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已入夜外出購物不便,但王爍要找到合用的道具一點都不難。因為楊慎矜本身就是一位迷信頭子,他的府上不會缺少這一類東西。
最重要的一件道具,就是姜黃泡染過的,用來畫符的那種黃裱紙。
然后王爍從廚房找來一點草木灰,用水泡化,然后過濾了殘渣,只取了一碗清水。
王爍還叫來心靈手巧的嬋娟小姑娘,讓他用黃裱紙折了一只蝗蟲。
王爍用那碗清水,擦濕了自己的家傳寶劍。
“楊中丞,請你看仔細了。”
王爍一劍,對著那只紙扎的蝗蟲砍了下去。
削鐵如泥的寶劍,輕松將那只蝗蟲斬成了兩截。
劍斷切口處,果然殷紅如血!
楊慎矜目瞪口呆。
王爍索性將那一碗清水,都倒在了紙蝗蟲身上。
整只蝗蟲,頓時渾身血染。
“史敬忠,你這個大騙子!”迷信頭子楊慎矜,開始破口大罵,“我饒不了你!”
王爍在一旁悶頭暗笑。
其實,除了被騙走愛妾春草,楊慎矜可能還上了史敬忠另外一個惡當。
根據野史記載,也就是墳頭冒血這件事情,楊慎矜請史敬忠幫他做法消災。史敬忠每天都守在墳地那里做法事,還要楊慎矜配合他一起做法。
楊慎矜參與的方式,可就比較搞笑了。
史敬忠叫他脫光了衣服,還戴著枷鎖,站在一片荊棘之中。
史敬忠在一旁燒紙做法,楊慎矜就像個傻子一樣,光著腚戴著一副幾十斤重的枷鎖,站在那一片扎得人鮮血淋淋的荊棘叢中,宛如智障的大眼瞪小眼……
這特么的畫面真是太美了,王爍都不敢想。
這要是傳了出去,迷信頭子楊慎矜往后真是沒臉見人了。
王爍甚至懷疑,史敬忠是故意要這樣惡搞折騰楊慎矜。除了出于“仇富”的心理,史敬忠怕是還想讓蚊蟲或是荊棘,去傷害楊慎矜某些個敏感部位。這樣一來,史敬忠就可以悄悄的獨享春草了。
嘖嘖,真的是好機智啊!
“王將軍,請你務必幫我,嚴懲史敬忠這個無恥的大騙子!”楊慎矜真的是氣急敗壞了。
如今看來,有關他“墳頭裸立”的野史傳說,多半是真的。
王爍努力忍住不笑,說道:“金吾衛要治一個淫僧,并不困難。現在的關鍵是,楊中丞握在他們手中的把柄,怎么辦?”
“近日來,我也正為此事煩憂。”楊慎矜道,“楊某自幼,喜愛星相風水這些玄門道學,但也僅僅只是個人愛好而已。但是至從遇到史敬忠,我就一再的沉迷了下去。我甚至相信了他的鬼話,說什么天下即將大亂。我耐不住他的慫恿給了他一大筆錢,由他經手替我在臨汝買了房宅與田產,以備他日避難之用。”
天下大亂?
王爍心中稍稍一凜,也不知道史敬忠這個淫僧,是為了騙錢誤打誤撞的猜中,還是真有幾把刷子?
“光這一件事情,萬一傳了出去,楊某必然落得一個煽風點火、妖言惑眾的大罪。”說到這里,楊慎矜輕輕的嘆息了一聲,“所以,昨夜我急忙從念奴齋趕回,就是為了去給史敬忠送錢。”
“送錢?”王爍很好奇,“為什么?”
“讓他離開長安。”楊慎矜道,“其實在去念奴齋之前,我也正是在與史敬忠商量此事,因此才去得晚了。”
“原來如此”。
“我們二人已經說好,我給他一百萬錢,他就立刻帶著春草離開長安遠走高飛,從此再也不回來。”
“楊中丞……”王爍看著楊慎矜,真心覺得無語,“先前你說過的一句話,現在我必須原封不動的還給你——楊中丞,未免太過天真了!”
