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指使，是我挑唆，可我只是想讓張天翔教訓一下這個張處長，我真的沒想到，他竟然會做出這種事情……”
說道這里，何雯的情緒再度失控。
她淚流滿面的看著顧晨，也的一臉悔恨：“警察同志，我知道，錯在我，我不想推脫，可我真的沒想過要殺掉方偉波。”
“因為最近交往了新男友張天翔，就沒想隱瞞太多，于是我就一五一十的將自己跟方偉波的過往，全部告訴給了張天翔。”
“那你原本計劃如何報復方偉波？”顧晨問。
何雯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只是張天翔告訴我，他會來解決。”
“畢竟張天翔年輕氣盛的，一聽自己心愛的女人有這樣的過往，他當時暴跳如雷，聲稱要殺了方偉波。”
“可是后來在我的百般勸阻下，他還是回歸了理性，只是想要見見方偉波。”
吸了吸鼻子，何雯又道：“原本以為，他見過方偉波之后，或許會在合適的事實，給他來一頓胖揍，畢竟這是張天翔的風格。”
“但是我萬萬沒想到，他竟然會做出這種事情，他要毒死方偉波。”
“等一下。”顧晨打斷了何雯的說辭，又問：“方偉波是水銀中毒，這種物質很難弄到，他張天翔是怎么搞到的？”
“他朋友是做這方面的，我估計是問朋友搞到的。”何雯說。
顧晨默默點頭，又問：“張天翔要動手教訓方偉波的事情，你是知道的，但是張天翔使用哪種方式來教訓方偉波，你不知情對嗎？”
“我……我知道。”見顧晨如此一問，何雯頓時又改口承認。
顧晨眉頭一蹙：“可你剛才還說，并不清楚張天翔會用何種方式來教訓方偉波。”
“不，我知道。”似乎是害怕警方追究張天翔的責任，何雯趕緊辯解道：“因為張天翔跟我說起過，我以為他只是開玩笑，我說你想做就做吧，然后他說他來安排。”
“那時候我只當這是開玩笑，畢竟他張天翔比我還小，有時候愛耍小脾氣，這我是知道的。”
“但是也正是因為我的慫恿，讓他以為我默許他這樣做，才最終釀成大禍，這一切責任在我，請你們不要追究張天翔責任。”
“你太異想天開了。”感覺何雯將犯罪說的如此兒戲，盧薇薇也是沒好氣道：“我們會公正處理，誰犯案，誰就要接受法律制裁，你以為你想怎樣就怎樣嗎？”
見何雯一臉沮喪，盧薇薇也是恨鐵不成鋼道：“我說何雯，第一次跟你在火鍋店遇見，對你印象還蠻好的，感覺你是一個純碎的人，可沒想到，你的純碎背后竟然有這么多故事。”
“你怎么就成了這個樣子？你要知道，你在你們單位醫院，口碑并不是很好，尤其是你跟方偉波不清不楚的關系，幾乎醫院人人都知道，你這是在敗掉自己的口碑你知道嗎？”
“我知道，我都知道。”何雯哽咽了一聲，也是苦笑著說道：“可能這就是我的原生家庭造成的吧？”
“這跟你的原生家庭有什么關系？”顧晨不太懂何雯的意思，于是追問了一句。
何雯搖搖腦袋，也是一臉感慨：“你們或許不知道，我是一個被窮樣長大的女生。”
“從小到大，我聽到最多的一句話是，你不要跟別人比，我們家里什么條件，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家住在村里破舊的老屋里，我甚至都不敢帶同學回家。”
“不僅如此，我也從來沒有過零花錢，都是早餐一點點省下來的。”
吸了吸鼻子，何雯又道：“我還記得有一年生日，爸爸給我買了臺點讀機，媽媽不滿的說了句，浪費錢，買了她也不會學的。”
“爸爸是支持的，說學不學是她的事，可你也要讓她有得用啊。”
說道這里，何雯情緒奔潰，忽然捂臉大哭起來：“這也許就是我記憶當中，僅有的幾次……被寵溺的時刻了。”
“其余的時間里，我都被不斷灌輸著，家里沒什么錢的思想，所以買稍微貴點的東西，我都感覺有罪惡感。”
“這也不能怪你。”聞言何雯說辭，王警官也是不由分說道：“像我小時候，家里跟你家條件也差不多，我也沒有零花錢，但我照樣活得很好，只要你不愛慕虛榮，這些東西都是浮云。”
“警察同志。”看著王警官云淡風輕的談論起當年，何雯也是搖頭嘆息：“我們現在所處的年代不同。”
“你當年讀書的時候，或許家庭條件好的并不多，可現在不同，家家戶戶，日子過的都很好，可唯獨只有我家，至今連新房都建不起來。”
“從小我就極度自卑，感覺憑什么別人都過得很好，就我家過成這樣？”
“在學校，遇到稍微優秀一點的人，我就覺得自己配不上，而這個家庭，也一次次因為錢的問題，而陷入過爭吵。”
“可是……”顧晨猶豫了一下，還是繼續問她：“可是何雯，我小時候家里也發生過變故，家里當時也斷了收入來源，可是只要勤勞一點，也還過得去。”
