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切不過發生在眨眼之間,快到眾人都來不及反應,措手不及之下只能眼看著土玨嬌軀軟倒在地,再無一絲生機。
直到這時候,眾人才反應過來,臉上驚疑不定,齊齊將目光盯視到土玨身后的位置。
之前,無論是她驟起發難,亦或是轉身奔逃,哪怕如潑婦一般厲聲喝罵,都不可能使得眾人如此驚奇。
因為,每個人都很清楚地看見,攻擊來自她的身后,而那個位置站立著的,卻是所有人都認為最無威脅的一個人。
——王心玲。
即便是張凡對她心中存疑,認為她目的不純,但是也從來沒有想到,她會這么毫無征兆地出手殺人,而且殺的還是一直對她頗為照顧的土玨。
土玨既死,自然無法再遮掩,王心玲頓時曝露到了眾人的目光之下。
眼前的她,哪有半分片刻之前楚楚可憐的樣子,只見她滿臉猙獰,面若芙蓉而染血,身似柳絮而映紅,望向地上尸首的目光中滿是怨毒與快意,看上去不類常人倒更像是從地獄中爬出來復仇的惡鬼。
在眾人不敢置信的目光之中,她沒有絲毫解釋的意思,反而狀若瘋狂地仰天狂笑,好像面前站著的不是一群可以隨時取她姓命的強者,而只是仰她鼻息的可憐蟲一般。
“賤婦爾敢!”
到這時候,一旁的金封方才發出遲來的悲憤怒吼,同時手掌一揮,漫天的金色向立于原地未曾動過分毫的王心玲涌去。
面對這毫不掩飾的殺意,王心玲不僅沒有露出怯色,也沒有躲閃的也是,就這么面露譏誚之色地筆直站立著,任由金芒臨頭。
她做出這般動作的同時,除卻金封外的眾人臉上露出各樣的神色,或恍然,或疑惑,或猶疑,不一而足。
金封離她的距離是最近的,又是含怒出手,威力速度可想而知,不料,眼看金芒只差三尺便能劈開王心玲的頭顱,偏偏就是落不下去。
一只半透明的巨大手掌憑空浮現,五指屈伸就像一面盾牌一樣遮擋在王心玲的前面,以掌心將漫天的金芒盡數兜住,然后緊握。
“噼里啪啦”地一陣脆響,再次攤開時巨手的掌心處安然無恙,那些如小劍般的金芒卻了無痕跡了。
雖然沒有見過這樣的法術,但一見自己的攻擊如此輕易地便被化解,連王心玲的一根頭發都未曾傷及,金封便已知曉動手的是何人,在場的諸人之中,也只有他一人有這般實力。
他旋即轉身怒斥道:“張道友你這是做什么?為何阻我殺此賤婦為玨兒償命!”
張凡聞言不屑地撇了撇嘴,淡淡地道:“你為土玨報仇本人沒有意見,但要我們陪葬那就絕無可能。”
“陪葬?”
金封先是一愣,隨即明白了過來,臉上不由得泛出苦澀之意。
其他人等之前沒有弄清楚的,也隨之恍然大悟,齊齊將目光投射到了王心玲的身上。確切地說,是她懷抱之中的嬰寧,還有搭在嬰寧小腦袋上的,成虎爪狀的玉手——王心玲的手。
此前眾人且戰且走,在復雜若迷宮的礦道之中轉戰,除卻帶路的王心玲外,又有何人能記得清那般復雜的路線。
即便是有這個能力,當時便是張凡也未曾對她動過疑心,又怎會做此無謂之事。
若是無那些陰魂也就罷了,眾人都是修仙之人,有辟谷丹在手,多耗些時曰便是,但有那些陰魂攔路截殺,要是不能在最短的時間內尋到正確的道路,別說是殺到礦脈的深處探查了,即便是想活著出去都是千難萬難,只能寄望于運氣。
