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燈的照耀下,隨著那道高瘦的身影越走越近,何立杰似乎也看清了來人的身影,不由叫出聲道:“達叔?”
“真的是你?孩子,你回來了?”叫達叔的老人,趕緊加快腳步,走到何立杰跟前,上下打量著眼前的何立杰,問道:
“孩子,你……你既然來到了何家水壩這里,為什么不回家看看?”
“我……”聞言達叔說辭,何立杰似乎難以啟齒。
但叫達叔的大爺,似乎也并不在乎,也是拍拍何立杰肩膀,一臉欣喜道:“我剛才一路散步到這里,看到水壩這頭有車燈,就過來看看。”
“沒想到,竟然是你?真是太好了,你應該有好些年沒有回來了。”
達叔話音剛落,卻又見何立杰的身后,站著兩名穿著制服的警察,頓時表情一呆,有些不知所措。
何立杰見狀,也是趕緊解釋:“哦,是這兩位警察同志,送我到這里來的。”
“是嗎?”感覺現場氣氛,似乎過于古怪,但達叔又說不上哪里不對。
顧晨見狀,也是上前說道:“既然何先生的老家在這里,那你留在這里應該沒事,回頭給你愛人回個電話,就說你在何家水壩這里,讓她放心。”
顧晨考慮到跟何立杰打招呼的老人,應該是何家壩的居民。
跟何立杰應該算是老相識,讓兩人待在一起,或許沒有問題。
想想顧晨便準備回去。
但達叔卻趕緊叫住顧晨道:“這位警察同志,好像挺眼熟的。”
“是嗎?”顧晨聞言,也是澹澹一笑:“可能我長了一張大眾臉。”
“不,你長了一張明星臉,似乎是在哪里見過,但是,我一時間又想不起來。”
“呵呵,可能您看錯了。”盧薇薇見狀,想想應該是老人在哪兒看見過顧晨的宣傳海報,便隨口一說。
可大叔見到盧薇薇的同時,眼眸也是微微一怔,瞬間再次陷入沉思。
也是在反復糾結之后,他這才澹笑著解釋:“哎呀,這上了年紀,許多事情記性就不太好。”
“這位女警同志,我也是有點印象的,既然大家那么有緣,不如跟我回去,去我家喝杯熱茶。”
“不用了,我們……”
“警察同志,你們大晚上送立杰來這,真的是辛苦你們了,過去喝杯茶再走吧。”
老人似乎也是看出了何立杰此刻與兩名警察之間的微妙關系,但又不清楚何立杰到底是怎么招惹上的警察。
因此想要弄清楚情況,這才想出這種說法。
何立杰見狀,也是替達叔勸說道:“兩位警察同志,不如就一起過去喝杯茶吧,大冷天的,真是辛苦二位了。”
盧薇薇見狀,也是下意識的看了眼顧晨。
而此刻的顧晨,也非常想知道,何立杰為什么這么想來何家壩,想想也就答應了。
“那行吧,不過車輛好像開不過何家水壩。”
“沒多遠,跟我一起走過去吧。”達叔說。
顧晨想想便也同意。
車輛熄火,顧晨取下手電照明,跟隨達叔跟何立杰,一起往水壩的另一頭走去。
何家壩的居住區,在水壩的不遠處,在進入居住區的入口位置,道路兩側有許多高大整齊的杉樹,看上去像是迎賓樹。
而達叔則一直牽著何立杰的手,與何立杰邊走邊聊:“立杰啊,你在魔都這么多年,怎么就沒想過回來呢?”
“達叔,我……對不起你們,我在魔都沒混出名堂。”何立杰當初何等春風得意?可現在的何立杰已經破產,很顯然,就連說話也沒了底氣。
達叔似乎是看出了何立杰的窘迫,又瞥了眼身后的兩名警察,這才又小聲追問何立杰:“立杰啊,你該不會是犯啥事了吧?為什么是警察把你送到這里來的呀?”
