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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光

  風月樓無客,卻并未關門歇業。

  樓中張掌柜連同店員伙計規矩地站在門口相迎。

  宋玉微微蹙眉。

  以他對張掌柜的了解,若非來的是什么大人物,否則他定不會站在門口相迎。

  只是不知他迎的朱清,還是月老或者金老?

  張掌柜將幾人領到一間雅間入座,而后上等的茶水,點心一并送上。

  打點好一切后,他才領著幾位仆人退出雅間,只留下宋玉四人在雅間內,氛圍有些清冷。

  宋玉端著茶水喝了一口,并不打算先開口。在不知道兩位老頭來歷目的的情況下,他覺得還是后發制人為好。

  半盞茶功夫后,月老朝金老使了個眼色,金老緩緩點頭放下茶杯,直接說出今日前來的目的。

  “宋公子,今日我等前來是特意感謝公子愿意幫清兒打那場官司的。”

  宋玉愣了愣,覺得此話可信度不足一成。

  金老稱呼朱清為清兒,想來必是她長輩之類的人物,可那日在沿河街下棋時,這兩位老頭可是只字未提朱清,反而問他為何去接這場費力不討好的訟狀,言語中哪有半分對自己的感謝之情。

  還有一點,今日朱清像是變了個人般,竟然一言未發,對兩位老頭畢恭畢敬,這可不像她倔強孤傲的性子。

  金老與月老歲數一般大小,近花甲之年,從言語與行為上觀察,這位金老對月老似乎有些言聽必從。

  宋玉猜測月老必然是長安城某位大人物。

  具體有多大他不能確定,但足以震懾住二品誥命夫人朱清之人,官銜肯定不小。

  他……該不會是皇上吧?

  宋玉想了想還是否決了自己的想法,月老雖穿著富貴華麗,談吐間卻無帝王之霸氣,語氣與尋常老者無二。

  哪有皇帝這般平易近人。

  再者宋玉之前聽說過一些關于唐國天子的傳言,昏庸無道,荒廢朝政,任由幾位皇子結黨營私……

  眼前這位老頭與這些出入極大。

  或許他是某位年事已高的王爺也沒準。月老不想說明身份,宋玉也懶得去問,這樣的相處更好,免得知道身份后還得畢恭畢敬,跪著回話。

  宋玉這邊想著,那邊金老從袖中取出一疊銀票放在宋玉身前。

  “宋公子,這些銀票是我等送給公子的。”

  “訟狀的錢夫人已經付過了。”宋玉將銀票推了回去,拒絕了金老的美意,這錢怕是沒那么好拿。

  金老將銀票又推了回來,神秘笑道:“這些銀票并非訟狀的工錢,而是希望公子自這一刻起,能放棄這案子。初八那日,希望公子不會出現在府衙公堂之上。”

  ‘這算什么?收買自己?’

  宋玉感覺有些不對勁,對方掏錢只是為了讓自己在初八那日不要上堂替朱清打官司。

  這種行為若是出自周興成之手,宋玉覺得正常。

  可這話卻出自這兩位將朱清稱之為清兒的老頭,而且他們還是當著朱清的面說出這話。

  朱清聽后是什么反應,還是說她早就知道此事。

  宋玉在朱清臉上并未見到一絲不甘之情,那張平淡如水的臉上并無絲毫波瀾起伏,平靜得有些可怕。

  “朱夫人也是這個意思?”宋玉問。

  朱清愣了幾秒,點頭道:“是。”

  宋玉咧嘴笑著將銀票收入袖中,而后起身就要離去。

  金老見狀,笑著問話:“宋公子這是答應老夫了?”

