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
叮鈴——
一陣鈴鐺聲從樹林深處響起。
一片墳塋前,一道枯瘦如柴的身影弓著背跪在一座墳前,聽到鈴鐺聲似是被嚇到了一般的渾身顫抖。
“姑姑,早上好!”
扎著長長麻花辮的巫靈,緩緩的走過來,站在女人的身后,手上拿著一個籃子,籃子中是一些還帶著水珠的新鮮水果。
她彎腰半跪在地上,將籃子中的水果一一擺放在面前的墓碑前。
“這幾年,我每日都會來詢問一句,姑姑有好好的反省嗎?”
巫靈看都沒有看瑟縮在旁邊的巫紅媚,淡聲問道。
巫紅媚如今早已經沒有了往日的艷麗,形容枯槁,宛如八旬老嫗,弓著腰頭也不抬,更別說回答巫靈的話了。
巫靈也不在意,她在這里已經不少年了,守著巫紅媚為族人贖罪,一方面也困住了巫紅媚,一方面更困也將自己困住了。
其實這也屬于一種逃避現實,和所有人都隔絕,和曾經的一切都斷絕了一系列的聯系。
她獨身住在這里,究竟在折磨巫紅媚,還是在折磨自己呢?
“姑姑,我看了你很久了,我怎么覺得你毫無悔改之心呢?姑姑真的一點也不覺得自己錯了啊。”巫靈伸手觸摸著墓碑上的字,“好久了,都沒有和姑姑好好說說話了,姑姑一點也不想和我說點什么嗎?”
巫紅媚沒動,似乎根本沒有注意聽她的話。
“啊,看樣子姑姑真的不想和我說話呢,但我今天卻想和姑姑好好說說話,這么久了,這個世上我們就剩下彼此了,有血緣關系,最親近的人也只有我們兩個了。”
巫靈終于轉頭看向巫紅媚,望著她灰白色枯草般的頭發,她伸出手想要觸碰巫紅媚,她卻宛如驚弓之鳥一般的往旁邊閃開。
巫靈卻一把抓住她的胳膊,低聲問道:“姑姑在怕我?為什么呢?我還記得之前姑姑追殺我的時候,自信而耀眼,和如今姑姑截然不同,我也不曾打過姑姑,更不曾對姑姑不敬,姑姑……不要怕我,我們是親人,是最重要的家人,別怕我啊,姑姑。”
巫靈的語氣輕柔,卻讓人更覺得毛骨悚然。
尤其巫紅媚,現在對巫靈真的恐懼。
“你到底想干什么?”
巫紅媚終于開口了,聲音嘶啞極為難聽。
“你折磨了我這么多年,還有什么招直接使出來,不用這樣的試探我。”
巫紅媚一把揮開巫靈的手,看起來用了很大的力氣,實際上軟綿綿輕飄飄的,她渾身無力,根本使不上多大的力氣。
巫靈望著她枯樹皮一般的手背皮膚,眼眸中浮現冰冷如毒蛇般的惡意和嫌惡。
巫紅媚往日最為在乎的就是她的這張臉,花了多大的精力來維護自己的這張臉,付出了多大的代價,如今變成這幅模樣,能想象得到,她心中得有多不甘多恨。
可她沒有辦法,修為被廢,被巫靈日夜精神上的折磨,她如今不過吊著一口氣,因為巫靈不讓她死,巫靈就是故意這么吊著她,讓她在巫族這些死在她手中的族人墳前懺悔贖罪。
巫紅媚知道錯了嗎?后悔了嗎?
沒有!
一點也沒有對當初的所作所為感到后悔。
哦,這么長久的反省,她的確有點后悔——后悔當初為什么沒有斬草除根,直截了當的殺了巫靈,不然也不會落到這步田地。
如果她早早的殺了巫靈,哪怕當初她失敗落到了楚泱的手中,也不至于備受折磨。
她后悔了,真的后悔了!
哪怕這么多年了,巫紅媚后悔的也就只有這一個而已。
活的不像個人,死也不死不了,到底什么是個頭?
“姑姑這么說,我很傷心,我對姑姑的好,姑姑是一點也沒有看到呢,明明這么久以來,我都陪著你啊,作為你最后的家人,一直陪在你的身邊,不好嗎?不止我陪著你,阿奶他們也都在這里看著你。”
巫靈站起來,走到墳塋中間,一一的看過墓碑。
“哪怕一句懺悔,到現在我都不曾聽你說過,在阿奶的心中,你一直都是她最驕傲也是最煩心的女兒,可似乎在你的心中,阿奶卻不重要,比起你的前途,你那虛無縹緲的東西來說,阿奶阿爸他們這些親人,都是無足輕重的螻蟻,阻撓你的絆腳石,你就會毫不猶豫的一腳踢開鏟除掉。”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一定在想,為什么當初讓我跑了,為什么那個時候不直接把我殺了,玩什么貓住老鼠的游戲啊,如果你早知道會落在我的手中,一定會將我碎尸萬段剁成肉碎喂你的那些蟲子吧?”
巫靈仰起頭,單手抬起遮擋住刺眼的陽光,但細碎的陽光還是會從指縫間落在了她的臉上眼睛上。
她微微瞇起眼睛。
“呵,真不愧是我的好侄女,對我很了解呢!”巫紅媚冷笑,猙獰的面容淬了毒的眼神,讓她宛如從沼澤中爬出來的厲鬼一般駭人。“如果我早知道你這么一個禍害的存在,我當初就應該趁你剛出生的時候要了你的命,你就不該活下來……”
“如果……這兩個字真的很好,好到讓我產生了幻想,真的有那種的話,我也不會對你抱有期待的。”
巫靈從親人的墳塋中走了出來,來到了巫紅媚的面前。
“姑姑,這么多年我陪了你好久了,我還年輕,我不能在這地方一直陪著你,我應該去外面看看,這個世界很大,這個世上的能人也很多,我應該出去長長見識開闊眼界,而不是守著你。”
巫靈彎腰靠近巫紅媚:“姑姑是不是很高興?聽說了我要離開,一定很開心的吧!”
巫紅媚當然開心,一旦巫靈離開了,沒有人看守她,她總能找到辦法離開這里的。
“我猜姑姑一定在想,我如果離開了,你一定會找到逃走的辦法。”巫靈嘆息一聲,似是很無奈的說道:“可是姑姑啊,你怎么會有這般天真的想法呢?我那般了解你,又怎么會獨獨的將你留在這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