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車周棟才知道,原來像這種錄播的綜藝節目有很多鏡頭都是‘擺拍’的。例如這欄節目里經常有嘉賓‘突然’造訪,蘑菇屋里的人紛紛猜測,哎呀是誰來了,好興奮哦。
其實昨天就知道是誰要來了,節目里拉著旅行箱‘艱難’走向蘑菇屋的嘉賓都是節目組提前用車接過來的,距離蘑菇屋百十米才開始擺拍。
這其實不能算弄虛作假,做節目本來就是如此,難道還真讓于老師拖著旅行箱自己打車過來,殺節目組一個措手不及才叫真實麼?
過度的追求真實就是一種矯情,比起很多選手動不動就賣慘講故事的綜藝節目,理想的生活已經盡可能還原真實;蘑菇屋的幾位主人那是真的要在大山里住上兩三個月的。不要以為一季才幾集,其實這跟拍電影差不多,有很多鏡頭都是要重復過的。
見到傳說中的于老師時,這位京都有名的玩主兒正在風中等候;今天的風不小,把于老師的新綢子唐裝吹得撲棱棱翻響,這時就看出燙頭的好處了,任憑風過發間,頭型卻絲毫不亂。
于老師戴著副大墨鏡、手中香煙裊裊,肚子微挺、頗有幾分大哥氣質;高鐵站旁邊拉客的黑車司機都被其聲勢所懾,遠遠站在一旁沒敢過來,只是聚在一起小聲議論‘這人看著面熟,可不是于老師吧?’‘哪個于老師啊?’‘嗨,就是大清早嘬大腸刺身的那位啊’‘算了吧你,那是于老師的爸爸于老爺子’。
看到節目組的人走過來,于老師摘了墨鏡,也不管是負責攝像的還是打光的,統統招呼到了:“哎呀,各位辛苦,各位辛苦了。”
‘見人道辛苦、必定是江湖’。
這是正經的老派人、京城爺們兒的風范;要不怎么說于老師朋友遍天下,人脈比他的搭檔郭老師還廣呢?
節目組的人連忙回禮,心里別提多舒服了。看看人家于老師,這么大的腕兒還如此尊重咱們,到底是老藝術家啊。
于老師招呼了一圈,就把目光定在周棟和程倩身上,呵呵笑道:“哎呦,看來我這排場還不小,有金童玉女遠來迎接。感動感動,‘郡主娘娘’這是怎么話兒說的,您是把郡馬爺也給拉來了?”
說相聲的人就喜歡開玩笑,不過開玩笑和討人厭可是兩回事;于老師叫程倩‘郡主娘娘’,那是指她在新劇中扮演的角色。而且于老師的眼睛多毒啊,一眼就看出站在周棟身旁的程倩看周棟的眼神含有深意。
他這個玩笑一開,程倩心里肯定是樂開了花兒,至于周棟,只要還是個男人,就沒有因為這種玩笑翻臉的,這都是江湖經驗。
果然,程倩心里甭提多舒服了:“于老師您怎么一見面就開我的玩笑啊,這可不行!”
嘴上說不行,心里卻是一萬個行。周棟心里雖然有點怪怪的,卻偏偏不怎么討厭這個玩笑,可真是怪了。
都是提前說好了的,這是錄拍,事后沒得到周棟的同意都會把他的鏡頭刪除,周棟也就沒多少顧慮,招呼于老師上了車就說:“我病重的時候可沒少聽您和郭老師的相聲,每次聽一段心情就變得好多了,說起來還是您的粉絲呢。”
于老師聞言笑道:“別,要做你得做‘鋼絲’,千萬可別做‘魚絲’啊?”一句話說得車里人都笑起來,程倩邊開車邊仿佛漫不經心地道:“周小廚,你還得過病啊?”
“啊,有點抑郁癥,現在穩定多了。”周棟沒說是躁郁癥,回頭再把人家給嚇著就不好了,反正也都差不多。
“這可是富貴病,不算啥,多聽幾段相聲也就好了。”
于老師笑著看了周棟一眼:“這位兄弟看著眼生啊,怎么郡主娘娘叫你‘周小廚’呢?”
