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件事，就是去牙行挑人。
鎮上酒樓。
晌午飯之后，楊若晴和楊永進，還有另外兩位管事在酒樓后院的雅室里喝著茶閑聊。
跑堂管事從酒樓后院進來，領進來一個長得像媒婆，嘴巴上還長著一顆黑痦子的黑胖壯實的中年婦人。
“東家，牙行的秦媽媽過來了。”
楊若晴手里端著茶碗，目光落在秦媽媽的身上。
之前那么多年，楊若晴對清水鎮牙行這塊的事情基本不關注。
甚至，當聽到有關牙行的事情，她都有些本能的排斥。
這或許是因為她來自現代，骨子里有種鐫刻進去的基因，很反感將人口當做物品來販賣。
擱在后世文明社會，像秦媽媽這樣的，那是過街老鼠人人喊打，一旦被抓住，是要把牢底坐穿的存在。
但是在這個時代，牙行竟然是得到了朝廷認證的，牙行買賣人口，受官府保護。
尤其是那些罪臣的后代和九族，一旦被掀了老窩，一大家子從老到小，不分男女，都要受到懲罰。
男的要么砍頭要么發配苦寒之地勞役，要么充軍。
官家年輕媳婦和小姐們，往煙花之地賣。
至于其他的下人仆婦丫鬟這些，則鐵鏈鎖著雙腳被趕到瓦市口，那是當做物品擺在大街上供人挑選買賣的，就像動物，不存在人權。
而且你還不能逃跑。
逃跑就是觸犯了當時的法律……
雖然楊若晴是個穿越者，但是穿越者的能力也不是無極限。
對于這整個社會制度的事情，甚至深深植入到那些不同階層的官家和百姓心中的事情，憑她一己之力很難扭轉。
當年的《紅樓夢》里，就曾出現過這樣的畫面。
所以此刻，即便自己有這方面的需要，并且需要用到秦媽媽，楊若晴看向秦媽媽的目光都是淡漠的。
甚至，一眼掃過去，讓在場的人皆感受到她身上那種上位者不怒自威的感覺。
這讓旁邊的楊永進都暗暗驚訝，先前即使跟酒樓里地位最低下的伙計一起吃酒席，晴兒都是平易近人的態度。
這會子遇到鎮上人牙行禮有體面的秦媽媽，晴兒反倒……
不過轉念一想，楊永進也就明白了。
晴兒骨子里，就是不屑這類人的，所以才不需要給這些人笑臉。
當一個人的身份地位到了一定的程度，很多地方都可以隨心所欲。給笑臉，那是心情好，不給笑臉，那才是常態。
若是刁難，這秦媽媽，乃至整個清水鎮牙行的東家，都得小心翼翼的擔著。
因為晴兒不僅是人脈廣闊的大商人，更是一品誥命夫人，丈夫駱風棠那更是位高權重。
再看那秦媽媽，平時在牙行還有那些待售的仆人仆婦們面前趾高氣揚慣了的，這會子見到傳說中的清水鎮名人，護國大將軍夫人楊若晴的時候，秦媽媽第一感覺就是‘這也太年輕了吧？能鎮住場子？’
然而下一秒被楊若晴的目光掃過，那秦媽媽便感覺到仿佛有一種無形的力量從她的天靈蓋一直壓下來。
本能的，就有一種遍體生寒，心臟擂鼓，渾身緊繃，頭皮發麻，脊背發涼，腿膝蓋骨打顫的感覺。
她手底下的那些待售的人，有的是正故意渠道搞過來的，有的也不乏她動用了不見光的手段弄到手的。
而這不見光的手段，要么連哄帶騙，要么威逼利誘，到了手里，統統都要調教。
要是嘴皮子甜，眼珠子靈活的，對她溜須拍馬的，她會照顧一兩分，給對方賣到一個能撈到油水的主家去。
若是那種脾氣耿直，或者口笨憨厚的，那不好意思，她的調教手段可多了可狠了。
所以清水鎮的牙行子，除了東家，二把手就是這秦媽媽，在牙行子里，又或者鎮上以及鎮上附近那些地主員外家，常年有需要買賣下人的，都跟秦媽媽之間保持著來往關系。
在清水鎮，秦媽媽吃得開，牙行的下人們都曉得秦媽媽有手段，是個厲害人。
可是今個，秦媽媽這個厲害人，見著了楊若晴，只是一個眼神掃過來，秦媽媽就仿佛看到了腥風血雨，還嗅到了厭惡，以及死亡的氣息。
厭惡？
秦媽媽臉色白了，膝蓋一軟，趕緊跪倒在地，對著楊若晴磕起頭來。
“民婦秦氏，給駱夫人請安。”
“花名冊拿過來。”楊若晴放下手里的茶盞，淡淡吩咐。
“好，好。”
秦媽媽連連點頭，趕緊從身上拿出一本冊子。
就要起身遞過來，楊若晴：“嗯？”
秦媽媽動作一僵，這事，楊永進起身來到秦媽媽跟前，接過花名冊，雙手送到楊若晴手里。
楊若晴隨手翻看了起來，好像忘記了叫秦媽媽起身。
而秦媽媽呢，自然也都不敢起身。
這時，邊上的其他幾位管事見狀，也都紛紛起身尋了個由頭離開了雅室，只留下楊永進在雅室里伺候。
楊若晴把手里的花名冊子一目十行翻了幾頁。
秦媽媽這個人伢子，已經他們身后這整個龐大的行業都讓楊若晴骨子里來自現代的基因很反感。
不得不說，站在這個行業來講，秦媽媽這辦事的能力還是很專業的。
不說別的，就說這造冊就非常的講究，里面從性別到年紀，從地域到技能，年紀，身體狀況，性格，從哪來，因為什么緣由落進了牙行……
甚至，是掛名在牙行找雇主，然后牙行從中定期抽取傭金？
還是有賣身契的那種，一目了然。
楊若晴很快就翻到了底，然后拿了旁邊一根毛筆，在其中幾個人名上畫了圈圈。
交給了旁邊的楊永進，自己便重新端起桌邊的茶盞繼續抿茶。
楊永進先是看了眼花名冊，點點頭，便合攏了花名冊走向依舊跪在地上的秦媽媽。
“秦媽媽請隨我來。”
比起楊若晴的高高在上，自始至終都不拿正眼瞧那秦媽媽，楊永進作為清水鎮天香樓的新任掌柜，他對待秦媽媽的態度就相對了和氣了。
秦媽媽趕緊從地上爬起身，臨走前又朝楊若晴這邊鞠了個躬，方才隨著楊永進出了雅室。
呼吸到外面清新的空氣，秦媽媽方才緩過一口氣。
見大人物，真是一件遭罪的事，原本還準備了一籮筐的馬屁，沒想到屁全都給憋在肚子里，憋出了一腦門子的冷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