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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2 都是‘魚鷹’

  凌鎮風緊緊盯著周棟手中這把‘寶貝菜刀’,幾乎都要流出了口水來。

  這把菜刀已經幻成一道幽藍色的刀光,飄浮在楚都草魚的周圍,又好像跗骨之蛆,緊緊貼合在魚鱗片上,只見有一層層灰白色的粉末被刀光逼出,揚灑在空中,然后很快就被山風吹散。

  削鱗!

  削去的是魚鱗外層經年累月形成的附著物還有過度硬化的外層,這層東西被削去以后,魚鱗截面便呈現出一片玉白色,透過薄薄的魚鱗,隱約可以見到下面雪白的魚肉以及魚肉內的根根毛細血管。

  好刀啊!

  魚鱗既薄且滑,一般廚師也不過就是逆著鱗根刮去魚鱗而已,可就是這樣‘簡單’的操作,也有很多人尚且做不到十全十美,更別說像周棟這樣以出神入化的刀功削去魚鱗外層了。

  凌鎮風驚嘆之余,多少還是有些不怎么服氣,寧愿歸功于這把寶貝菜刀,否則憑什么他這個‘五湖魚王’做不到的事情,周棟就能做到了?可見是‘欲善其事當先利其器’,我和他所差的不過一柄菜刀耳......

  周棟很快削完了上面這條楚都草魚,掌心微微一鼓勁,下面的草魚立時與上面這條交換了位置,刀光幻起,很快又將這條草魚的魚鱗削完。

  然后將兩條魚分別穿在提前準備好的老松木枝上,探在火堆上烤,

  此時火坑中的松木剛好燒到中途,還有淡淡的松木香氣,卻已經沒有濃煙冒起,火色呈現出一種淡黃色,說明火的溫度不高不低,正是適合烤魚。

  周棟握著松木枝的兩只手,開始了一連串讓人眼花繚亂的交錯飛舞。

  龍大神眼睛都快看直了,

  在他看來周棟這雙手宛如魔術師的手一般,那兩串烤魚隨著他手勢變化,忽而升至木火外焰短暫停頓,忽而降至火根處幾乎要貼在了燃燒的松木上,忽而在緩緩穿過火焰,忽而又迅速抽離,只在火焰外借著釋放的熱力烘烤,那被削去的魚鱗更是產生了一種不可思議的變化......

  “原來所謂的鱗香烤魚,是真的要用到這些魚鱗啊?”

  龍大神清楚的看到,那些被削去了外層的鱗片正在熱力的烘烤下漸漸變軟,最后竟然轉化為了一種脂狀的液體,就像是一種特殊的油,被魚體一點點吸收了進去。

  吸收了這些鱗化油脂的魚肉顯現出一種深紅色,這可不是魚肉將要被烤焦時呈現出來的顏色,先前明明是被周棟烤成了淡黃色的,這分明就是在瞬間改變的顏色。

  “魚鱗原來有這樣妙用?可惜我學不會小周師傅那樣的刀功、不會‘削鱗’,就算看明白了也沒法裝X啊,哎,不能在妹子面前裝X,也只能在小說中夸張描寫,在讀者面前裝X了,這似乎也還可以......”

  “他果然是打了這個主意,居然用鱗片化油脂!”

  凌鎮風心頭一震,皺眉看了看周棟。

  同時望向周棟的還有百味生、懷良人、嚴一,這些行家個個眼睛都夠毒,一個個可比龍大神看得更為清楚,而且還深知根底,心中的震撼自然比龍大神更甚。

  魚這一身的精華,內藏于血、外藏于鱗,只不過魚鱗很難處理,一般做魚菜,如果留下魚鱗,一來太腥,二來火候很難掌握,你把魚鱗燒燉的軟了,那魚肉老的還能吃麼?

  所以就算是凌鎮風這個五湖魚王也很少會留下魚鱗,除非是云貴大山中有一種叫做‘泉水魚’的,生來魚鱗就是極軟,因為在甘甜的泉水中長大,也沒有多少腥氣,燒制這種魚時可以先用油炸透了,然后紅燒,魚鱗也算美味。

  自從他到京都做了國·宴主廚,就算有了泉水魚也是要去鱗的,來訪華夏的老毛子們連淡水魚都很少吃過,你要是再讓他們吃帶鱗的魚,那還不得一個個拼命叫上帝?無論對錯那都是有失國格。