“這個……”瞥了眼身后的顧晨和盧薇薇,何立杰也是一臉尷尬,這才與達叔解釋道:
“是這樣的,是我老婆沒找著我,不清楚我待在哪里?所以就打電話報警,想讓警察把我找回去。”
“這不?兩位警察同志找到了我,跟我說明了情況,可是現在,我想回我們何家壩看看。”
“于是這兩位熱心的警察同志,就幫忙把我送到了這里,卻又剛好遇見您。”
“原來是這樣?”在了解了何立杰并沒有犯事,達叔這才放下心來,繼續領著大家往居民區走去。
然而就在大家穿過了兩側的杉樹區后,顧晨卻發現,右側有一大片廢墟,周圍長滿了野草。
而此時此刻,何立杰也忽然停住腳步,駐足在廢墟面前,眼神中透露著傷感。
達叔見狀,也是陪著何立杰站在跟前,笑孜孜道:“這就是我們何家壩小學的舊址,當初的建筑過于老舊,于是就拆除了。”
“后來,上頭統一協調,就把我們何家壩的小學,一起并到了上頭的劉家壩小學,在那邊擴建了校區。”
“現在,劉家壩那邊的小學,建設的很好,我們這邊的孩子,都去他們那邊……”
“達叔,對不起。”這邊還不等達叔把話說完,早已了解一切的何立杰,頓時眼中泛著淚花。
也是不太清楚何立杰現在的情況,達叔趕緊提醒著說:“立杰,外頭風大,有什么事情,跟我回屋再說吧?”
“嗯。”何立杰見狀,也不再說什么,繼續跟著達叔,往前方一處兩層樓建筑走去。
這棟建筑,看上去算不上高檔,是一座老舊的樓房。
樓房經過歲月的洗禮,墻壁上滿是歲月的痕跡。
當老人推開木門,邀請大家一起進屋時,顧晨和盧薇薇這才發現,老人家的客廳,依舊還保持著幾十年前的那種裝飾。
各種壁畫,還是那種八駿圖,十大元帥圖。
墻壁上掛的掛歷,都是某某農村合作銀行贈送的。
看到這一切,大家仿佛穿越到另一個年代。
“達叔,這么多年了,您家里還是一成不變啊?”何立杰見狀,也是隨口一說。
達叔則是咧嘴笑笑:“害,老房子,不需要怎么裝修,能住就行,倒是你,立杰,你這些年到底經歷了什么?前段時間,還聽本地的后生們在討論你呢。”
“說你是大老板,在魔都那邊混得風生水起,可能都沒時間回來看看。”
“達叔,對不起。”也是聽達叔如此一說,滿臉羞愧的何立杰,這才主動解釋說:
“前些年確實混得不錯,也賺了些錢,可是這幾年,因為投資失敗,之前賺的那些錢,已經全部虧掉了。”
“我現在是一無所有,我甚至都不敢回來,這也是為什么?我要晚上返回何家壩。”
“因為……因為我白天根本就不敢回來,我沒臉回來。”
說道最后,何立杰眼帶淚光,似乎是受到莫大的委屈。
而達叔這邊,似乎顯得異常平靜。
他看著何立杰悲傷的表情,不由用自己那粗糙的手背,替何立杰擦拭眼淚,也是調侃的笑笑:
“害,都這么大人了,還哭?沒賺到錢就沒賺到唄,這些年,生意并不好做,我們本地不少人,這幾年都混得不好,大家都習以為常。”
“可是,我這幾年都沒有回來,還有,我答應替何家壩小學重建校址,可我并沒有做到。”
“如今,何家壩小學不復存在,甚至并到了劉家壩。”
“可我知道,我們何家壩跟劉家壩,兩邊互不對付,都是積怨很多年的老冤家。”
“現在,何家壩沒了小學,劉家壩那邊肯定很得意,這一切都是我的錯。”
“我知道,何家壩的人都恨我,覺得我是白眼狼,說空話的假好人,我該死,我真的該死。”
“害,快別這么說。”也是看見兩名警察在客廳,達叔有些難為情,也是趕緊將泡好的茶水,遞到顧晨和盧薇薇跟前:
“兩位,先喝點熱茶吧,外頭天氣很冷,喝杯熱茶暖暖身子。”
“謝謝達叔。”
“謝謝達叔。”
顧晨和盧薇薇也是先后道謝,隨后端著熱茶,坐在一旁安靜的做個吃瓜群眾,聽著達叔與何立杰的交流。
而何立杰此刻也不裝了,安靜的將自己的經歷,開始簡單的與達叔交流起來。
達叔這才搞清楚了事情的緣由,才知道,原來是因為破產之后,心情抑郁,何立杰這才一聲不響的離家出走,來到了濱江二橋的橋頭。
可好在被警方找到,送到了何家壩。
聽完這些的達叔,也是微微一笑,不由調侃著說:“立杰啊立杰,你說你都這么大人了,怎么還放不下面子?”
