荔非守瑜猜錯了,推事院的人今天并沒有休沐,至少吉溫和楊釗沒有。
他們兩人來左街署,辦理交接了。
因為要押走一批犯人,所以他們也帶了兵來。但這次不再是左金吾衛的朱雀越騎團,而是換成了右金吾衛的兵。
段子璋沒來。和王爍最看不對眼的御史羅希奭,也沒有來。
如今看來,羅希奭和吉溫同為李林甫手下的兩大打手酷吏,“羅鉗吉網”這個說法還是挺有講究的。羅希奭的辦事風格是強硬剛猛,恰如鐵鉗;吉溫則是陰柔詭詐,如同絲絲密網。
在李林甫的陣營里,楊釗的身份應該算是比較特殊的了。楊氏家族如此得勢,他對于李林甫而言更像是盟友,而不是手下的打手。
楊釗和吉溫見了王爍,都像是老友重逢一樣的熟稔親熱得很。
尤其是楊釗,他一來就叫吉溫去找李晟和崔敬等人辦理相當手續,自己則是吵著想要飲茶,拉著王爍一起進了官署里偷閑躲懶的來了。
大領導的作派,那是一目了然。
王爍大概猜到了他的心思,要結案了,他最惦記的“京兆尹”有沒有著落呢?
關于這一點,王爍也挺想知道。這關乎到推事院如何處理,蕭炅等一干涉案官員。雖然自己管不了這種事情,但關心一下總不為過,這關系到將來朝局的走勢。
于是剛坐下來不久,兩人都很默契的談到了“京兆尹”的問題。
楊釗主動說道:“也不知道右相,會如何處理蕭炅與董延光等人?”
“連你都不知道?”王爍問道。
“原本右相召了亞里斯去問話,當時他的態度很是分明,大約是想從輕發落。”楊釗搖了搖頭,嘖嘖的道,“但是事情變化太快,昨天你血洗了祅祠,亞里斯已經人頭落地。一夜過后,宮中就突然給右相發出了敕令,將亞里斯定為謀反逆賊,已將這件案子定為謀反鐵案。”
王爍笑了一笑,“這么說,那些涉案官員的犯罪性質,也就變得嚴重了?”
“那當然。”楊釗道,“就算蕭炅之前有過主動投案認罪的表現,但既然涉及到謀反,事情可就沒那么簡單了。”
王爍知道楊釗為何單提蕭炅,卻對犯罪情節更為嚴重的董延光只字不提。
用來指證涉案官員的重要證據《秘冊名錄》是楊釗獻上去的,他在判決這件案子的時候,應該頗有發言權。
聽他口氣,這是想要把蕭炅,往死里辦!
想了一想,王爍提醒道:“楊御史可別忘了,蕭炅已經和右相,定下了兒女親事。”
楊釗笑了,“不過是一句口頭之語,誰會當真?”
王爍微微一怔,這么說李林甫那個老奸巨滑的家伙,有意反悔?
楊釗的笑容,變得有那么一點暖昧,“蕭炅去找令兄提過親,想要將他女兒佩仙許配給王公子。這件事情,可是京城皆知。”
王爍淡淡一笑,“只是隨口一提,誰會當真?”
“更有趣的在后面。”楊釗道,“布政坊行刺案發之后,蕭炅為求自保,先是有意將女兒許配給飛龍禁軍將領安國臣,后又出爾反爾改許右相之子。此等反復無常的小人,右相豈會信任于他?再說了,右相之子,又豈能去撿娶他人挑剩之女?所以嘛……”
話已經說得很透了。
李林甫,的確要悔婚!
王爍真是有點替蕭炅哭笑不得了。叫你朝秦暮楚,現在好了吧?兩家都要與你毀盟了!
眼高于頂的名門淑女蕭佩仙,現在也要被人退婚了。
“不過,蕭炅畢竟是為官多年,在京城人脈極深。他與右相的關系,一向也還算可以。”楊釗道,“我估計右相不會對蕭炅下死手,最多削去他的京兆尹和刑部尚書之職,改任虛職,暫時將他閑置起來。”
王爍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原本蕭炅也就沒犯下什么致命的死罪,一夜之間從位高權重變成虛職閑官,已經算是很嚴重的懲罰了。
但是楊釗明顯不是很滿意,他希望蕭炅死得越透越好。莫非李林甫已經許他京兆尹之職,他怕蕭炅卷土重來?
于是王爍問道:“楊御史的京兆尹之職,可曾有著落了?”
這可是問到楊釗的心坎上了。
他當即眉頭直皺,表情難看的直搖頭,壓低了聲音小聲道:“就是沒有著落,我才如此憂心啊!”
京兆尹可是左街使的頂頭上司,容不得王爍不去關心。
于是他好奇的問道:“難道右相心目之中,另有人選?”
“……”楊釗表情凝重的尋思了片刻,點了點頭,“或許,還真是有。”
“那會是誰?”
“御史中丞,王鉷。”楊釗道,“他還是你的本家族叔,你應該對他頗為熟悉吧?”
七郎王準之父,王鉷!
王爍暗吸了一涼氣,點了點頭,“雖然還沒有見過面,但久聞大名。”
“王鉷是御史中丞,楊某是侍御史,他是我的頂頭上司。”楊釗輕嘆了一口氣,“再加上王中丞一向頗受圣人器重,更被右相倚為臂膀。楊某想要與他去競爭,看來是一點希望都沒有了。”
王爍笑了一笑,“這么說,楊御史是準備要放棄了?”
楊釗頓時表情微變,“雖說不自量力,但楊某也想力爭一番,方能徹底死心。”
王爍心想,楊釗和王鉷,不過是一丘之貉。客觀來講,他們兩人誰來擔任京兆尹之職,不過是李林甫集團內部的權力之爭,無關大局。
但是出于私人的考慮,那一日在灞陵驛,七郎王準和自己結下了那樣的死仇。讓他爹當上京兆尹對自己來說肯定沒好事。相比之下,楊釗擔任京兆尹,對自己來說肯定更為有利。
于是王爍道:“可惜我位卑言輕,幫不到楊御史什么忙。不然的話,我還是很支持楊御史,出任京兆尹的。”
楊釗的眼睛頓時就亮了,“王公子若肯出手相助,或許楊某,大事可成。”
王爍一皺眉,“我一介金吾郎,如何能幫上你的忙?”
楊釗連忙湊近了來,小聲道:“如果從亞里斯那里,發現了王鉷與之秘密往來的重要證據,別說是有資格競爭京兆尹之職,他恐怕現在的官職,都難保了吧?”
王爍頓時心中一凜,原來是叫我做假證?
狗改不了吃屎,小人果然就是小人!
王爍心中,頓時唏噓不已。
自己在辦這棕案子的時候,一心只想殺該殺的人,救該救的人。盡到自己做為一名金吾郎的職責。
到頭來,這件案子卻成了李林甫和楊釗等人,用來清洗政敵、政斗謀利的工具……
我,該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