因此王心玲死不得,嬰寧尤其死不得,若他金封敢再次下手,不用別人警告他也明白,自己絕對死得比王心玲還要快。
眼見著金封理清思緒,頹然放棄了下手的打算,張凡方才轉身目視王心玲,沉聲道:“王道友,可有話要說。”
“當然!”王心玲的手掌微松,變抓為撫,在嬰寧的頭頂上輕輕撫摩著,幽幽道:“我姓王,丹王的王。”
“丹王?”張凡眉頭微微一皺,只覺得似曾相識,卻又沒有什么深刻的印象。
這時候金封與姜氏兄弟忽然驚呼出聲:“丹王!你是丹王世家后人。”
丹王世家?張凡聞言恍然,畢竟修道曰淺,又多在法相宗門內,對秦州修仙界了解不深,一時半會兒沒反應過來。
丹王世家,也曾經如今曰的姜氏和五行家族一般,是依附法相宗的修仙家族,不過與一般的修仙家族不同,丹王世家擅長的卻是煉丹之術。
一般而言,除非是宗門專門供養,不然培養一個煉丹師的花費足以讓一個修仙家族傾家蕩產。可是丹王世家不同,他們世代相傳的便是煉丹之術,不知幾千年的浸銀積累,讓他們在煉丹方面不遜色一般宗門,也因此在秦州修仙界中大名鼎鼎的,尤其是在散修的心目中,更是天一般的存在。
他們好大的名聲,不弱的實力,卻不明白福兮禍所伏的道理,樹大招風之下還對法相宗漸生不臣之心,不甘受其盤剝,竟有了自立的意圖。
本來這也沒有什么,想附庸法相宗的修仙家族多如牛毛,雖然心里多少不痛快,但也不至于與他一個小小家族為難。
不過法相宗不在意,不等于他人也會放過這么一個機會。
就在丹王世家與法相宗鬧得最僵的時候,五行家族突然插了一手。五行家族雖然在秦州修仙界繁衍已久,但一直是孤魂野鬼一般的存在,此時趁此千載難逢的機會,替代了丹王世家成為法相宗在當地的代理者,新的附庸。
奇怪的是,與此同時丹王家卻遭到了滅門的慘禍,全族上下數百人,一夜之間死于非命,連條根都沒有留下。
若是在往常,法相宗必定不會善罷甘休,畢竟是自家的附屬家族,豈容他人輕辱,偏偏之前丹王家剛剛與宗門鬧僵,脫離之勢更是已成定局。
那就沒有什么好說的,宗門自然不可能為了一個形如叛徒的家族大動干戈,此事就此平息。不過在散修中卻多有流言,傳說乃是五行家族覬覦丹王家多年的積累還有丹道方面的成就,因此下了毒手,不僅占了一個附屬家族的名額,連底子都給一瞬間抄了干凈。
現在看王心玲對土玨的態度手段,想來空穴來風未必無因。
無怪她能一擊攻破土玨的防御將她擊殺當場了,張凡暗暗點頭,算是解了心中一個疑惑。
早前他便在奇怪,土玨在面臨偷襲之時的應對可謂迅速非常,當時想必她就已經反應過來,知道襲擊自己的正是處于身后的王心玲。
只是她沒有想到的是,對方不過區區七層的修為,居然能一擊破開她的護罩。
王心玲的手中所持的,當是一件中階以上靈器,可憑她的實力身份又怎么可能弄得到這樣的好東西?要知道不少筑基期的修士,使用的也不過是低階靈器而已。
現在想來應該是丹王家族的珍藏了。有了這件靈器在手,雖然以她的修為最多不過能發出一擊,但也足夠將土玨擊斃有余了。
微微沉吟了下,理清了思緒,張凡隨即問出了一個讓眾人驚異的問題。
“你之前是故意將我們引入那些陰魂包圍之中的?”
“沒錯。”
王心玲坦然承認,接著她就在眾人驚怒交加的目光盯視下,一抹額前的流海,嫣然笑道:“張道友果然了得,你是如何發現我的破綻?”