“當初,你爹媽死得早,你可是吃著我們何家壩的百家飯長大的。”
“凡事做自己就好,就算別人對你感受到憤怒,厭惡。”
“可這不是因為你傷風敗俗不倫不類,也不是因為你粗俗無禮作惡多端。”
“而只是因為你和他們不一樣,你的存在,超出了他們局限的認知,你曾經做出過遠超常人的事業。”
“而那些人,他們要么遠離你,貶低你,要么試著控制你,同化你。”
“人性有時候就是這樣無理,能夠接受不同的人,永遠是少數。”
“但更重要的是,我們自己要選擇做哪種人呢?內心豐盈者,獨行也如眾,你明白嗎?”
達叔似乎是個文化人,說起話來,也是很有講究。
但何立杰剛想附和,就聽見門外傳來一陣電動車的電機動靜。
隨著踏腳落下,一名穿著外賣服的中年男子,直接推門進來。
可當走進大門這才發現,客廳內似乎來了不少客人。
穿著外賣服的中年男子,也是目光一怔,看到顧晨和盧薇薇坐在那兒喝茶,也是表情一呆。
可當看見達叔身邊坐著何立杰,中年男子頓時表情嚴肅,也是沒好氣道:
“何立杰?你來這里做什么?”
回頭看了眼門口,又看向何立杰,中年男子好奇問道:“你怎么過來的?你的豪車呢?”
“已……已經賣掉了。”何立杰小聲的說。
“賣掉了?”頓了頓,中年男子也是反應過來,好奇問他:
“何立杰,你都這么多年沒回江南市,怎么現在回來?連豪車也給賣掉了?你該不會是破產了吧?”
也是聽中年男子如此一說,此刻的何立杰,腦袋頓時低得更下了。
達叔見狀,也是沒好氣道:“阿強,你怎么說話呢?”
“什么怎么說話?看來是真的?”叫阿強的男子,似乎也從眾人的眼神中看出了端倪。
何立杰微微點頭,并不想隱瞞什么?也是點頭附和道:“沒錯,是真的,我已經破產了,已經從魔都搬回了江南市。”
“現在的我,一無所有。”
“呵呵。”也是聽到何立杰主動承認,阿強頓時樂壞了,也是走上前,來回在何立杰跟前走上幾步,這才又道:
“何立杰,能耐啊?當初信誓旦旦,說要替我們何家壩修建學校,可現在,這么多年不回來,連個音信都沒有。”
指了指外頭,阿強又道:“你看看,現在的何家壩小學還在嗎?早特么成了一堆廢墟,等你來這修建學校,還真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馬月呢?”
“現在好了,學校被劉家壩那幫家伙給搶走了,新學校規劃建設到人家那頭。”
“而現在我們何家壩的孩子,要去上小學,還得跑到人家劉家壩。”
重重的嘆息一聲,阿強整個人也是沒好氣,指著何立杰埋怨道:“我就知道你這人不靠譜。”
“當初是聽說你在魔都那邊賺了大錢,可你曾想過我們何家壩嗎?你光顧著你自己吧?”