“于老師您還是叫我小倩吧他叫周棟,不是娛樂圈的人,是九州鼎食的廚師呢。”程倩接口道。
“別,我還是叫你倩倩吧,叫小倩我怕起一身雞皮疙瘩”
于老師又開了個玩笑,轉頭看看周棟道:“這就難怪了,我說這位兄弟怎么看著略有些生嫩呢,敢情不是娛樂圈里的人?
九州鼎食我聽過,尚周集團旗下的五星級酒店,小周你這是來做技術顧問的?
這也不合轍啊?這檔節目里主要還是看‘黃小廚’的,主題應該不是在較量廚藝。家常菜、鄉村生活,這才是主題呢,難道說這第四季要改風格了?”
周棟笑笑:“于老師您誤會了,我剛巧來鳳棲村度假,并不是來參加節目的,適逢其會而已。”
“哦,是嗎?”于老師看了眼正在開車的程倩,哈哈一笑:“適逢其會好,適逢其會好啊。不瞞小周你說,我這個人說相聲演電影什么的那都是愛好,就不是本職工作,所以說啊,我這趟也算是適逢其會,哈哈。”
周棟大感好奇:“說相聲還不是您的本職工作啊?”心說您這捧哏都到爐火純青的水平了,居然只是業余愛好?
“那肯定不是啊,我的本職工作有兩個,第一是玩兒、第二是吃小周你可別笑啊,人生四大事:吃、喝、玩、樂!吃喝是一碼、玩樂其實也是一碼,說到底還不就是吃跟玩麼?
你說,人這輩子能活多少年啊,一百年還是八十年?不吃不玩那活著還有什么意思!”
周棟一時無話可說,跟于老師比起來,自己這種‘機器人’基本就屬于沒活明白的;倒是老爸跟于老師應該有一定的共同語言,都是看開了的哲人。
程倩不干了,皺眉道:“于老師您可不許把周棟帶壞了啊,他還年輕呢!可不能”
周棟搖搖頭:“程倩你不明白,于老師的吃和玩可不是頹廢,而是真正的人生智慧和感悟。”
程倩聞言沒再說話,她從大山中一步步走出來,吃了不知多少苦才走到今天,就知道‘愛拼才會贏’的道理;于老師這種看破人生、笑傲紅塵的人生哲學距離她還是太遙遠了。
“呵,真沒看出來,小周你跟我還真有的聊呢。得嘞,咱爺們兒可得多多親近了”
于老師可真不是蓋的,從京都燒鴨子說到爆肚鹵煮,從三河劉的葫蘆說到蟈蟈蟋蟀。
怎么才能讓蟈蟈過冬?那可不是有空調暖氣就成的,您得懷里焐著,有了人氣兒蟈蟈才能有信心不是?都說這蟋蟀七厘為王八厘為寶,可光看個頭兒也不成啊,人里面有傻大個兒這蟋蟀里它也是一樣,還得看種兒、看你怎么調教 反正是花鳥蟲魚文玩古董,什么八大菜系吃喝的講究,于老師那真是吃到根本玩的精致,別說在京都圈子了,就是在整個華夏那也得是蝎子拉屎獨一份。
別說程倩,就連周棟都聽傻了。當聽到于老師最近出了本書就叫《玩兒》的時候,更是徹底驚呆,玩都能玩出學問了,你能說這不是人家的本職工作麼?
“小周啊,這俗話說的好,吃玩不分家,所以我眼下正在準備另外一本書,書名就叫《吃著》。這你就是專家了,以后少不得要麻煩你啊。”
周棟茫然點頭:“哦,一定得幫于老師您。”于老師有這樣遠大的志向,在周棟看來都不叫幫,得叫共襄盛舉才對 “對了小周,你在九州鼎食是紅案還是白案,哪個菜系?”
彼此熟悉了才開始盤道,這就是于老師的江湖之處,一上來就問人家干什么,掙多少錢的那就是愣頭青、雛雞兒。
“于老師,您可別看周小廚年輕啊。他現在可是魯廚的頭砧,還是早點部白案上的‘大師傅’呢。”
程倩說起周棟的‘輝煌成就’來,臉上笑瞇瞇的,就好像是自己取得的成就一般。
“倩倩你先等等,我怎么聽著這么亂呢?”
于老師奇道:“怎么又是頭砧又是白案的,小周你這是紅白兩手端啊?魯廚倒是不錯,咱北方人就愛這鮮咸口兒,可早點部又是怎么回事?”