  可就算凌鎮風這個跟魚打了半輩子交道的人,也沒想到可以用這種方法取用魚鱗。

  這些魚鱗被周棟削去外層硬皮后,頓時變得‘柔嫩’了許多,再被他借用文武周治之火烤到臨界點,居然紛紛化為了油脂,魚鱗自然是極腥的,可一旦化成熱脂,腥氣便被紛紛逼出,化為了極鮮。

  凌鎮風微嘆一聲,因為他明白利用鱗脂為烤魚增鮮是有多麼的困難,這層熱脂一半會被魚體吸收,另外一半卻會留在表層,廚師一旦控制不住火候,這層熱脂就會大量凝熱,將魚肉灼焦,甚至被控制不住的火力燃燒鱗脂,變成一層黑漆漆的玩意兒。

  “周主廚好手段啊,這層鱗脂上得極佳。”

  兩條烤魚自然是不夠分的,被周棟切成薄薄的烤魚片,分與幾人品嘗,魚肉原本是被周棟烤成了赤紅色,因為有一層淡黃色的鱗脂留在外層,頓時轉為金紅,看著就讓人忍不住要流口水。

  這般賣相的烤魚,就連凌鎮風都是第一次見到,心中著實有些感嘆,他做了半輩子的魚,可要說到烤魚,卻是落在了這個年青人的身后。

  包括龍大神和提著兩壺將相和趕來的倉燕山在內,無論是行家還是棒槌,都被這烤魚美輪美奐的外表吸引了,一個個拿起筷子、輕夾慢取,仿佛生怕用的力氣大了些就會夾碎了這些美味的烤魚片一樣。

  百味生將烤魚片放在鼻子下嗅了嗅,呼吸頓時變得有些急促起來,伸出筷子,在魚片上輕輕一夾,烤魚片被筷子夾住的位置頓時向內微微一凹,可那層鱗脂所化的外膜卻沒有一絲破裂,同時還感受到筷子尖端穿來的回彈力。

  頓時雙眼一亮,心中歡喜無限,看來百家的勤行兵器譜要起風云了,之前將這位青年宗師排名第八,只怕真的是低估了他。

  這些都是后話,先吃了這嘴邊的美食再說,一個專業吃貨的第六感告訴百味生,此時可不是擺譜兒講風范的時候,身邊這些所謂的大廚很快就會變成一只只‘魚鷹’!

  而且還是一群吃熟不吃生,就愛吃烤魚的魚鷹......

  幾個人相互看看,不約而同地加快了進食速度。

  ‘咔咔!

  咔咔咔!’

  這層鱗脂形成的外膜比想象中熱了很多,燙的幾個家伙同時瞪圓了雙眼,卻硬是沒有一個認輸的,甚至都沒有稍微影響他們進食的速度,就這么直瞪著雙眼一口咬了下去。

  頓時脂香滿口,偏偏還不是那種膩香,

  肥肉也是很香的,可您多吃幾塊試試,保證到了下頓飯都沒有胃口;這鱗脂雖然香濃,卻不會有任何油膩的感覺,獨有一份清冷鮮香。

  而且這層魚鱗所化的脂層口感酥脆,剛咬下去的時候就像是在吃那種炸得略微見老、后味卻極為香濃的老油渣,唇齒間有種說不出的歡·愉享樂,這是很多山珍海味都無法給予的。

  享受過這難得一遇的鱗脂后,就是白生生細嫩無比的魚肉了,略帶有一絲松木香氣的魚肉入口即化,清新甘甜,最妙的是化入口中后,立即讓人滿口生津,蕩漾的津液在口中不停回蕩,漸漸把人的一顆心都蕩漾的不安分起來。

  當你正有些悵然若失,感嘆為何有人能夠將魚肉烤制到這種程度的時候,忽然發現在津液的鼓蕩下,從舌底、齒縫中又摳搜出了一股清冷鮮香來,正是鱗脂特有的味道,原來它根本就沒有散盡,此刻竟再次噴薄而出!

  如是者九。

  古有繞梁九日之音,今有繞齒九匝之香!

  一道鱗香烤魚在周棟的手中猶如神話降世般,既讓人體味到魚肉的甘鮮原味,又有人間難得幾回見的脈脈鱗香,繞齒九轉,無使斷絕......

  如果說凌鎮風的‘煨燒湖鮮’是極盡人力之變、充分保留了食材本來的味道,周棟的這道‘鱗香烤魚’則是將人力之變推演到了極至,并在這個基礎上得到了升華!

  百味生、懷良人、嚴一甚至是作為對手的凌鎮風,一個個吃得口角滴涎,兩眼迷離,這些個頂級大廚、美食專家,越是內行就越明白這道烤魚是如何的了不得,在這道美食面前,他們甚至比倉燕山和龍大神這樣的外行棒槌更容易迷失。

  這樣的烤魚,簡直就是可遇不可求,偏偏周棟這么小氣,還就烤了兩條!

