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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七 安知魚樂

  大漢天下,以五銖錢為通用。

  董卓在長安獨攬朝政,由于連年饑荒,百姓流離失所,賦不得稅,物價不得控,董卓私鑄無文小錢,用于斂財,使銅錢交易變得混亂。

  若非官面交易,定要以銅幣做保,暗地里,百姓和商販也有以物易物。

  這亦是雖然拿了軍餉,士卒對錢幣不是極為看重的原因其一。

  劉策和小黑劉沖一般,除了開始時候還念著攢些錢銀,后來游走了冀州幽州,見過的多了,對錢幣也就不如先前重視,是以小黑拿出大半繼續賄賂軍需官,也毫不心疼。

  聽戲忠似乎對于士卒手中的錢銀很在意,劉策實為不理解。

  那天雨夜,戲忠以人入冊,分了錢銀,還早發了兩月餉,又有城守送來的吃食,原本士氣受挫的軍中,再無怨氣。

  既然戲忠將幾箱錢銀分發給了士卒,為何看起來戲忠對士卒如何使用軍餉急切關心?

  想起先前戲忠寧愿自身淋雨,也要將幾張糙紙藏在懷里,劉策心思流轉,不覺臉色有些尬色。

  劉策心虛的朝著左右看了看,如同做賊一般,壓低了聲音,道:“戲先生,你去容城富戶宅中游說,莫不是向他們允諾步卒可入城留顧?”

  原就沒打算瞞著劉策,被劉策道破心思,戲忠非但沒有一絲尷尬,反而很鄭重的點了點頭。

  “你說的,也對,也不對,不止是那些店鋪富戶,容城的屬官,功曹,也是此意。”

  猜測歸猜測,聽戲忠親口說出,劉策心中又是一番滋味。

  戲忠以諸多錢銀發給了士卒,這些沉甸甸的貨幣,士卒只能隨身帶著,很不方便,又是一幫粗漢,以命買錢,吃了上頓便不知是否還有下頓,若是遇到像樣點的城池,也屬這類軍漢花錢最為大手大腳。

  昨晚到手的錢,說不得過不了一天,就又回到店家手里。

  明面上說是發了錢銀,其實不過是在這些步卒手里打個轉,銀錢從哪里來,又回到哪里去了。

  “你可知,因公孫瓚之禍,漁陽,上谷,時有饑寒,又是入冬,軍中除卻高順一軍,其余步卒皆是漁陽屬兵,那里糧食不得周轉,也不知有幾人能過冬,此般屬兵,他們家眷,可也是身處在漁陽,在此地得些食粟,衣物,與他們來說,實為要事。”

  聽戲忠如此說,劉策拋去成見,細細想來,果真是如戲忠所言。

  慌亂時候,錢銀等若無物,吃食暖衣,才是保命的東西。

  落山屯靠著山,家中無糧,也可靠山吃山,若不是兵亂,村長又何必要遠走北處。

  劉策當即沉吟道:“戲先生所慮周全,是我過于私心了。”

  “我知你是為這些軍漢著想,不過,有心積攢錢銀者,再如何施利,也不會心動。”戲忠坦然望著劉策,緩緩道:“豈不知,子非魚,安知魚之樂。”

  非魚一言,出自莊子,也是戲忠告誡劉策,勿要以自己心思,去強行施于步卒。

  軍中士卒,多是些沒有讀過書識些字的粗漢,或許有人念及家中,也或有許多人從未想過,不管如何,戲忠和劉策,都不能為他們自作主張。

  先前劉策統領村人,怕村人私下胡亂用錢,此時雖然接過了鮮于輔的虎符,這心思上,一時,卻是尚未扭轉過來。

  只是,若戲忠說的屬實,這容城的店鋪,膽子著實有些大了。

  歷來士卒最難糾纏,多有些脾氣,若是在買賣之中,有些口角,說不得就會動起手,這些人難道不怕賺不到錢,反而損了店鋪?

  不過旋即想到,戲忠是謹慎之人,既然戲忠敢說出,多半已有了萬全應對,不然,前幾日,戲忠也不會費心思逐一校對士卒名冊。

  既然領了虎符,劉策自覺,還是要知會高順一些,有高順陷陣營嚴防,終究會免了許多麻煩。

  “先生,可與高順說過?嗯,此事,由我去向高順說起,也好教高順看著些。”

  劉策話音剛落,戲忠抬手止住了劉策,笑道:“你不必擔心,來此之前,我已先行問過高順,問過劉和,他們倏無反對,言道你為主將,讓你來定。”

  既然高順劉和無異,此事于軍于情,都是好事,戲忠親自來向劉策說一聲,實則立下劉策在軍中的聲望,穩固下劉策主將的身份。

  劉策感戲忠善意,點頭示做允了此事,道:“如此,依先生所言,先生已寫下名冊,還要勞煩先生依著名冊做個周章。”

  戲忠卻是搖了搖頭,道:“此事你去做,還有一事,我要親自跑去一趟,此時來見你,也是向你要一些東西。”

  “有事,先生請講。”

  戲忠似做無態,道:“先前聽高順說,你使人收斂了夏侯淵的尸身,我正要去東北顏良處,還需借他首級一用。”

  劉策低頭,望著地面,略有思量。

  “先生,準備如實告知顏良?”

  戲忠笑道:“如實?如什么實?這些戰馬是幽州所產,遞交給容城守備的文書,也是公孫瓚以劉虞名義簽發,你以為我們離去了,現在躲著不出來的胡止不會將這里發生的事,原原本本的告訴顏良?”

  劉策知在這等計謀策算上,自己比之戲忠,差了許多,又何必徒勞傷神,接口道:“切依先生所言,我與顏良有熟,立時護送先生前去。”

  戲忠收斂了笑意,似是寬慰,似有些不滿,也不理會劉策,轉身自行離開。

  留下劉策一個人在原地不知所想。

  此時,容城之中,早已經恢復了往日的喧鬧。

  也不能作此說,除卻第一天,兵馬往來,引得商鋪怕事,自行關閉,第二日,便是依舊下著雨,有些鋪子也開始迎人,因日間所需,集市中也有人來人往,眼看著進城的步卒,似乎受了約束,一些明白事理的暗自佩服胡止的本領,城中居住之人,只覺得沒什么事,早放下心來。

  就是嘛。

  聽說是劉虞劉刺史的兒子。

  劉刺史是什么人?

  仁愛百姓,削減賦稅,還約束鮮卑烏桓不騷擾幽州。

  劉刺史的兒子怎么會禍害百姓,胡亂傳這話的人就該送到衙門去挨板子。

  市井之間,不分虛實,那些夸贊劉和之人,似乎親眼聽到劉和如何下令,如何約束一般。

  容城本就是向北向南的要地。

  轅車不能行,卻是阻不了北上南下的走腳商販。

  午時,空蕩了幾日的客店和酒鋪已經幾盡座無虛席,素不相識的客商和游俠盡在其中,自北方歸來的人,同時也帶來了北方的消息。

  公孫瓚派遣麾下,示以劉虞罪狀,送劉虞的首級去往京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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