還能是如何發現的,初入礦洞之時,走的都是新開掘出來的礦道,并沒有陰魂出現。直到進入了上古時期遺留的坑道中時,陰魂才驟起發難,盡數冒了出來。
顯然初開的礦道對陰魂有一定的克制作用。
其實這點早有征兆,不過大家都未曾留意罷了。以那些陰魂的恐怖陣勢,即便是張凡他們都險些葬身其中,而一般的散修礦工,又是如何逃出如此之遠,其中還有些人身死的時候差不多都到了的礦洞出口處了,離脫身不過僅僅一步之遙。
再聯想到這些陰魂的異狀,它們明顯無不是正常產生的,不僅實力不足,還行動緩慢呆滯,可見并無太多的智慧。可是偏偏就是這些智力低下的家伙,在出現的瞬間就形成了團團包圍之勢,其后又挾勢而上將眾人迫住,這樣的行為顯然不可能是它們自發做到的,當是有人隱在幕后艸縱。
這就清楚了,由于礦道新開,雜亂靈氣未曾散盡,對神識的干擾仍然相當的強大,行走其間張凡等人連神識都不能正常放出,那么推己及人,陰魂幕后之人自然也不能在這種環境之下指揮自如。
這也是陰魂一入這個完全未經開采的天然洞窟中,便立即顯出異狀的原因。
這些都是張凡在突圍之前判斷出來的,也正是那時候,他才確定王心玲有問題。按兩個家族所說,她是從礦洞之中逃生的,那么怎么可能不知道這些情況?既然知道,卻一不提醒二不另尋他路,自是有意為之無疑。
張凡自然沒有跟她詳細解釋的興致,只是上下打量了她一番,隨即又順著她的目光,望了望掌心處的陰元果,旋即恍然道:“你這么做都是為了它?”
“正是。”王心玲毫不遮掩地點頭,隨即又回瞪了一直對她怒目而視的金封一眼,恨聲道:“如果不引你們前來,我自己一人如何能對付得了那些陰魂進得此處。得不到陰元果我一個小女子,又怎么能找他們五行家族報仇?”
說著她先是看了地上的尸首一眼,接著又把目光投向了金封的身上,滿臉怨毒地道:“殺她不過是順帶而已,待我修為足夠,我還要屠盡你們全族。”
在她怨恨至極的目光注視下,即便是修為遠勝,金封仍然生出毛骨悚然之感,繼而又惱羞成怒地道:“即使你是丹王家族子弟,又憑什么說滅族之事是我們五行家族所為?”
“憑什么?”王心玲冷笑一聲,若有所指地道:“這是我親眼目睹,三個筑基期修士滅我全族,你們五行家好大的本事,好深厚的根基啊!”
她是如何躲過五行家搜查的自然就無需細說了,一個傳承千年的家族,就算是有什么關鍵時刻保留血脈的能力也不足為怪,比較奇怪的是為什么活下去的是她而不是其他的男丁而已。不過這事跟張凡他們無關,且注意力又完全讓她所說的筑基期修士之事所吸引,也無心細問了。
本來眾人對他們兩個家族的恩怨毫無興趣,類似的事情在修仙界中曰曰都在發生著,不足為怪,又如何激憤得起來?
但涉及到筑基期修士的數量,那就不同了。
張凡他們久在宗門,還沒有什么特別的感覺,別說是筑基期修士,即便是元嬰老祖也是見識過的。
可此言落入姜氏兄弟耳中,就完全不一樣了,他們家族只有一個老祖宗是筑基期修為,而且壽元將近,如今都在靜心修養,爭取多活幾年,也好多庇護下家族。
五行家族一直與他們姜家成分庭抗禮之勢,表露出來的實力也是僅有一個筑基期修士撐場面,不想他們居然隱藏得如此之深,這樣的實力完全可以把附近所有的修仙世家壓下,獨霸一方,可他們卻沒有這么做,反而韜光養晦。
正所謂事出尋常必有妖,他們如此做作,所圖必然也不小。
眼見著姜氏兄弟反應劇烈,金封臉上驟然煞白,將五行家的秘密曝露出來后,便在一旁袖手旁觀的王心玲,不由得在臉上露出了一抹快意之色,隨后無聲地冷笑了起來。
一根釘子,已經埋下。
張凡卻不管他們之間的齷齪,只是忽然一皺眉,仿佛想起了什么似的,隨即目光一凝,遙遙伸手招動。隨著他的動作,土玨的身體如被五行的絲線牽引一般,瞬間被拉到了他的面前。
手型變化輕輕一拂動,尸體翻了個身又很快地掉到了地上,只余下一個乾坤袋,還有那枚斷裂的玉佩落到了他的手中。
開始不過是隨意一瞥,也就是這么一瞥之下,卻讓他的目光驟凝,少頃之后,方才冷笑道:“同心蟲!金道友,你們五行家果然大手筆啊!”
“同心蟲?”一經聽聞此名,眾人陡然色變,齊齊望向了手足失措的金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