  宋玉搖頭,“我的意思是初八公堂見,到時這些銀票倒是能成為你們收買我的證據。”

  金老臉色微變。

  一旁朱清則不知在想些什么,楞在那一動不動。

  月老端著茶杯,平靜道:“宋公子,有些事并非你能左右,周興成代表的是皇家尊嚴,他與清兒婚約乃天子所賜,若然解除婚約,你可知是欺君之罪?就算初八日你去了公堂,也改變不了什么。廖芳貴還沒那個膽,敢去解除清兒的婚約。”

  “我知道。”宋玉回過身來,索性在月老面前坐下。

  “你知道?”月老好奇。

  宋玉點頭道:“從接下這份訟狀起,我便明白此案勝算為零。可我還是想試一試。”

  “為何?總得有個理由吧。”

  “理由有幾點。其一,朱夫人拿蘇府滿門逼著我接下這份訟狀,蘇府待我不錯,我不想有人因我而喪命。”

  月老看了看朱清,朱清連忙低下腦袋。

  “其二,周興成涉及六年前梨園一案,我想看看此案是否真外界傳言那般與他有關。”

  “你想翻梨園案?”金老臉色突變。

  宋玉搖頭,“案件未判,何來翻案之說。再說就算梨園一案,真是周興成所為,與我關系也不大。我純粹是好奇而已。”

  “即是清兒威脅你涉入此案,今日我等大可替你做主,即便你初八那日不上堂,清兒也定不會傷及蘇府分毫。如此你可還是要上堂?”

  “是。”宋玉認真地回。

  月老不解,“朱清的威脅鏟除了,梨園一案你又只是好奇,那你為何還要上堂?”

  “因為她。”宋玉指著朱清,一字一句道:“若非遇見她,我從未感受過何為‘哀莫大于心死’,也從未親身經歷感過何為不自由毋寧死……”

  朱清突然插話:“宋玉,銀票已經收了,你大可走人。撤案是我的決定,既已決定,便不會改。”

  “夫人曾說過‘不自由毋寧死’,宋某想不到還有什么比死更可怕的東西。難道就因為他們代表的是能定人生死的皇權?”

  宋玉說到皇權時指了指兩位老頭,沉聲道:“那日我在夫人眼中見到一束堅毅之光,很是敬仰,可今日這道光淡了,暗了,不見了。”

  “是什么讓夫人害怕了?”

  宋玉想到了很多足以讓朱清害怕的事情,比如朱府上下幾十條人命,比如朱清之女,在這座人如草芥的時代,‘誅九族’一詞,足夠威脅到所有人,而諾大的長安城能夠威脅到她的人并不多。

  顯然月老便是其一。

  朱清并未回話,月老卻替她開口,“宋玉,你可知這天下是誰的天下,即便周興成有錯,這門親事乃御賜,便注定無法更改。”

  “老先生的意思是明知有錯,卻不能去改?”

  “皇帝不能錯。”

  “可他就是錯了。”

  “放肆。”月考微怒。

  金老連忙插話,“宋玉,你可知你今日之言可是要掉腦袋的。休得胡言。”

  “呵呵。”宋玉冷笑,“方才老先生問在下這唐國天下是誰的天下,唐國姓李不錯,卻并非李氏獨有,天下是百姓之天下。若皇權凌駕民意之上,民聲必然沸騰。百年前大周朝如何倒下的,兩位前輩會不懂?君若與民同意,民則愿為其生死,這般簡單的道理,皇帝會不懂?”

  月老緘默良久,突然伸手,似在向宋玉討要些什么。

  “東西拿來。”

  “什么?”宋玉不解。

  “銀票。”月老淡淡道:“既是不答應我所托之事,豈有收銀票之理。”

  宋玉拒絕還錢,“不還,老先生你見過到嘴的鴨子還能讓它飛掉的嗎?”

  “如此貪財,將來如何能成大器。”月老拂袖氣氛不已。

  宋玉咧嘴道:“我本蘇府小贅婿,本就沒指望成大器。攢些銀票做個閑散之人才是正道。”

  “人間正道是滄桑。”

  月老隨口說了一句,宋玉卻楞在當場,這句話貌似不該出現在這個年代。

  又是那位不知名的穿越者傳出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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