“幾年不回來就算了,你建學校,自己不能來,或者抽空來不了,你可以把錢打過來,有錢我們可以修建學校啊?”
“可現在,什么都沒了,你也知道我們跟劉家壩那些人,一直都有著很深的矛盾。”
當初為了爭地,爭水源,我們兩邊的人,都打了兩代人的架,現在我們的孩子,卻要憋屈的去劉家壩上小學。
似乎說道這里,心里就有種意難平,阿強也是嘆息一聲,直接自顧自的走到茶幾旁,給自己倒上一杯水,咕嚕咕嚕的喝了起來。
而此時的何立杰,似乎羞愧難當,也不再說話。
顧晨也是隨口一問:“話說,你們何家壩跟劉家壩,真的有這么深的矛盾?”
“那可不?”這邊阿強沒有回答,倒是達叔替他回答道:
“警察同志,你們可能是有所不知,這兩個地方,當初矛盾重重,爭地,爭水源,沒少打群架,雖然現在這些問題,都在得到解決。”
“可兩代人積累下來的矛盾,很難就這么輕易化解。”
重重的嘆息幾聲,達叔這才又道:“我們何家壩跟劉家壩,都是宗族觀念特別重的人。”
“族長們,很多年前就立下規矩,兩邊的人是不能通婚的。”
瞥了眼低頭不語的何立杰,達叔又道:“可是,立杰的媽媽,她是劉家壩人,跟立杰的爸爸,兩情相悅。”
“最后,兩人也不顧兩邊宗族的祖訓,執意要結婚,要在一起。”
“為此,立杰的爸媽,可以說,是兩邊的族人都給得罪了。”
“沒錯。”這邊達叔話音剛落,何立杰也毫不隱瞞道:
“就是因為這個關系,從小,我就感覺兩邊的宗族人,看我們一家人的眼神都不一樣。”
“剛開始,我還小,并不清楚這是為什么?后來才慢慢知道,兩邊人是有矛盾的。”
“不管我去哪邊?似乎哪邊的人都不待見我們一家人。”
“這都什么年代了?還保存著這種不良的宗族觀念?未免也太過分了吧?”也是聽到何立杰如此一說,盧薇薇頓時感覺未免太扯。
但達叔也是沒好氣道:“沒辦法,兩邊的族人,是有著很強的宗族觀念,而且這種觀念根深蒂固。”
“雖然說,現在,也有兩邊的不少年輕人,選擇自由戀愛,在一起組成家庭。”
“可是,畢竟時代在進步嘛,現在這些年輕人的家長,都是跟立杰差不多年紀的中年人,大家思想都很開明,也就沒那么多條條框框。”
“可是立杰不同,他爸媽選擇在一起時,那時候,是40多年前,那時候宗族的觀念也是很強烈的。”
“可是,立杰的爸媽,選擇打破這種宗族觀念在一起,在當時是很不受族人待見的。”
重重的嘆息一聲,達叔瞥了眼何立杰,整個人也是惋惜道:
“唉,可憐立杰的父母,當年受了多少白眼?多少委屈?”
“直到兩夫妻因為一次意外車禍,雙雙去世,留下立杰孤苦伶仃,族長們這才發了善心,不再追究之前的事情。”
“選擇讓立杰一直待在我們何家壩,讓立杰吃百家飯。”
看了眼何立杰,達叔又道:“真是苦了立杰這孩子。”
“達叔,別說了,當初您對我最好,我一直把您當做我的親人,您就是我的父母。”何立杰抹了抹眼淚,也是語帶哽咽說。
但一旁的阿強卻是極度反感,也是沒好氣道:“得了吧,我爸為了照顧你,得罪了多少人?受了多少委屈你知道嗎?”
