遠處的一個士兵。
“……”男孩歪著頭想了一下,居然還真的跑到那個士兵面前,問道:
“叔叔,老師說過軍人是不會騙人的,我爸爸真的是宇航員嗎?”
那個士兵猶豫了片刻,突然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他低下身子摸了摸男孩的頭,盡量用溫柔的語氣說道:
“是的,你爸爸是一個宇航員。”
說完這話,他重新站起身,“啪”的一下向徐正行了個軍禮。
“向宇航員敬禮!”
“啪、啪、啪……”突然,周圍幾乎所有的士兵都面向徐正的方向行禮,他們站的筆直,甚至比剛剛葛悠來的時候還要精神上一些。
“謝謝叔叔!”
得到答案的男孩重新跑了回來,興奮的跟徐正說道:
“那爸爸回來的時候可以給我帶一塊星星上的石頭嗎?”
“哈哈,好,不過只能帶指甲蓋這么大一塊。”徐正向那個士兵投去一個感激的眼神,笑著說道。
“啊……好小啊。”男孩撅著嘴,有點失望。
“大一點也行,可是你要保證聽媽媽的話。”
“我一定聽話!”男孩趕忙保證。
“那就好……”徐正摸了摸兒子的臉蛋,又回過頭來看向身邊的女人。
對于這個已經一起生活了十多年的女人,兩人間很多時候不用多說什么,一個眼神就能明白對方心中的想法。
四目相對,女人眼中又泛起了淚光,徐正卻是笑了笑,輕輕說了一句:
“保重。”
說完這句話,他努力讓自己盡量平穩的站起身,扶住了黃波的肩膀。
“走吧!”
“嗯。”黃波攙扶著徐正,兩人轉身向來時的路而去,再也沒有回頭。
“張老師,咱們這也算是生死之交了吧。”一處小小的山坡之上,徐正和黃波仰面躺在草地之上,旁邊架放著一臺小小的攝像機。
此時天已經蒙蒙亮了,攝像機上的時間顯示正好是六點整,距離艾莉撞擊地球還有半個多小時。
“哈哈,算是吧。”黃波哈哈一笑,說道:
“你也是厲害,醫生都說你早該死了,卻硬是能挺到現在。”
“我這不是為了看一眼世界末日嘛!說實話能看到這種場面,這輩子也不算虧了。”徐正也笑了起來。
“說到這,我還覺得你才厲害呢,這時候了還想著直播,有人看嗎?”
“有沒有人看不知道,反正我這輩子就只會干這個,這叫職業精神。”
“哈哈哈!”兩人笑著相互打趣著,倒還真像一對老友,只是又有些讓人感覺不可思議。
面對死亡還能有這種心態,恐怕也是沒誰了。
“張老師,說真的。”突然,徐正的表情變得嚴肅了一些。
“謝謝你救了我。”
“謝啥,也就是我有槍,要不咱倆當時都要交待在那。”黃波擺了擺手。
“我不是說這個,我是謝謝你救了我的…”徐正突然尷尬的撓了撓頭。
“我想不到啥詞比較合適,反正就是要不是因為你,我對人性就徹底死心了。”
“所以說人性其實也沒想象的那么不堪吧,哈哈,總是有好人的嘛。”黃波從草地上坐起身,突然來到攝像機面前,對著鏡頭說道:
“所有正在收看直播的觀眾朋友們大家好,我是張炳,這邊是我們的嘉賓,徐正先生!”
“徐先生跟大家打個招呼!”黃波把攝像機挪了挪,徐正也很配合的舉手揮了揮。
“嗨,大家好,我是徐正。”
“好的,謝謝徐先生!”黃波重新把鏡頭對準自己。
“現在距離‘艾莉’隕石撞擊地球還剩27分鐘,也意味著距離世界末日的來臨還有27分鐘,當然了,全球各地可能會有不同時間的延遲,請各位觀眾注意哦!”
“在這最后的時刻,第一新聞在此發起一項提議,希望大家能夠走出家門,給身邊的人一個擁抱,我給大家打個樣。”
說完這話,黃波回過頭去狠狠的抱住了徐正,嘴里卻依舊不停。
“大家注意,這個擁抱一定要越恨越好,當然了,如果能說點感人的話那就再好……”
黃波的聲音逐漸變小,鏡頭開始拉遠,越過小山坡、越過城市的高樓,定格在一處普通的居民小區里。
此時這里一個人也沒有,空蕩蕩的中庭里除了散落一地的垃圾外,就只有幾只麻雀在地上跳著覓食。
時間一點點過去,突然,隨著“嘎吱”一聲輕響,幾只麻雀飛上天空,而在某處防盜門后,有個年輕人悄悄走了出來。
他看著空無一人的四周,嘆了口氣,正準備轉身回到屋里,第二聲開門聲卻在此時響起。
這次是個年輕姑娘,兩人四目相對,竟然都有些不好意思的紅了臉。
“那個……要不要抱一下。”終于,還是男生比較有勇氣。
“嗯。”姑娘輕輕點了點頭,兩人就這樣自然的抱在了一起。
而他們的擁抱就像一個導火索,“嘎吱、嘎吱!”一扇、兩扇、三扇……緊閉的防盜門一扇扇的打開,越來越多人走了出來。
一開始或許不少人還會害羞,但當他們看到天上那個越來越大的光點時卻都徹底放開了最后的戒備和羞澀,不管男女老少的緊緊的相擁在一起。
鏡頭拉遠,從小區、到街道再到整個城市,無數向螞蟻一般的人群涌上街道,一切似乎又回到之前的繁華。
相比于過去的那段日子,大家沒有再去看那個名為“艾莉”的隕石,眼中只有一張張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他們彼此相擁,說著之前沒能說出口的話。
一間滿是儀器的房間里,葛悠站立在最大的一塊屏幕面前。
屏幕畫面里是避難所的大廳,此刻里面擠滿了人,他們也跟在外面的人一樣,沒有了之前的慌張與絕望,眼神中再次閃爍著某種光芒。
“這就是你要證明的嗎……”葛悠愣愣出神,好一會兒后突然嘆了口氣。
“或許,你是對的。”
伴隨著這句話,整個銀幕一黑,就在所有人以為電影就這樣結束的時候,音響突然發出一聲轟鳴,幾秒過后又響起人踩過石頭的聲音。
銀幕依舊是漆黑一片,卻好像在最上方有一束亮光。
“咔嚓……”
一個熟悉卻有些蒼老的女聲響起。
“兒子,這是你爸爸答應帶給你的……星星上的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