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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女兒紅

  三人折返到清廷城大街。

  大街上,依舊人來人往,似乎城主府所發生的事,他們并不知情。

  但紙終究包不住火,用不了幾日,整個清廷城都會引起軒然大波,一如十年前。

  葉枝買了些船上必要的東西,又挑了一些碎嘴吃食和地方特產,說是要帶給爹娘嘗嘗。

  江三則到酒鋪,拿了一壇上好的陳釀梅子酒,當三人買好妥當,準備回船時,被一個人叫住了。

  “小兄弟請留步。”

  一個身穿甲胄,腰懸酒壺,手拿煙桿的老人徐徐前來,正是先前遇見的老兵。

  青林一見是他,臉有笑意:“老人家有事?”

  老兵上下打量青林幾眼,嘆了口氣道:“先前倒是我有眼無珠了,不知小兄弟如此了得,真是慚愧。”

  老兵頓了頓,又道:“你算是幫了城主府大忙,這份恩情,殊為不易啊。”

  青林搖頭,“老人家過獎了,就算我不出手,有清蜓先生和三位統領,便足以應付自如,莫說還有那紫衣姑娘,我只是畫蛇添足而已。”

  老兵搖了搖頭,“你太自謙了,想那斷水劍藍淼、貝鋒、淋潔羽、歡樂童子等人,都是非同凡響之輩,卻盡皆敗于你手,若這只是畫蛇添足,那世上就再無雪中送炭和錦上添花的事了。”

  老兵抽了口煙,看著幾人道:“你們是要走?”

  青林點了點頭:“回青陽鎮。”

  老兵吐出口煙圈道:“如若不嫌棄,讓老陳我盡一回地主之宜怎么樣,我家可有上等的好酒。”

  江三聞聽立刻來了興致,“你那葫蘆里的陳年桂子釀還有沒有,給我嘗一口,好喝我就去。”

  老兵取下酒壺,調笑道:“你這瓜娃,老早就知道你對我這酒,念念不忘了。”

  江三接過葫蘆,喝上一口,頓時一股醇香從牙齒到咽喉再到腹部,當真酒香四溢,回味無窮,溫淳好喝的緊。

  江三仰頭大灌,看的老兵急忙用煙桿敲著江三手臂,急道:“你這瓜娃,給我留點,留點…”

  當最后一滴酒滴入口中,江三打了個酒嗝,將葫蘆還給老兵,拍著肚子道:“酒真不錯!”

  他轉頭面向青林,“要不,我們就恭敬不如從命,隨了老人家的意,人家一把年紀的,提個要求也不容易,我們怎好拒絕?”

  青林哭笑不得,“好吧…”

  老兵晃了晃空空如也的酒壺,哀嘆道:“如此酒量,看來我家里的好酒可剩不了多少了。”

  江三一把搭住他的肩頭,道:“哎哎,男子漢大丈夫,說話可得算數,你可不能反悔了。”

  老兵哈哈一笑,“你這瓜娃,就你心眼多,老陳我可不是那種小氣的人,酒沒了就沒了,有什么事,能比清廷城安然無恙更好,走,喝酒去。”

  三人,跟著老兵一路行去,路上閑聊得知,老兵姓陳,名往,認識他的人都叫他老陳,無妻無子,家里就他獨自一人。

  老陳少年時,就在這清廷城當差,做了個看守城門的雜役小兵,如今混了四十年,總算在城門口當了個小領頭,平常沒事,就常在城門口轉悠,就是防止其它城池甲士或匪徒來犯。

  其實這四十年,除了抓到幾個小蟊賊,城門口并沒其它大事發生,要真有事,也不是他們幾個守門人能擋的住的。

  他們的存在,更多的還是維持城內秩序,震懾宵小之輩。

  從大街一直來到城門口,途徑那顆經歷數千年風霜的巨大老槐,槐樹下,有一條青石板鋪就的幽徑,徑直通往老陳家。

  幾人走在這落滿槐葉的幽靜小路上,江三眼角一瞥,發現有個人仰靠在老槐樹根下,愣愣出神。

  江三立刻停住腳步,指著那人道:“你們快看,這人不是那什么斷水劍藍淼?他不是走了么,怎么在這?”

  幾人不約而同看向那邊,老陳冷哼一聲,這些家伙,狼子野心,竟敢將算盤打到城主府頭上,要不是清蜓先生和上官城主宅心仁厚,哪能放任他如此逍遙自在。

  但他也不敢有過多的不滿,畢竟那人可是藍淼,清廷十八郡第一流的人物,連一向眼光獨到的清蜓先生,以前也說過,煙閣郡出了個斷水劍,是個人才。

  葉枝不知其中緣由,也不認得他,奇怪道:那人怎么啦?是個傻子嗎,不然怎會在樹底下發呆?”

  江三低聲笑道:“以前不是,現在就不知道了,受了點刺激,可能真的會變傻。”

  葉枝擔憂道:“那也太可憐了,我們過去看看他吧。”

  江三有些無語,要讓小姑娘知道,正是受了青林的刺激,才會變得如此,不知她會做何感想?

  青林走到他身邊,輕聲道:“你在這做什么?”