“既然你認為我爸是你的再生父母,可你看看你這些年,是怎么對我爸的?”
“你曾經許下諾言,說是要保住何家壩小學,新建的費用你來出。”
“就因為你這句話,這個空頭支票,讓我爸高興壞了,逢人便夸你的好。”
“可他當初是如何夸贊你,宣傳你,后來就如何被人當做笑話,笑話你是白眼狼,笑話我爸是個傻子,相信了你的鬼話。”
說道這里,阿強勐灌一口水,也是沒好氣道:
“你以為你,賺了點臭錢,就以為自己了不起?看不起我們,甚至連過年都不回來。”
“可我爸為了這所學校,一直苦苦等待,雖然已經從校長職位退休,可他一直相信,你是個不會撒謊的家伙。”
“甚至在后來學校要被拆遷的時候,要并到上頭的劉家壩時,他拼命的爭取,希望再給我們何家壩小學一些時間。”
“可你呢?你是用什么方式回報我爸的?我們打電話求你,可你甚至連電話號碼都給換了,干脆就找不著你人。”
“我去魔都找你,可都沒有你任何音訊,你就跟消失了一樣。”
“聽說你后來成了影視行業的大鱷,我去你們影視公司找你,可你們影視公司的那幫人,狗眼看人低,根本就不鳥我。”
重重的嘆息兩聲,阿強也是搓了搓臉,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緒。
也是聽聞阿強如此一說,何立杰也是不可置信道:“你去過魔都找我?我怎么不知道?我公司的人也沒告訴我。”
“是啊,你多忙啊?大老板,怎么會想起我們這個小事?”
阿強腦袋一歪,也是沒好氣道:“在魔都受冷遇之后,我就知道,找你肯定沒用。”
“你既然換了號碼,也不告訴我們,甚至去你公司也避而不見。”
“嘿我就不明白了,就算你是天大的老板,抽一點時間,見一見我這個老鄉,也不過分吧?你牛什么牛啊?”
似乎當初在魔都受了不少窩囊氣,現在的阿強,說話也是毫不留情面。
這讓一旁聆聽的顧晨和盧薇薇都替何立杰感到尷尬。
此刻的何立杰,似乎是被阿強罵得體無完膚,但他并沒有反駁,也是重重的嘆息一聲,努力平復下心情后,這才又道:
“阿強,以前是我不對,我是賺了不少錢,人也感覺很飄,自以為了不起,所以,有時候處理這種關系,的確沒怎么上心。”
“因為當時手里的項目實在太多,每天不是出差,就是在出差的路上,根本就沒有休息的時間。”
“所以,忽視了你們,甚至連過年都沒有回來看望你們,這是我的失職,是我的錯。”
擦了擦眼角的淚珠,何立杰也是哽咽說道:“我不求你們原諒我,我知道,我就是個白眼狼。”
“我在何家壩這邊,吃著百家飯長大,最后卻一點貢獻都沒留下。”
“甚至還吹牛,開空頭支票,讓達叔在當地人面前難堪,這一切都是我不對,我有錯。”
似乎是過于自責,激動的何立杰,甚至抬手抽打自己。
達叔見狀,也是趕緊制止:“哎幼,立杰,你這又是何苦呢?學校沒了就沒了唄,你能活得好好的,那比什么都強。”
“再說了,我能被本地人嘲笑什么?我在何家壩這里當校長這么多年,許多人家的孩子,都是我的學生。”
“我在這里是受人尊敬的,別聽阿強胡說。”
“爸,你就別替他說話了。”似乎是有些看不慣自家老爺子,不停的給何立杰說好話,阿強也是情緒激動的站立起身,走上前比劃著說:
“我爸這些年積累起來的威望,就是被你何立杰給敗光的,讓他成為何家壩的笑柄。”
“哦,你現在破產了,破產了才想到回江南市,回何家壩,你說你現在回來做什么?”
