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別館的晚餐菜式,精致而高雅。就用涼絲胡瓜和芋頭也能擺出一副山水畫卷來,讓人不忍下著破壞了其中的美感。
一名侍女被派到了王爍身邊,專門給他添酒夾菜。
王爍初時沒注意,直到她出聲道了一句,‘請為公子添酒’,聲音怎么有點耳熟?
他扭頭一看,居然是紅綢。
王爍立刻看向和政郡主,用表情示意:她怎么在這里?
“當初九仙媛把紅綢從你府上帶走,還沒有離開長安城,就被人盯上了。”和政郡主說道,“二人好不容易擺脫了盯梢的眼線,找到李泌。是我叫李泌把紅綢交給了我。藏在這處別館,直到今日。”
王爍小聲道:“你還真是不怕惹禍上身。”
“反正也是躲不掉了,索性就來個燈下黑。”和政郡主笑道,“他們肯定沒想到,紅綢居然就藏在太子的身邊。”
王爍點了點頭,在當時的那種情況下,紅綢若是落在天罰者或是李林甫的手中,必然對太子十分的不利。和政郡主還真是挺聰明,有膽識!
不過……
“她畢竟是天罰者的涉案之人。”王爍道,“你就這樣把留在身邊,恐怕不合適吧?”
“所以呀!”和政郡主笑了一笑,說道,“今天把你這位左街使請了來,就是想要聽一聽你的意見。紅綢,究竟該要何去何從?”
王爍扭頭看了一眼紅綢。
這姑娘靜靜的站在一旁,冰冷冷的,臉上一點表情也沒有。
“既已涉案,就該依法處理。”王爍道,“太子殿下剛剛脫難,不能在敏感的問題上再惹麻煩。”
太子和建寧王都安靜的聽著,沒有表態。
和政郡主問道:“那你的意思是,將他交予右相處置?”
“沒錯。”王爍道。
和政郡主道:“那你可知,此前被俘虜的天罰者,半被已被杖殺于大理寺。最輕的,也將是充軍發配,流放于兩千里之外?”
“我知道。”王爍答道。
和政郡主沒話說了。太子和建寧王,有點面面相覻。
紅綢卻出聲道:“要我死在大理寺,還不如現在就宰了我。這樣人不知鬼不覺,至少不會連累到齋主!”
“你倒是挺仗義。”王爍淡然道,“你雖被天罰者成員蠱惑,但并未犯下血案也沒有參與行刺右相。再加上你提供重要證據助我破案,可視為立功贖罪之表現。所以,右相不會治你的罪,更不會把你送到大理寺去吃板子。”
和政郡主道:“右相,恐怕不會聽信你這番言辭,更不會任由你來擺布吧?”
“他會。”王爍淡然道,“他因害怕被人行刺,破格讓我復出,命我限期三日破案。結果,我只用了兩天。這件事情,高力士都是見證。此外,我還派出李晟救了他一命。這件事情,知道的人就更多了。”
“原來如此。”和政郡主道,“想不到,你竟能讓右相都欠下你的人情。”
“既是仇人,也就沒什么人情可言了。”在場只有太子一家人,王爍也就不怕把話挑明了講。
他說道:“但他畢竟是宰相,常言道宰相肚里能撐船,他總不能公然的恩將仇,一點面子都不講。再者,紅綢并非是天罰者的主要成員,手下也沒有犯下什么重大的案子。如果是我帶紅綢過去說明情況,就算右相心里有一百個不樂意,他也會表現得十分大度答應寬赦。這一點把握,我還是有的。”
和政郡主釋然一笑,點了點頭,“絲絲入扣,合情合理。”
“三郎,思寧。”太子李亨發話了,說道,“看看人家耀卿,多會辦事。你們二人時常自夸,卻也總是眼高手低。多向耀卿學著點。”
建寧王李倓與和政郡主連忙拜禮,“是,父親。”
“太子殿下過獎了。”王爍道,“我初到京城,什么都不懂。不足之處,還請太子多多指教。”
“耀卿過謙了。”李亨呵呵直笑,“來,別顧著說話,請滿飲此杯。”
“殿下請。”
王爍飲下了一杯酒,紅綢蠻聽話的打橫了坐到他的食幾旁,乖乖的給他的酒杯滿上。
王爍看著她。
這姑娘低著頭,就是不正眼來瞧王爍。
“雖能救你性命,但你以后,恐怕不能再跟著你的齋主了。”王爍說道。
“為什么?”紅綢立刻轉過了頭來,睜圓了眼睛看著王爍。
“你說呢?”王爍道,“念奴是天子近臣,你卻是個劍客,并對朝廷有所不滿。”
“……”紅綢咬牙沉默。
“不如讓她跟著我吧?”和政郡主道,“我身邊,正缺一個這樣的人。”
“那更不行。”王爍道,“你可是皇族。”
和政郡主沒話說了。
紅綢道:“莫非還要把我,趕出京城?”
“你可以去找你師姐九仙媛,暫時,先在她那里安身。”王爍道,“以后,再看情況。”
“這倒是個辦法。”和政郡主點了點頭,說道,“紅綢,就聽王公子的先去宗圣宮安身。念奴那邊我去知會,若得空閑,我們一起到宗圣宮去看你。”
“郡主說了算。”紅綢表示了同意。
王爍奇怪的眨了眨眼睛,我說的就不能算,是吧?
紅綢突然瞪了王爍一眼,用極小的聲音罵道:“看什么看?飲你的酒!”
王爍一愣,小娘們兒!……信不信使足了力氣打你的板子?!
宴席繼續。
太子和李倓都淪為了配角,大多數的時候,都是王爍與和政郡主在討論問題,他們兩人偶爾插上一兩句,發表一點意見。
當然,今天討論的,也都不是什么機密或是重要的事情。大家都挺默契的把握著分寸,盡量避免話題往朝政敏感問題上靠攏。
宴席將散之前,太子李亨說道:“耀卿,節度使每年都要進京面圣向朝廷述職,一般都是在歲末,或是趕在上元燈會之前。你的父母,大約會在什么時候會來京?”
“這個,我還沒有聽說。”王爍道,“待我回頭,去問一問我的兄長。”
“好。”李亨笑容可掬,“等你父親來了,我們再一起好生飲宴幾場,定要不醉不歸。”
“王爍自當奉陪。”
王爍心想,莫非你還想玩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再一想,應該不會。太子不會傻到這種程度,連這個大忌諱都不顧了。
轉頭再看了看和政郡主,這姑娘飲了一點酒,雙頰酡紅,雙眸似水,可叫一個迷人。
她要不是太子的女兒,該多好……
宴席散后,李倓送王爍離院。
“耀卿兄,今天有家父在場,飲得不夠痛快。”李倓小聲道,“改天我去做你,你我二人再作痛飲!”
“好啊!”王爍笑道,“我那邊可是有好幾個海量的兄弟,你招架得住嗎?”
“那就把他們全都叫來。”李倓痛快的笑道,“能和你們這些英雄人物共謀一醉,乃李倓生平最為快意之事!”
王爍呵呵直笑,“那你等著,有你醉的。”
“喂!”李倓突然湊得近了,小聲的,賊兮兮的道,“我還從來沒有見到,思寧對哪位男子上過心。你可得好生把握機會呀!”
王爍都樂了,有你這么做哥哥的嗎?
“別笑。我說認真的。”李倓用力拍了王爍的胸膛一下,“你可得記住了!”
“行,行,我知道了。”王爍笑呵呵的直點頭。
心中卻道:我倒是也想。
但是,這不容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