“是啊!”楊慎矜的臉都臊紅了,低下頭,說道,“像史敬忠這般貪得無厭、處心積慮的大騙子,哪會滿足于一百萬錢?今日,他如此輕松就得了一百萬;改天,他肯定還會再次向我伸手,另行索要錢財。”
“錢財終究是身外之物。”王爍道,“最大的麻煩終究是,楊中丞的那個把柄被他握在手上,隨時有家破人亡之風險。”
“對,我正是我最擔心的!”楊慎矜道,“所以我今天散班離開皇宮之后,立刻就去找史敬忠了,催他趕緊動身離開長安。誰料,他又要我再給他一百萬錢,他就答應我從此守口如瓶,替我保守秘密。”
王爍點了點頭,原來如此。
難怪楊慎矜今天進門之后看到自己,那么激動。他已經忍受不了史敬忠的貪得無厭了。
“楊中丞,史敬忠現在在哪里?”王爍問道。
“就在他自己家里。”楊慎矜有點激動,急語道,“王將軍若要去抓他,我可以親自帶路!”
“慢著。”王爍道,“楊中丞,我還是那句話。要對付一個騙財騙色的淫僧,其實很容易。關鍵仍是,楊中丞的那些事情敗露之后,如何應對?”
楊慎矜雙眉緊擰的沉思了片刻,說道:“其實所謂的巫蠱之罪,完全是可大可小,就看圣人與朝廷方面,如何看待。”
“沒錯。”王爍道,“道教是我大唐的國教,所謂三教合一,就連儒家與佛教都已投順道教。如今,幾乎所有的官員都會或多或少的結交僧道。我與家父,還都是尹喜樓觀道的俗門弟子。所以……”
“所以,巫蠱之罪,向來只是一個借口。”楊慎矜接過話來,說道,“楊某近來頗得圣人重用,官職屢有升遷。右相對我,早已十分的忌恨。他一定會以此為借口,對我發起攻訐。”
王爍點了點頭,這個迷信頭子,其實心如明鏡。在為官這方面,他倒是不傻。
“楊某也是思之再三反復權衡,就是冒著家丑外揚的風險,也要盡早把史敬忠和春草這兩個隱患給解除。”楊慎矜道,“這件事情,只能是拜托王將軍了!”
王爍笑了笑,“楊中丞不會是認為,我既然敢于血洗祅祠,就會答應替你殺人滅口吧?”
“不不,楊某并非此意!楊某身為御史中丞,哪會唆使王將軍知法犯法?”楊慎矜忙道,“王將軍就當是楊某向左街署報了官,舉報史敬忠行騙,又勾引春草與之私通。凡此二罪依律嚴懲,便也足以讓他們永世不得翻身了。”
“最關鍵的事情,還是沒有解決。”王爍道,“萬一史敬忠與春草狗急跳墻,把楊中丞涉嫌巫蠱罪的事情抖落出來,如何應對?”
“所以,王將軍下手要快。”楊慎矜忙道:“趁其不備,火速拿下。真要下到了獄中,諒他們也不敢亂說。”
王爍搖頭笑了一笑,“楊中丞,仍是這般心存僥幸?”
“那總不至于……”楊慎矜雙眉緊擰,“讓我主動去投案,承認自犯巫蠱之罪吧?”
王爍正色道:“這或許,真是唯一的活路。”
“不行,絕對不行!”楊慎矜直擺手,“自暴其短授人以柄,右相現在正愁沒有借口對我發起攻擊。真要主動投案,我必死于右相之手!”
“我的意思是,楊御史應該去驪山主動求見圣人,在圣人面前坦白此事。”王爍道,“自己主動承認,絕對好過別人前去檢舉揭發。”
“這!……”楊慎矜愕然的睜大了眼睛,“這還是不行!”
“有何不可?”
“圣人對于巫蠱之事,一向十分的忌諱。”楊慎矜小聲道,“王將軍難道不知道,當年圣人的元配王皇后,就是因為巫蠱之事被貶為庶民?”
“……”王爍有點無語。
“萬一楊某去向圣人坦白此事,斷送了前程事小……”楊慎矜面露懼色,“萬一圣人一怒之下將楊某滿門抄斬了,如何是好?”
王爍愕然,這個迷信頭子還真是前怕狼后怕虎!
好吧,越是大富大貴的人物日子越是好過,自然也就越發的“惜命惜福”。
說得難聽點,就是貪生怕死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