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行來阻力重重,頗有過五關斬六將的感覺。
終于,王爍一行人來到了西市的波斯邸,站在了祅祠的神廟大門前。
神廟修得挺大,也很氣派,這在西市這種寸土寸金的地方,顯得尤為醒目。神廟的四周有四根合抱粗的塔柱,塔頂是常年不滅日夜燃燒的巨大火炬。
這就是祅教(拜火教)崇拜的圣火,祠祅的標志物。
王爍等人的馬隊剛剛在大門口停下,里面就走出了兩個身著火紅祅教套頭長袍衫的教眾。他們面露驚駭之色的打量了一下,眼前這一批全副武裝的大唐軍人,連忙并肩站在了大門口,以示阻攔。
“諸位將軍光臨祅祠,不知有何貴干?”他們是胡人,但是說著很流利的漢語在發問。
“金吾執法,讓開!”既然對方有意阻攔,王爍便義正辭嚴沒打算跟他們客氣。
“這里是祅祠……”
“祅祠怎么了?”王爍厲聲道,“祅祠難道就是法外之地嗎?——再不讓開,以阻攔執法論處!”
“將軍這是要不講道理了?”胡人教眾絲毫沒有退讓的意思,拔高了嗓門大聲說道,“大唐的圣人都對我們的大麻葛禮敬有嘉,右相也將大麻葛引為座上之賓。我勸將軍,還是三思而后行!”
原本王爍不想跟他們過多計較,但聽他們搬出了圣人和右相來壓自己,簡直就是狗仗人勢,不打不老實!
“呼——啪!”
王爍二話不說一槊揮出,這兩個胡人教眾如同秋風中的落葉,慘叫摔到了一旁。
大門洞開。
王爍勒馬揮槊,“進!”
“眾軍聽著!再有阻攔者,以違抗執法論處,當場嚴懲!”
“喏!”
二十五騎,如疾風流云突入了祅祠之中。
那兩個被打翻在地的胡人并未受到什么致命之傷,待王爍一眾騎兵進了祅祠后,他們狼狽不堪的從地上爬起來,細下一密議,連忙分頭奔走的散開。
轉瞬間,四個火炬常明的塔樓上,火燃爆漲三尺有余,并且響起了鐘聲。
祅祠的大門,也被關上了。
屬下道:“將軍,敵人示警報信,還關上大門斷了我們的退路。”
“這是好事。”王爍冷笑一聲,“想必他們仗著人多勢眾,想要跟我們玩一出關門打狗。”
荔非守瑜當場就笑出了聲,“將軍,這個比喻好像不怎么恰當。聽著像是在罵我們自己。”
“……”王爍臉皮抽搐的瞪著荔非守瑜,無語了片刻,再道:“老子還沒說完!”
“將軍繼續,請繼續!”荔非守瑜嘿嘿的訕笑。
眾人也都發笑,神情很是輕松。
“那我們就讓他們知道,什么叫做,虎入羊群!”王爍大聲道。
“這個好,這個好!”荔非守瑜連聲贊嘆,“將軍果然學富五車,才高八斗。”
眾人又是一陣笑。
你大爺的!……
王爍真想一把掐死荔非守瑜這個不學無術的呆貨,多好的一番煽情、壯志、提士氣的激情演說,愣是被他鬧成相聲了!
說了沒兩句話,四面八方涌出很多的人來。
他們全都穿著火紅色祅教套頭長袍衫,有的袍衫上是銀質的火焰花紋,有的則是青紋或者是金紋。女性的教眾,還都戴著面紗。
約有四五百人,把王爍他們團團的包圍了。
四周亮起了無數的火把,大小的祭壇里冒出尺許多高的火柱。再加上這些人身上火紅的衣衫,整個祅祠之內如同變成了一片火的海洋。
王爍細下打量了幾眼,一點都不難看出這些教眾當中,不乏有人身藏兵刃目露兇光。當然也有人一臉的無辜、不解和驚懼,大約就是普通的祅教徒。
“將軍,敵人藏身于教徒之中,利用他們做掩護。”李晟在王爍耳邊小聲道,“少時動起手來,傷及無辜怎么辦?”
“別慌,我自有辦法。”王爍小聲的說道,“臭魚,看你的了。”
“明白!”
