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官司,成了辯論大賽。
雙方訟師你來我往,各抒己見,廖芳貴倒也不急著打斷,他深知此案并沒那么簡單,宋玉之所以拋出男女平等的論點,無非就是想證明,夫可休妻,妻亦可休夫。
廖芳貴覺得想法是好的,但實際操作起來,近前年的封建傳統思想,哪是三言兩語便能改變的。
文悅表現的出奇冷靜,每每宋玉拋出論點想把他繞進去,讓他犯一些邏輯錯誤時,他都能保持鎮定,寧可少說話也不給宋玉任何套路他的機會。
“宋公子今日在公堂上,莫不是以為能說服在下,認同你的男女平等觀點?”
文悅有些厭倦了與宋玉辯論,他發現無論自己如何回答,都會跳進宋玉設下的陷阱。
為了避免繼續糾纏下去,他打算結束這場毫無意義的辯論。
宋玉無所謂道:“即便文舉子不認同我的觀點,也無法改變眾生平等的事實。”
文悅冷笑道:“剛談論夫妻,男女平等,此時又拋出眾生平等論點。宋公子莫不是認為知府大人有閑情聽你這番荒謬之論。”
“子非魚焉知魚之樂?”宋玉轉身朝廖芳貴拱手略表歉意。
廖芳貴故作正經地端直了身子,輕輕擺手示意無礙。
“文舉子,此案既然爭執不下,朱夫人與武吉侯周大人又未能及時趕來府衙……”
“武吉侯到!”
“朱夫人到!”
此案兩位當事人相繼上堂,一前一后,似約好了般。
宋玉發現朱清今日褪去了那日的錦緞衣著,穿著極為樸素,周身也沒了那日在民房說出威脅宋玉那番話的威嚴。
她把自己扮成了個弱女子出現在公堂之上,倒是讓人有些意外。
反觀武吉侯周興成,周身綾羅綢緞,腰間別著御賜玉佩,舉手投足間無不透著官家威嚴之氣。
二人上堂后,各站一邊。
宋玉朝朱清微微拱手,朱清淡淡點頭回禮,這是二人第二次見面,那日在民房由于環境偏暗,宋玉并未能看清朱清真容,今日見到倒也頗感意外。
年過三十的朱清臉色干凈,一塵不染,臉上絲毫看不出歲月洗禮的痕跡。
周興成登上公堂后,惡狠狠地瞪了朱清一眼,怒罵道:“你這惡婦,竟敢將老子告上公堂。還敢妄論休夫,看我今日不打死你,替周家清了你這惡婦。”
說罷,周興成從腰間抽出一條鞭子,長邊劃過空中發出‘啪’的一聲,清脆作響。
眼看著長鞭就要打來,朱清倒也沒有閃躲的意思,她怒睜雙目,眼中堅毅如常,似早已習慣了長鞭的毆打。
宋玉見形勢不妙,急忙伸手將朱清拉到身后,想擋去長鞭威力。
他還未動,身后突然出現一道速度更快的黑影,黑影輕松擋去了周興成長鞭的威脅。
宋玉抬頭見到朱思思不知何時站在自己身前,手中拉著周興成那條長鞭,眼中露出一絲殺意。
冷漠道:“休得咆哮公堂,若敢再犯,當庭杖三十。”
武吉侯見竟有人敢奪自己的長鞭,頓時惱怒,“大膽,竟敢對本侯爺不敬,你可知次鞭乃先帝……”
“周大人……”
廖芳貴見武吉侯在公堂之上擺出官威,為了防止事態繼續發展下去,他急忙出聲制止。
“周大人,此乃府衙公堂,大唐律法有言,任何人不得咆哮公堂。大人若是不尊律法,本府必當稟明皇上,還望大人三思。”
周興成臉色陰沉,轉頭看可眼文悅,死在詢問大唐律法是否真如廖芳貴所言。
見文悅點頭后,他才收回長鞭,沉聲質問道:“大人好大的官威,竟連先帝御賜長鞭也不放在眼里。”
‘先帝御賜?’