“你家只要不是太懶，應該是可以過上好日子的。”
“那是你家，是你有一對好父母，而不是我家，你們知道嗎？我家里當時都這樣了，我爸卻還敢欠那么多錢，人家債主都是三天兩頭找上門來。”
感覺自己活得太累，何雯也是將家中情況告知給眾人。
盧薇薇好奇問道：“你爸怎么了？”
“說是為了這個家，為了多搞點錢去借錢做生意，可生意沒做成，卻欠了一屁股外債。”
搖了搖腦袋，何雯也是一臉沮喪：“可能大人所謂的尊嚴，就是讓他始終低不下頭認錯，反而刻意加大講話的聲量，來掩飾自己的心虛吧。”
“其實這些細節，讓我過早地識破了大人們不那么敞亮的一面。”
“我也因此意識到，家，并不一定是那樣刻板印象的避風港，很多人從小到大經歷的風浪，都是從家門口那個方向涌來的。”
“而后來，我也懂事了不少，知道要努力讀書，偶爾考到不錯的名次，都會拿回家給爸媽炫耀一番。”
“可最終換來的，卻是母親一句你要爭點氣，弟弟還小，以后他讀書還指望你之類的話。”
吸了吸鼻子，何雯努力擦拭眼角的淚珠，也是不由分說道：“我不傻，聽得出這話里行間的負擔感。”
“也知道指望的意思，是他們已經放棄了一部分自身的責任，所以從那時候開始，我就很少再聽他們的話了。”
“不是不想聽，而是不敢聽，每次到過年的時候，就會看到那群兇神惡煞的債主，拿著工具來我家找父親要錢。”
“每次看見父親將我跟弟弟關在屋里，用祈求的口吻在外頭跟債主們說：都過年了，手頭有點緊，那筆錢晚一點再還吧之類的話時，我甚至都有點絕望。”
“畢竟，連一個自己的日子都過不好的人，是沒辦法知道別人的人生的。”
抬頭看著顧晨，何雯沮喪不已，也是悲憤著說道：“所以畢業后，我去了另一座城市工作，來到了江南市，以為自己能過上不一樣的生活，卻沒想到，窮養的后遺癥這才慢慢顯現出來。”
“月薪幾千的我，可以為了買包包，一次性刷走八千塊。”
“而身旁的朋友說了句，你這也太舍得投資自己了吧？我卻沒有回應，但我心里卻很清楚，自己只是在彌補過去的缺失。”
“因為有些好，我從來沒有得到過。”
“也遇到過跟自己的情況徹底相反的人，比如我現在的合租室友，每周她都會跟家人打長達半個小時的電話。”
“每次電話一打，就是嗲嗲的叫爸，說什么這次又去長白山啊？能不能有點新意啊之類的炫耀，她語氣是我從沒有過的撒嬌和任性。”
見何雯情緒激動，似乎也陷入到了自我救贖中，顧晨和大家都沒有打擾她，只希望她能把內心的真實想法全部講出來。
而何雯的痛訴也并沒有結束，而是直接又道：“你們知道她父親是什么職業嗎？”
顧晨搖頭。
“檢察官。”何雯重重的道：“我從她口中得知，她父親是個檢察官，好不容易調到假，就商量一家人去哪旅游比較好。”
“你們知道嗎？我猜自己當時的表情，都是有種怕露怯的羨慕。”
“因為在那一刻我才發現，我朝夕相處的室友，跟自己是完全不一樣的兩種人。”
“雖然我跟她，都在這座城市里打拼浮沉，但說到底，彼此努力的原因并不一致。”
“她在談起父母時，眼神里掩蓋不住的驕傲告訴我，她要很刻苦，才能趕上父母的腳步。”
“而我堅決不回家工作的偏執，也讓我清楚，自己要很拼命，才能逃離原生家庭的影子。”
何雯此刻完全忘記，這里是審訊室的存在，反而把警方當做自己的傾訴對象。
要知道，何雯在醫院和生活中，已經活得一團糟，她機會沒有特別要好的朋友。
就如剛才何雯跟眾人吐露自己的室友一樣，原本她以為，大家都是來打工的，可發現人家的原生家庭，跟自己的原生家庭，完全就不是一個級別。
這種富養女和窮養女生活在一起，所出現的反差感，很容易讓何雯心態奔潰。
而目前顧晨也看得出來，何雯的確有這種跡象。
盧薇薇搖頭嘆息，也是不由分說道：“你雖然說的也對，你們的確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可你既沒有足夠的實力去顛覆家里的那片世界，也不愿意忍受那個世界，我不知道這份不愿忍受，是否會在很久之后成為遺憾呢？”
“至少值得慶幸的是，那些跟家之間有種離心力的人，也在往反方向迅猛的成長著。”
頓了頓，盧薇薇又道：“坦誠說，我還蠻同情你的，也許在我看來，不認可父母，始終是件自私的事情，且不應該拿出來說事。”
“可畢竟當我們發現這種情緒一路引導著我們，過上想要的生活時，就對它有了不一樣的看法不是嗎？”