言罷,王爍直接騎著馬踩著臺階,走到了祅祠最中央的大祭臺上,挨著一盆圣火站著。
數百人看著他,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京兆府,接到密報!”王爍大聲道,“有人在祅祠持械聚眾,意圖謀反,特命本將前來徹查!”
“謀反?!”
此言一出,立刻引起了軒然大波。教眾們驚愕不已,面面相覷。
“肅靜!”眾護衛大聲齊喝,現場總算慢慢安靜了下來。
“別慌,叛逆之徒應該只是少數。現在,本將先給你們一次自證清白的機會。”王爍道,“如果你們是清白的,就請脫去教徒長衫站到大祭臺的前面來,讓我們看到你們沒有身藏兵刃。”
“這樣就可以了嗎?”
“謀反這樣的大罪,誰能吃得起呀?“
“寧信其有不信其無,脫吧……”
又是一陣議論紛紛,已經有一些教徒開始動手脫去教徒外衫了。
“不能脫,不能信他!”突然有人大叫起來,“在圣火面前脫去教服,是對光明之神的大不敬,是要受到懲罰的!”
王爍低喝一聲“拿下。”
“嗖——”
荔非守瑜心動手動,一箭飛出。
那一枚箭如同長了眼睛一樣,從好幾個教眾的頭頂、身側掠過,準準的射中了那一個發出大叫的人。
“啊!”
一聲慘叫,那人肩頭中箭直接倒翻在地。
馮剛與兩名護衛揮槊蕩開眾人,騎著大馬如同猛虎下山一個呼吸間就沖到了那人面前。
馮剛騎在馬上都沒有下來,彎腰下身單臂一擒,就將那人直接提了起來架在了馬鞍之上。那戰馬也是靈氣之極,原地一個彈跳就轉過了身來,迅速奔回。
“嘭嗵”一聲,馮剛將那人扔到了地上,“人已拿下,向將軍交令!”
“搜!”
幾人一擁而上,立刻就從那人身上搜出了貼身而藏的兵刃。
“嘩——”
這一下可是炸了鍋了,教眾們驚叫道。
“還真是有人身藏兵刃!”
“真有人要謀反?”
“完了、完了!我們會不會落得一個從犯之罪?”
“肅靜!!”眾護衛一聲齊喝。
王爍高高舉起搜出的那一把短刀,“這就是證據,證明本將所言非虛。現在,但凡想要自證清白的,全都脫下教服蹲在地上!”
“不是站到祭臺之前嗎?”
“我改主意了。”王爍道,“我給的機會,只會越來越差。再敢遲延,你們蹲的就不是原地,而是大獄!”
這一下,大部分的普通教眾真是被嚇到了。他們雖然信仰祅教,但還不于于為了祅教去甘犯“謀逆大罪”,這可是要誅連親屬子孫的!
當即,很多人慌忙脫下了祅教教服,蹲在了地上。
當然,也有很多的人沒有動。
王爍冷靜的看著他們。
其實,王爍并不指望這一舉動,就能完全辨別出誰是教徒,誰是打手。
有句話叫做耗子急了也咬人,先給對方安排好一條能夠討得活命的退路,這對于動搖和瓦解他們的斗志是極有用處的。
王爍相信,就算是真正的打手,也會有不少人只是被錢財所收買的墻頭草。他們還沒有愚忠到,甘愿為了祅祠而拼死孝忠的份上。
所以,與其說王爍是在辯別良莠,倒不如說,他一上來先對那些打手們使了一招四面楚歌的“攻心之計”——不想死,就悄悄扔下兵刃,脫下教服立刻從良!
機會,只有這一次。
對于祅祠的“老板”亞里斯等人而言,王爍這一招簡直太毒了,擺明就是要釜底抽薪啊!
——哪能由他這樣繼續鬧下去?
果然沒過片刻,在場眾人脫衣服脫得正起勁的時候,一聲大喊響起。
“王將軍,你鬧夠了沒有?”
王爍扭頭一看,那一側的人群已經自發讓開了一條道。
道的盡頭,站著一個身材高大、頭戴焰紋寶冠,褐發褐須的中年胡人,手里還執著一根形如圣火塔柱的權杖。
“報上名來。”王爍沉聲道。
“我就是中原祅教的大麻葛,亞里斯。”
王爍睜大了眼睛死死盯著他,牢牢記住了他的這一張臉。
“亞里斯。”
“很好。”
“我們,終于見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