“要是被鄉里鄉親看見了,那我爸豈不是還要被人笑話?笑話那個他一直心心念念的何立杰,當初輝煌騰達的時候不來看他,現在破產了,才過來找他。”
說道最后,阿強甚至笑出了聲。
顧晨和盧薇薇面面相覷,似乎也有些看不下去了。
可阿強說的也沒錯,當初你事業有成的時候,沒有讓達叔沾你的光,可現在,你淪為笑柄的時候,卻跑回來。
這難免會讓人笑話,當然,并不排除每個人都是這樣的想法,可人言可畏,這個道理大家都懂。
阿強也是在替自己的父親抱不平,感覺這么多年養了一個白眼狼。
這也是多年埋怨積累到一定程度的釋放。
已經羞紅臉的何立杰,此刻再也待不下去了,也是站立起身,對著達叔鞠上一躬,抱歉著說:
“達叔,對不起,真沒想到,是我給您添了這么多年的麻煩?是我該死,我沒臉回何家村,我……我對不起你。”
“立杰,別聽阿強胡說八道,他就是故意在氣你。”達叔似乎并不在乎,永遠都是一張笑臉盈盈的樣子。
但此刻的何立杰卻過不了自己那關,也是哽咽的說了一句再見,便直接走出房門,準備離開。
達叔見狀,也是趕緊追出門去。
可此刻的何立杰,似乎也不想讓達叔看笑話。
尤其從他大晚上來到何家壩就不難看出,晚上的本地居民,大多待在家中。
這要是白天被大家伙看見,沒準會讓老爺子更加難堪。
“立杰,立杰。”站在門口叫喚了幾聲,似乎都追不回何立杰。
行動不便的達叔,也是氣得直杵拐杖。
而阿強走到門口,看著離開的何立杰,卻是滿臉不屑道:“走就走吧,反正回來也是給我們添亂,看不見最好。”
“啪!”
“哎幼!”
這邊阿強話音剛落,就感覺臉上一陣火辣辣的疼。
達叔一巴掌扇在了阿強臉上,也是氣得直瞪眸子:“逆子,你說你什么時候才能有點出息啊?你真是要把我氣死才開心嗎?”
話音落下,達叔立馬舉起手里的拐杖,就要暴打阿強。
阿強一個靈巧躲位,也是碎碎念的趕緊逃離。
而顧晨和盧薇薇則是趕緊扶住激動的達叔,趕緊安慰:
“達叔,消消氣,犯不著,真的犯不著。”
“氣死我了,真是氣死我了。”達叔氣喘吁吁,也是看著顧晨和盧薇薇,整個人沒好氣道:
“立杰這孩子,從小就命苦,爹媽死得早,是我看著他長大的。”
“無論他混得好不好,可他畢竟是我們何家壩的孩子。”
頓了頓手里的拐杖,達叔搖搖腦袋,也是沒好氣道:
“我知道,立杰這么多年受了不少委屈,他打小就特別聰明,也很有本事。”
“在我眼里,立杰是一個能做大事的人,跟我們本地這些孩子相比,那真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即便他立杰身上有些毛病又如何?誰又是完美的?”
重重的嘆息幾聲,見盧薇薇一直在拍打自己的后背,安撫自己平復心情。
達叔這才又道:“兩位警察同志,我有個不情之請,不知道……”
“您說吧,能幫到您,我們會盡量的。”這邊還不等達叔把話說完,顧晨便直接接話說。
達叔也是默默點頭,這才又道:“幫我把立杰送回家,看著他安全的回到家。”
“立杰這孩子,從小自尊心就特別強,因為他爸媽的關系,導致他從小就缺少必要的族人關愛,所以他從小就很自卑。”
“不論他多么優秀,他的內心深處,卻一直存在自卑的陰影。”
“所以,這么些年,他才一直想要努力證明自己,他太驕傲了,自尊心太強。”
“現在破產,從天上掉到地下,他一定很絕望,我真的害怕他做出什么傷害自己的事情。”
“沒事的,這事我答應您,一定送他回家。”也是見達叔情緒激動,顧晨也是趕緊安慰。
擦著眼角淚珠的達叔,也是回頭看了眼自家客廳。
見兒子阿強已經不見蹤跡,他這才小心翼翼的,從自己外套內部的口袋中,掏出一張銀行卡,交給顧晨道:
“警察同志,這張卡,麻煩幫我交給立杰,他現在需要錢。”
“這張銀行卡,是他當初事業起步時,送給我的,逢年過節,他都會給這張卡里打去一筆錢。”
“這么多年來,可能連他自己都記不清楚,這張卡里有多少錢?”