  清朗俊逸的藍淼此時卻精神萎靡,看見是青林,答道:“在想一些事。”

  “劍的事?”

  藍淼點點頭,“只是還未想通。”

  江三走了過來,“想個毛啊,不就是敗在我兄弟劍下,想不開嘛,要我說,你一個大男人也太小肚雞腸了,要是每個人都如你這般,敗了就哭喪個臉,跟死了婆娘似的,那天下用劍之人,豈不個個非得獨孤不敗,可那天下第一永遠只會有一個,又該誰去做那第一?”

  “你就是太矯情,輸一次倆次有什么,大不了從新來過,想老子我從小被爹娘揍,偷雞被抓被人揍,吃霸王餐被人揍,喝花酒沒錢付被人揍,與人打架還是被別人揍,可我服輸過嗎,當然被揍時嘴上肯定要服軟,可我心里不服啊,總有一天,當我認真去做某樣事的時候,再與人起爭執,定會一拳將他打趴下,即使當時打不過,以后也一定會將他打趴下,這才是男人,哪像你,受了委屈就躲在角落里悶聲不吭的,像個娘們。”

  江三話糙理卻不糙,藍淼騰地站起身,緊緊的盯著他,“那你教我該怎樣做。”

  江三嚇了一跳,沒好氣道:“我教個屁,老子現在要去喝酒,有什么事,能比喝酒還重要,你要是愿意,就一起去,俗話說一醉解千愁,或許等你喝醉了,也就想開了。”

  老陳的住所,是一棟木屋,木屋外圍著籬笆,算是個小院,院內有一顆大桂樹,此時正值花開,花香四溢,好聞的很。

  當幾人走入院落,江三回頭看著跟來的藍淼,有些無語,自己也就隨便說說,他還當真了。

  老陳也未說什么,他對藍淼,并不厭惡,既然他想跟過來喝酒,那就喝,也不差他那點酒。

  老陳叫幾人在院內稍等,從屋子里搬出木桌和幾把椅子,讓幾人坐在桂花樹下休息。

  自己則又去生火做飯,托鄰居去大街買了些熟食小吃和甜點瓜果,很快,木桌上就呈上了滿目琳瑯的佳肴,菜不珍貴,但樣樣具到,別有滋味。

  期間,江三也去幫老陳打打下手,要知道,他下廚的功夫可不賴。

  等菜全上好,唯獨沒見到酒,江三急道:“他娘的老陳,說好的美酒呢?”

  老陳沒好氣道:“你個瓜娃,就你猴急,你們可是我的貴客,一般的酒可不好拿來丟人現眼。”

  說著,他脫下甲胄,身穿素衣,拿起一把鋤頭,走到桂花樹下,使勁刨著。

  江三有些納悶,“老陳,叫你上酒,你跑去挖坑,難道地下還能長出酒來不成?”

  這還真被江三給蒙對了。

  老陳果真從桂花樹下,刨出幾個滿是泥土的小壇子,壇子密封極好,老陳趕緊拿出,洗凈壇身的泥土,最后端上桌面,道:“好酒來咯。”

  青林也很奇怪,問道:“這酒為什么要埋在地下?”

  老陳解釋道:“我們這以前,有個習俗,每當自家有女娃降生時,都會特制幾壇子好酒,埋在地下,等女兒長大成人,出嫁那天,再從地底刨出,所以這酒又叫'女兒紅',意喻女兒長大了,成熟了,懂事了,也要嫁人了…”

  江三調笑道:“你又沒有女兒,一個孤家寡人的老光棍,怎的也埋下這許多酒。”

  老陳聞言有些出神,忽然長嘆一聲,語帶落寞,道:“我年輕時,有個媳婦,這酒,就是媳婦身懷六甲時埋下的,當時我們說好,不管生男生女,只要等那孩長大成人,及冠那一天,我們就挖出這些酒,拿來慶祝。”

  江三懷顧四周,道:“那你媳婦和孩子呢?我怎么沒瞧見,不會是你他娘的不爭氣,媳婦跟人跑了吧?”

  老人神色出奇的平靜,他揭開一壇女兒紅,院子里頓時酒香四溢。

  他自斟自飲了一杯,酒是香甜的,可心卻是苦的。

  “媳婦分娩時難產,大人孩子都沒能保住,就都走了。”

  老人這話說的平淡,可誰都可以察覺到他眼中的落寞,想來這些年,這位老人,一個人過的并不容易。

  青林嘆了一聲,爺爺總說,人生在世當苦,難得幾回香甜,看來是極有道理的,只是不知道自己,往后又會遇到什么磨難…

  江三也替老陳有些傷感,拍了拍他肩膀安慰道:“那這些年,就沒想再找一個伴?一個人孤苦伶仃的多無聊啊。”

  老陳搖了搖頭,“有些人走了,但一直會在這里。”他指了指自己的心,“一個人也挺好,想喝酒就喝酒,想抽大煙就抽,偶爾寂寞了,就去墳頭看望她娘倆,說說話,挺好的。”

  一直不曾說話的藍淼,此時都忍不住望向老人,一個人這些年,該有多寂寞?

  江三忽然開口道:“老陳,一個人過這么些年,你有沒有上過青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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