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上次沈秦氏一案不同,這次宋玉也有一個團隊。
府衙代表朱思思,代表長安俠義之士的宋憐,還有拉攏了一幫書生的趙史青,
輿論戰還在繼續,宋玉方制造輿論,周興成方鎮壓輿論雙方你來我往,攪得長安這團水越發渾濁。
宋玉卻像個閑人一般,傍晚時分又去了趟沿河街散步。
隨著氣溫逐漸升高,沿河街下棋人也漸漸增多,宋玉一路溜達見到很多新面孔。
“宋先生,又來散步啊。”
“閑著無事,出來透透氣。”
眾棋士像往常一樣朝宋玉打招呼,言語中盡是尊敬之意。
“宋先生,這局棋怎么走,還能轉敗為勝嗎?”
“黑子平八進七,當可解眼下之急,不過想翻盤,哪有這般容易。”
“宋先生,聽說你明日要上堂與武吉侯對簿公堂,勝算如何,這次你可得替百姓們討回個公道。”
“公道自有府衙會討,在下不過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而已。”
宋玉邊走邊回答著各類問題,行至河邊一處涼亭處后,正要稍作歇息,卻見到涼亭內,兩老者正為了一盤棋局炒的面紅耳赤。
周圍圍觀人群也都指指點點,議論紛紛,似在爭論棋局勝負之手。
有人見宋玉走來,急忙叫了出來,“宋先生來了,叫他來分個高下吧。這般爭論下去,何時是個頭。”
眾人紛紛附議。
兩老者起身朝宋玉揮手:“宋先生,你老給我們兩老叟評個高下如何?”
宋玉禮貌道:“容晚生看看再說。”
說著他邁步走進涼亭,為官人群自覺讓出一條道來。
宋玉隔著人群見到棋盤上黑白雙方棋子交錯,除去一些禁著點外竟占滿了整個棋局。
左邊那位身著黃袍錦衣,雙鬢泛白,卻面容端詳威嚴,精神煥發的老者問道:“宋先生,這局棋可有勝負之分?”
另一位年紀更長的藍袍老者接話道:“宋先生,據聞問起乃先生所創,不知這等情況,黑白雙方,誰贏誰輸?”
宋玉看著繁亂的棋盤,心中有些內疚,當初寫下圍棋入門知識時,倒是忘了寫下各種勝負手的方式。
他朝眾人解釋道:“這事確實是在下疏漏了,當日竟忘了棋盤山有這等局面。今日這般場面的勝負手有兩種方式可以區分。”
“一則,數地盤,分出黑白雙方占地多少,多者為勝。”
“二則,數子,黑白雙方誰子數多,誰勝。”
宋玉話畢,眾人紛紛開始數地盤,數子,最終黃袍老者以占地獲勝。
分出勝負后,黃袍老者撫著泛白胡須笑了起來,“金老,我說這局是我贏了吧,你還不服。”
被稱為老金的藍袍老者不服氣道:“若不是我中間走神,月老你能贏我?”
“怎地,不服氣,不服再來一局。”
“來就來。”
聽聞兩位老者還要再來一局,圍觀者紛紛散去。
要知道上一盤棋,他們可是下了足足兩個時辰。
下棋者樂在其中,圍觀者卻身心俱疲。
宋玉無奈搖頭,圍棋與他而言只是用來打發時間,提升專注度的娛樂解壓方式,若真如這般左右衡量,一局棋走上一天,樂趣何在。
“宋先生,不然你陪我們來一局如何?”
金老突然提議。
月老連連點頭附議,“我們這兩老叟就占次便宜,以二對先生一人如何?”
宋玉搖頭拒絕:“兩位前輩見諒,學生今日并無下棋雅興,他日若能相遇,不然舍命陪君子。”
金老有些不悅,“先生是瞧不起我們兩位老頭?覺得我們的棋士入不得先生法眼?”