“沒錯。”聞言盧薇薇說辭，顧晨也是贊同的道：“有人說，人最大的教養是接受父母的平庸，但我也作為一個被窮養長大的孩子，我也想要補充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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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受，并不代表認可，很多時候，恰恰是因為我們不認可，才擁有別的可能。”
見何雯表情開始舒緩，顧晨又道：“我知道，窮養的孩子孤獨，敏感，獨立，不愿意給別人添麻煩，可也不是你自甘墮落的借口。”
“我知道，我全都知道。”何雯默默點頭，也是一臉沮喪道：“但有時候我真的沒有辦法，家庭經濟狀況就這樣，我已經很知足了，雖然現在家庭支離破碎的，但我還是很知足。”
吸了吸鼻子，何雯又道：“我委屈的時候沒有爸爸出頭，沒有媽媽細心開導，沒有人撐腰壯膽，我習慣了，這幾年就像野草一樣堅強做自己的避風港。”
“直到我發現，我不管如何努力，都不可能得到對等的回報，當我發現我與大城市里的同事們格格不入時，我發現，這都是我的問題。”
“從小的原生家庭，已經讓我筋疲力盡，已經讓我夠自卑的，我不想讓人看不起。”
抬起腦袋，何雯目光掃視四人，又道：“你們知道嗎？當我爸媽逢人便說，閨女在江南市中醫院上班，他們不知道又多開心。”
“原本都不想讓我讀書的母親，也因為我在城里給他們長臉，所以對我也客氣許多。”
“但我也清楚，她希望我多幫幫那個不爭氣的弟弟，讓他將來有個依靠。”
說道這里，何雯再次哇哇大哭起來：“可弟弟從小就有父母依靠，有我這個做姐姐的依靠，可我呢？我的依靠是誰？”
“就連一起跟我合租的室友，都有那么厲害的爸媽做靠山，我從那時候才第一次感覺，要想混得好，必須得有靠山。”
“所以你把方偉波定為你的目標？”王警官問。
何雯默默點頭：“沒錯，你說的一點沒錯，哈弗大學博士后畢業，中醫院重點引進人才。”
“這樣優秀的人才，之前根本是沒有機會接觸的，可即便接觸，作為一個有家室的人，方偉波也很難跟我在一起。”
“可天意就是如此，他竟然離婚了。”
說道這里，何雯頓時瘋笑幾聲，也是仰天長嘯：“他離婚了，這或許就是天意，讓我有機會接近他。”
“所以從那之后，我開始精心打扮自己，我用最好的化妝品，學習最好的潮流穿搭，我要讓自己在眾多女同事面前脫穎而出。”
“而且結局也如我所愿，我成功的引起了方偉波的主意，一個只懂學習技術的博士后，又是如此受到醫院領導的器重，所以從那時候開始，我就知道，他方偉波就是我的靠山。”
“所以你精心策劃了后來跟方偉波在一起的種種事情對嗎？”顧晨問。
原本以為何雯會矢口否認，但此時的何雯卻點頭應道：“沒錯，我假裝醉酒，然后成功讓方偉波這個混蛋送我回家。”
“其實后來在一次跟閨蜜還有方偉波的酒局中，因為閨蜜的不小心說漏嘴，才讓方偉波清楚，原來那天的情況是個圈套。”
“否則的話，方偉波可能真的會跟我在一起，所以冥冥之中總有天意，天意不可違，我認了，我終究是斗不過命運的。”
“一個窮養的女孩，注定有自己的生活軌跡，可我只是想努力找個靠山而已，為什么就這么難。”
說道這里，何雯表情絕望，似乎這就是命。
也正如她所說的那樣，天意不可違。
原本以為精心策劃的一切，可以讓自己跟方偉波走到一起，利益捆綁。
可誰知道豬隊友的騷操作，暴露了自己的虛假目的。
于是顧晨又問：“所以就是從那時候開始，方偉波才開始慢慢排斥你，甚至躲著你？”
“嗯。”何雯默默點頭：“或許他也是要自尊的，原本以為自己占了便宜，卻不曾想到，這些竟然都是我給他布置的陷阱。”
“所以那天的飯局之后，方偉波找我大吵一架，我們兩個的關系，也就是在那天晚上出現轉折，所有看似已經步入正軌的生活方式，一夜之間全被打破。”
“那也是你自作自受啊，你說你干嘛要這樣相處？就為了轉正工作，你都可以不要原則？不擇手段？”
盧薇薇雖然同情何雯，但也很不能理解，一個女孩，竟然可以為了一份正式工作，想出這么多陰謀手段。
心說難道窮養的后遺癥就這么可怕嗎？
但何雯卻是冷冰冰道：“警察同志，或許你沒有經歷過原生家庭的悲慘，你就很難理解一個身負壓力大山女孩的渴望，我是窮養女，我想要彌補這么多年欠下的生活，我想過按照叢林法則來在生存，可一開始我就被淘汰出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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