“只是最近幾年,他忙于工作,可能也忘記了我們這些親人,但這張銀行卡里的錢,我一分都沒用,一直幫立杰這孩子存著。”
“我知道,有朝一日,立杰肯定需要這筆錢,現在就是物歸原主的時候。”
頓了頓,努力平復下心情,達叔將銀行卡交到顧晨手里,也是意味深長道:
“密碼,就是立杰的生日,替我交給他。”
顧晨瞥了眼身邊的盧薇薇,又看向面前的達叔,這才點頭答應道:“行,我幫您轉交給他。”
“那快去吧,找到他,送他回家,謝謝你們了,警察同志。”
也是給顧晨和盧薇薇深深的鞠上一躬,達叔這才杵著拐杖,疲憊的往家中走去。
路邊的燈光照在他身上,顯得格外滄桑和無力。
顧晨輕嘆一聲,也是提醒盧薇薇道:“盧師姐,我們趕緊回去吧?”
“好。”盧薇薇應了一聲,立馬跟上顧晨的腳步。
兩人一起小步快跑,追趕何立杰的步伐。
而此時此刻,何立杰已經走過水壩,來到了警車跟前。
想著自己走回家中,那也基本上需要很長時間,因此何立杰選擇站在警車旁,安靜的等待顧晨和盧薇薇。
沒過多久,顧晨和盧薇薇來到跟前,顧晨直接將銀行卡遞給何立杰。
“這是什么?”何立杰一臉懵圈。
顧晨則是趕緊解釋:“你的銀行卡,達叔給的,說這里面的錢,都是你這些年打給他的,但是他一分錢都沒用過,一直幫你存著。”
“是啊,密碼就是你生日,達叔知道你現在急需用錢,這錢,正好給你應急。”盧薇薇也是笑臉盈盈,直接讓何立杰收下銀行卡。
而此刻的何立杰聽到這些,整個人更加難受。
似乎現在的何立杰,內心非常矛盾,接受吧,似乎良心過不去。
可不接受吧,以自己現在這種苦逼的模樣,哪有什么尊嚴可談?
家里需要用錢的地方太多了,還背負著巨大的債務。
在面子和生活面前,何立杰還是選擇接下銀行卡。
見此情況,顧晨也是松上一口氣,說道:“走吧,我送你回家。”
幾人再次坐上警車,在問清楚何立杰的目前住址后,顧晨驅車送何立杰回家。
而此時此刻,時間也早已過了凌晨。
車內,一路無話,所有人都安靜的保持沉默。
也是看見車輛逐漸駛向何立杰家中方向,顧晨這才冷不防說道:
“何立杰,不必在乎那個阿強的說法,他是在氣頭上,其實,他并沒有那么恨你。”
“我知道,謝謝。”聞言顧晨的說辭,何立杰也是微微一笑,表示明白。
顧晨看了眼車內后視鏡,則是繼續安慰:“你可能并不完美,但你很真實,活一次做自己,沒必要遷就別人。”
“畢竟在烏鴉的世界里,天鵝也是有罪的。”
“你有你的路,我有我的路,至于唯一正確的路,那并不存在。”
“對呀。”這邊顧晨話音剛落,盧薇薇也是不由分說道:
“人擁有自由的意志,沒有人能限制你做白日夢,不幸的是,我們無不生活在由群體集結的地域之中。”
“如果每個人都自由選擇,也意味著每個人都不能自由選擇。”
“為什么說,現在的人都活得那么通透呢?因為經歷了太多人性的不美好。”
“體會了人情冷暖,認識了現實的殘酷,經歷了物是人非,也學會了自我療傷。”
瞥了眼后排認真聆聽的何立杰,盧薇薇繼續說道:
“所以,那些最艱難最黑暗的路,也都是自己一個人在黑暗中走過來的。”
“走過的路,也都是自己該走的路,經歷的好與不好,都是自己當初的選擇,也都是自己應該承擔的后果。”
“慢慢懂得成長需要打磨,不說不公平,也不說苦。”
“畢竟有些罪,遭一下也沒啥,經歷不論好壞,成長便是最好,幸運的是你沒有被打垮。”
“至少,還有像達叔這樣的人在關愛你,而我們的人生,不就是像一條往前的河流嗎?”