月老捋著胡子道:“聽聞宋先生下棋都有彩頭,今日我們也添點彩頭,不知這些彩頭可合先生心意。”
月老從袖中取出一疊銀票放在石桌之上,從銀票的厚度分析,足有萬兩之多。
宋玉微微愣住,仔細又打量了兩位老者一番,心中暗自驚訝。
暗忖,這二人無論穿著還是言談舉止都透著威嚴之勢,想必來頭不小。
若在拒絕,怕是要被人說故作清高了。
“既然兩位前輩盛情難卻,晚生只能舍命陪君子,陪兩位前輩走走。”
月老伸手示意宋玉入座。
入座后,他又呵呵笑道:“先生那日在風月樓讓楊易八子,讓柳文杰十子,今日可是要讓我們兩位老頭二十子?”
宋玉正色道:“前輩說笑了,這次我還指著前輩給晚生讓子呢。”
“讓子就算了吧,我等先手可好?”金老想從宋玉手中奪過黑棋先手。
宋玉瞇眼笑道:“長幼有序,幼先行。”
“即是長幼有序,長在幼前,自然長先行。”
宋玉不再計較這些,對方畢竟只是圍棋新手,就算天分再高,月余時間應該對自己沒什么威脅,他之所以搶著要黑棋先手,不過是想盡早結束棋局而已。
圍棋之中先手一方勝率遠高于后手方,因此后世之中制定了先手貼目的規則,就是為了平衡這種局面。
將黑棋交于對方后,棋局正式開始。
雙方各下十幾手纏斗難解難分,宋玉對二位老者的棋藝頗為驚訝,從先手的十幾子可以看出,這二人視野寬廣,心思縝密,攻于算計。
每一子都算好了接下來的局面與走勢。
各三十子落。
金老突然面色鐵青地怒罵起來,“小子,你這手段未免太卑劣了些吧。強行跟狗皮膏藥一樣貼著換子,不犯規嗎?”
宋玉咧嘴笑道:“棋盤上本就兇惡,老先生還需多多提防。”
說罷,瀟灑地提走黑棋九子。
各五十子落。
月老瞪著大眼睛,大叫起來:“可惡,著實可惡。這般陰險狡詐之徒,老夫憑生第一次遇到。”
宋玉笑而不語。
棋局進展越來越慢,主要是對面兩位老叟臉色越來越難看,時不時地罵上幾句難聽的話,卻又對宋玉無可奈何。
按照棋局規定而言,宋玉的狗皮膏藥換子法雖卑劣了些,卻并不犯規。
“俗話云棋如人生,不知宋先生私下為人可也是這般狡詐。”
月老突然抬頭看向宋玉。
宋玉微微蹙眉,沉聲反問:“先生狡詐一詞似乎不妥。”
不容二老回話,他接著道:“棋局如戰場,勝者王,敗者寇,試問誰人又會去在意勝負的方式呢。兵者詭道也,謀劃,算計,本就是兵道其一,何來狡詐之說。再說晚生早就提醒過兩位前輩提防著。”
二老者沉默了片刻,相互看了一眼后,藍袍金老道:“即便如此,你也用不著寸步不讓地粘著吧。”
宋玉用手擋去棋局上自己所持的白棋,揮手道:“若黑棋為南郡國土,白棋為唐國國土,雙方對峙,自然寸土不讓,分毫必究。”
兩老者面面相覷,緘默無言。
良久,黃袍月老起身伸了個懶腰,有些倦意地打著哈欠。
“棋局勝負已分,我們輸了。技不如人,這些銀票都是先生的。”
宋玉從那堆銀票中取出百兩,其余的遞了回去,“君子愛財,取之有道。我的規矩是下棋彩頭以一百兩為最。”
將銀票收好后,宋玉起身拱手告辭,“兩位前輩,晚生告辭。”
說罷就要退去,卻被黃袍月老叫住。
“聽聞宋先生明日要去府衙上堂?”
宋玉點頭。
月老接著道:“先生可有勝算?”
宋玉搖頭,“勝算幾乎為零。”
月老不解,“先生明知勝算為零,為何還要去接這門訟狀,壞了名聲不說,還會得罪不少人。”
宋玉苦笑,你當我想接這門訟狀不成,還不是被人拿刀架在脖子上逼上梁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