沒等周棟開口,程倩又把話接了過去:“于老師您可不知道,他是一腳在魯廚,一腳在早點部。
人家可是什么面食都會做呢,他做的鹵煮火燒就連一位姓易的老先生都特別愛吃,天天都不落下。據說這位易老先生還是京都鼎鼎大名的美食專家呢!”
“哦?京都的勤行高人、美食家我就沒有不認識的,姓易的老先生?小周,該不是易知魚易老吧?”于老師頓時一驚。
“于老師說得沒錯,就是易老。”周棟點頭,沒覺得有什么,不光是易老,黃老他們不也常來麼?
“嗬!那我這次可真是來對了,連易老都愛吃你做的鹵煮,那絕對差不了啊。不行,你的手藝我可得嘗嘗,我得知道易老每天不肯落下的鹵煮是個什么滋味!”
于老師可是開心壞了,他這輩子最愛的就是老京都的這些吃食,尋思著來楚都可就吃不到了,正鬧心呢,沒想到居然是柳暗花明又一村。
周棟點頭道:“好是好,只可惜鹵煮老鍋不在鳳棲山,我還得過幾天才回楚都呢,到時候怕是于老師您也回京都了啊。”
“過幾天我就回京都了?小周你聽誰說的。我明白了,你這是誤會了啊。”
于老師畢竟是聰明人,瞬間就想通了其中的關節,笑著解釋道:“你這是看電視看多了,以為嘉賓來到蘑菇屋住一天就走?根本就不是這么回事兒。
這次除了我之外,還有兩三名嘉賓要來,你看著電視里是只拍一天,其實就這一天的內容怕就得拍個六七天呢。這就好比是拍電影,一個半小時的電影還不得拍個倆仨月?
所以我也沒這么快就走,咱爺們兒既然來了,也得對得住欄目組和人家給的通告費不是?”
周棟這才明白:“原來錄播是這樣的啊?”
“可不就是這樣麼,要我說啊小周,你今天就把鹵煮老鍋給立起來,有個兩天也就成了。
有這東西在,也算幫老黃減輕些負擔。老黃也不容易,五十多歲的人了,上個節目還得不停做飯,這活兒可累人。”
于老師看著周棟就仿佛看到了一碗頂級味道的鹵煮火燒,那是真饞。
“您誤會了于老師,我應該是不會參加節目的。”
對于在電視上拋頭露面,周棟還是無法接受。
“沒誤會。這幾天你不是在鳳棲村休假麼,可這風景再好也有看膩的時候,你每天玩什么啊?這人要是不會玩兒了,那得多難受?
你就到蘑菇屋里來,咱爺們也能一起玩兒不是?你就別當這是個節目,就當是一幫朋友來度個假、過上幾天理想的生活,這多好?
小周你要是不想在電視上拋頭露面,回頭把你的部分剪掉不就得了?多大點事兒啊,就是個玩兒唄。”
程倩心中一動,也跟著勸道:“就是啊周小廚,于老師都開口了,你就別磨嘰了,大家一起玩兒唄。”
周棟一琢磨,于老師說得也對,自己一個人呆在村里難道天天跟那只大公雞較勁?跟于老師和程倩一起去蘑菇屋倒也是個難得的體驗。
反正是玩兒唄。
到了蘑菇屋,周棟一看節目組還真是會選地方,正是在阿姐谷谷口不遠處,在一片高地上搭建起了全木制的兩層小樓,另有草亭、庭院、羊圈、狗舍,一應設施都與前幾季相差不多。
阿姐谷的地下溫泉距離地表較遠,冬季時能令附近溫度恒定在十多度的樣子,如今是初夏時分,外界溫度已經超過三十度,卻也不覺如何炎熱,到了夜間,也不會有大山深處的陰寒氣襲人,對養生保健有極好的作用。
這里的環境倒是比李秀臣家更好,更像個度假的地方。
“哎,是小周啊?哎呀,周大廚光臨,歡迎歡迎啊!”
于老師剛到,明天才開始錄制節目呢,因此并不會出現于老師一個人拉著箱子找來蘑菇屋的場面,程倩和于老師直接招呼周棟就進了蘑菇屋。
一走進院門,黃老師就看到了走在兩人身后的周棟,頓時喜出望外。
對已經歷經三季節目的黃老師來說,見到專業廚師那就等于是見到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