“不要只停在過去,昨天的太陽,曬不干今天的衣裳,明天的雨,淋不濕今天的自己,該放的放,該忘的忘。”
“讓心歸零,微笑前行,這每個人經歷過很多的破事,可說的最多的卻是沒事。”
“謝謝。”聽著盧薇薇的安慰,何立杰也是微微一笑。
似乎也明白這些道理,尤其看著手里的那張銀行卡,何立杰似乎感覺再次擁有了東山再起的力量。
頓了頓,何立杰一臉疑惑的問:“對了,我達叔有沒有說,這卡里有多少錢?”
“難道有多少錢,你自己不清楚嗎?”盧薇薇也是一臉好奇。
何立杰搖搖腦袋:“這么多年,我只記得,大學畢業剛開始那幾年,我會逢年過節,在這張卡里打錢,讓達叔吃好喝好用好。”
“并且告訴達叔,何家壩小學的建設,由我出錢,我會讓這所小學重獲新生。”
頓了頓,似乎又說到了傷心處,何立杰哽咽一聲,也是唉聲嘆氣道:
“可惜了,達叔在何家壩小學做校長多年,培養了許多孩子,他常常說,我是他最得意的門生。”
“當初多么驕傲的想告訴他,我要替他建一所學校,可現在,我成了他的笑話,也讓他成了整個何家壩的笑話。”
“呵呵。”聽著何立杰的抱怨,顧晨干笑兩聲,也是不由分說道:
“不要焦慮,不要喪,其實你要相信,大家都是普通人,一個月也就幾千塊工資。”
“要買車,要買房,要還房貸車貸信用卡。”
“還要支付各種瑣碎的開銷,又能有什么錢?”
“怕就怕你看多了網上的花花世界,忘記了生活真實的模樣。”
“而我們再看看身邊的同事朋友親戚,又有幾個是開豪車住豪宅的?又有幾個是沒有債務的?”
見何立杰似乎平復了心情,顧晨頓時放低語調,又道:
“其實我相信,你已經很幸福了。”
“至少沒病沒災的,家人健健康康的,子女陪伴著,三餐不重樣。”
“有過輝煌的事業,沒事也可以追劇,偶爾吃頓好的,偶爾睡到自然醒。”
“其實你擁有的比沒有擁有的要多得多,只是你可能不愿意去承認這些東西的存在。”
“而那時你可能還沒有懂得人性是如何的矛盾,你不知道真誠中有多少做作,高貴中有多少卑鄙,邪惡中有多少善良。”
“如今你應該是充分懂得了,小氣與大方,怨懟與仁慈,憎恨與熱愛,是可以并存于同一顆心中的。”
“如果你看不慣一個人,可以用尼采這句話去理解他,極端的行為來源于虛榮,平庸的行為來源于習慣,狹隘的行為來源于恐懼。”
“這樣來尋找原因,一般是不會出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