  所以啊,這些烤魚都應該屬于我,別的人又不懂吃,那不是浪費麼!

  “噼里啪啦,砰砰砰!”

  幾雙筷子在空中相交,互不相讓,幾道蘊含怒氣的目光也在同時間交鋒,隱隱的都見了火氣,龍大神低頭看看盤子,心中十分納罕,盤子都空了,你們幾個還爭什么呢?

  倉燕山哈哈大笑,看了眼嘴角邊還帶著兩滴魚油的凌鎮風,沖周棟高挑大拇指:“周老弟,了不起!

  雖說我向來都怎么愛吃魚,總感覺這東西不及醬牛肉吃著過癮,用來下老外的白葡萄酒還差不多,配咱們的酒總是差了點兒意思,可你這道烤魚卻是不一樣,哈哈就我吃得最多!

  各位別用這種目光看著我嘛,誰讓你們一個個又想吃又要面子的?筷子下的雖然不慢,夾菜的方法就太斯文了些,哪像我老倉,我這筷子都是橫著抄的!”

  “豈有此理,你這種吃法,簡直就是浪費了美食!”

  “這樣體現匠心的美食,普通人恐怕一輩子也碰不到幾次,怎么可以像你這樣豬八戒吃人參果一樣的吞吃?簡直不當人子,不當人子!”

  “暴殄天物!”

  “姓倉的,下次我幫你買好醬牛肉,讓你吃個飽,就別來糟蹋好東西了成嗎?”

  凌鎮風無奈地看了倉燕山一眼:“老倉,你也換位思考下,要是被你看到牛飲瓊漿,你又該做何感想?”

  “你說什么!”倉燕山瞪眼道:“誰敢這樣糟蹋美酒,我第一個饒不了他,我會用最劣質的白酒灌醉他,讓他頭疼到死!”

  老倉剛剛就著小半盤烤魚片干下去足足有十斤三碗不過岡和將相和,就說他是海量也架不住這樣摻酒喝,這會兒看誰都有氣,也就是面對周棟的時候還知道收斂一些。不收斂不成啊,他剛才喝的酒是跑到酒窖里偷來的,俗話說做賊的心虛。

  凌鎮風狠狠白了他一眼:“你剛才就是這是牛飲瓊漿的人,以后吃相不改,別說你認識我!”

  山風一吹,酒勁兒上頭,倉燕山腳下變得有些踉蹌,笑聲卻更大了:“哈哈哈,還說我的吃相,你嘴邊的油都沒擦干凈......”

  凌鎮風一呆,連忙擦了下嘴角,手掌上果然有一絲油跡,百味生、懷良人和嚴一正想笑,忽然面色一變,紛紛抬手向嘴巴擦去。

  幾人動作倒是極快,沒等龍大神仔細觀察生活,已經將嘴角邊的油跡擦了個干干凈凈,百味生咳嗽一聲:“兩位的手藝百某都嘗過了,凌魚王不愧魚王之稱,一道‘煨燒湖鮮’盡得百魚之性,以魚腥草消除魚腥更是奇思妙想,一道煨燒湖鮮,近乎觸摸到了廚道邊緣......”

  “呵呵,謝謝百先生的點評,您這是為我留臉了。”

  凌鎮風苦笑搖頭:“凌某還是有自知之明的,這道魚菜比試,我不如周主廚,愿賭服輸,這次是我輸了!”

  眾人微微點頭,

  大家都是行家,自然看得明白、吃得也清楚,先不說兩人在菜品中體現出的境界高下,但就從用法用料來說,凌鎮風就已經輸了一籌。

  他又是煨又是燒的,還是獨創的烹飪新法,可人家周棟用的就是最簡單粗暴的烤;他又是魚腥草、土雞蛋、又是田雞黃鱔的,光魚頭就用了三個,可人家周棟就是兩條楚都草魚,除此之外再無外物相加,這其中的高下之別,就算是龍大神這樣的外行也瞧出來了。

  更別說周棟的這盤烤魚讓一幫內行外行都差點打起來,就連倉燕山這個只認醬牛肉最過癮的酒徒都吃得直叫好,相反凌鎮風的煨燒湖鮮雖然也被大家贊賞,卻還是無法讓他們放下美食家和大廚的架子。

  其實從大家紅著臉擦去嘴邊殘留的魚油開始,這位五湖魚王就已經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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