廖芳貴楞在當場,嚇得急忙起身正要走下臺案,行跪拜之禮。
身旁宋玉卻突然出聲:“若是草民沒記錯的話,先帝御賜長鞭,受賜之人乃長公主殿下。草民倒是不知長公主竟將先帝御賜之物轉送侯爺。”
先帝,長公主,武吉侯。
說來說去就是父親,女兒,外孫,這種三代的關系。
只是古代輩分極其繁重,特別是帝王之家,君父之間,君為先。
為君者,別說與外孫的關系,就是與各位皇子之間的關系都極為疏遠。
至親之間轉送禮物,現代極為平常之事,在封建制度下卻變得極不尋常,甚至觸及了律法。
宋玉朝廖芳貴問道:“廖大人,御賜之物可能轉送他人?”
廖芳貴沉聲道:“自是不能,此乃欺君罔上。”
周興成面色蒼白,青筋暴起,心中微生殺意,惡狠狠地盯著宋玉一陣瞧。
身為周興成聘請的訟師,文悅剛要出聲替周興成說話,卻有人率先搶了這個機會。
搶下這個機會的不是別人,正是宋玉。
他咧嘴笑了笑,款款道:“長公主殿下既然不會講先帝御賜之物轉送他人。草民猜想,長公主殿下定是讓侯爺持長鞭行正道,鞭打長安不平之事。”
周興成冷哼一聲,沒有回話。他全然不知宋玉此言何意,方才還信誓旦旦地拿先帝爺出來壓他,后一刻便又開始替他解釋。
周興成不懂,朱清也不懂,她轉頭看向宋玉,眼中有些不解。
見到宋玉那副沉穩不驚的表情后,她稍微松了口氣。
廖芳貴見堂上的火藥味降了下來,急忙坐回位置,手中驚堂木一拍,正式開始審案。
“朱夫人,本官問你,本官手中這份訟狀可是你所書?”
廖芳貴舉著訟狀問話。
“啟稟大人,此份休書正是民婦所書。”朱清點頭回答,對自個的稱謂卻變了,由誥命夫人朱清變成了民婦朱清。
唐國對官家稱謂極其看重,朱清此話一出,堂上堂下頓時議論紛紛。
“朱夫人,何以以民婦自稱?”廖芳貴不解問道。
朱清眸色一沉,“既寫休書,民婦與周興成便毫無瓜葛,自此回歸田野,試問大人覺得民婦該如何自謂。”
“這……”
廖芳貴語塞。
文悅第一時間站出來反駁,他朝朱清行禮后,逐一反駁起來。
“朱夫人此言差矣,夫人那份所謂的休書,并未得到府衙認同。更不符唐律規定。夫人私自解除與侯爺婚約以民婦自稱。乃侯爺以至整個周府,連同長公主殿下的侮辱。”
朱清眸色微抬,剛要回話,卻被宋玉制止。宋玉偷偷朝她做了個手勢,示意堂上回話這事,還是交給自己去做,免得丟了身份。
“文舉子方才說朱夫人自稱民婦是對周府,侯爺以至長公主的侮辱?”
“不錯。”文悅點頭。
宋玉臉色微變,沉聲道:“若如舉子此言。文舉子的言論豈非是對唐國所有民婦的侮辱?”
“你……”
“我說錯了嗎?民婦一詞本就是民間婦女自謂稱呼。文舉子卻覺得難登大雅之堂。你可知唐國夫人幾何?民婦又有幾何?說起來文兄也出身寒門,試問尊母可是民婦?尊母以民婦自謂,可污了舉子名聲?”
文悅見宋玉搬出家中老母說是,臉色頓時大變,猙獰道:“宋玉,你這是偷換概念……”
宋玉豈會容他回話,他打斷道:“朱夫人以民婦自稱確有不妥,二品誥命夫人的頭銜乃天子所賜,即便離了周府,她還是朱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