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醉這時身處于一座小鎮的涼茶鋪外,此刻已然是深夜了。他刻意繞路而走,已經奔走了一月之久,卻依然不敢停留太久。期間他不斷打坐,慢慢調理著身體,道基中留下的暗傷,也已經消除了半數有余。
為了保持鐵洪忠肉身不腐,他更是每走到一鎮,就買一些冰塊。放在兄弟鐵洪忠的身體上。覆蓋了冰塊的鐵洪忠,依舊是強壯如初,可惜的是身體冰冷,不能再與他一起豪飲烈酒了。
這家涼茶鋪已經準備關門了,棠醉趁機進入屋內,說明了來意,想要買一些冰塊。可惜五十多歲的山羊胡老板,性格執拗,說什么也不愿意賣。
棠醉沒有辦法,只好從身上拿出自己的武器瞬殺來恐嚇他。執拗的老板一看,嚇得立刻跪地說道:“好漢饒命!好漢饒命!有,有冰塊。這就給大俠拿來。”
棠醉聽完,又氣又笑,感情這人把自己當成了花面虎張九猛一般的強盜了。他也不廢話,當下裝了一車冰塊,丟下幾錠金子,就拉著板車走了。
留下涼茶鋪的老板和伙計,在門口的風中凌亂。
老板對伙計說道:“媽的,見過打劫金店的,聽說過打劫銀鋪的,從來沒見過打劫冰塊的,嚇死老子了!這黑小子,居然還給了幾錠金子……”
夜幕的冷風中,棠醉就這樣一人一車繼續前行。他如癡呆農戶般的拉著板車,車上蓋滿了稻草,也沒有被人發覺從什么異常,所見之人都以為他是一個癡呆流浪漢,卻沒人知道他的承諾和他的悲痛。
又過了兩月時間,途中沒有經過任何城鎮。都是一些荒原野林,棠醉看了看地圖,知道自己已經到了征戰堂的修真門派范圍了,只要找到接頭的征戰堂弟子,自己就能進入征戰堂了。
月色如鉤,愁云慘淡,霧重煙輕寒,不見來時伴。
吳垅辰正在屋內打坐,此刻睜開了眼睛。他是筑基期的內門弟子,今日輪到自己值班,看守此處門派的接引點,負責門派弟子的接引事物。
此刻他感受到有人來到,快步走出門去,遠遠的看到棠醉渾身破衣爛衫的拉著一輛板車向自己走來。月光下的棠醉滿臉黑色泥垢,如同很久沒洗過臉一般。棠醉看到有人出來,咧開嘴傻笑了起來。
再說這接引人吳垅辰,但見一個滿面泥垢的人,渾身都臟的像一團黑墨,此刻一笑,更是只有白色的牙齒在月光下閃閃發光。他頓時嚇了一跳,暗罵了一句:“傻逼。”
如果不是自己已經到達筑基期,神識可以分辨出眼前的人是靈動期的修真者的話,他真的覺得眼前的棠醉,說是一個拉大糞的農戶都不為過。
但他并未表露出來,等棠醉走近的,當下拱了拱手,對著棠醉說道:“兄弟,你是那個門派的?”
棠醉說道:“小子我只是一介散修,之前答應鐵洪忠兄弟,幫忙運送你們征戰堂要的草藥所以前來。”
吳垅辰想了半天,一拍腦袋,恍然大悟的說道:“哎,知道了。我原本是鐵洪忠的師兄,不過近些日子,筑基成功成了內門弟子,今天輪到我當值接引事務。鐵師弟已經三四年沒回來了,對了,他人呢?”
棠醉聽完,又是一陣傷心。當即掀開蓋在板車上的雜草,鐵洪忠的尸體,在冰塊覆蓋下安靜的躺著。吳垅辰上前看了一看,心中有些悲涼,原本在所有的師兄弟中,他與鐵洪忠走經常見面,他很佩服鐵洪忠修煉的執著,如今再見,誰知道鐵洪忠竟已經死了。
棠醉親自把鐵洪忠身上的冰塊取出,吳垅辰走上前看到鐵洪忠遍體鱗傷的傷口和沒有了手指的左手,一陣感嘆。
他和棠醉粗略說了幾句,就帶領著棠醉進入了接引堂的后院。只等明日一早,便能帶著他進入門派了。期間他詢問了鐵洪忠的死因,棠醉自然不能說出真實的情況,只說自己和鐵洪忠,路過白猿魔林的時候,遇到了來路不明的靈動期大圓滿修真者的攻擊。
棠醉解釋道那人多半是來搶劫的,他和鐵洪忠死戰才堪堪殺敵,自己也是九死一生才逃到了征戰堂。
吳垅辰不由得對棠醉的好感多了幾分,此子當真是重情重義,一諾千金的人物。修真界越是級別高,對于道德看的越淡,任何能讓自己更近一步的事情,哪怕是手足相殘,父子兵刃,同門相殺他們也也在所不惜。
而如靈動期、筑基期這些剛踏入修真一途的修者尚且還保留著普通人人性的良善,說來也是可悲。
一如世俗界中,孩子幼年之對于父母的感情。初時婚嫁有了孩子后,對于孩子的親情尚且濃郁,待到活到一百多歲后對于自己的后代的感情就淡了。
經歷的多了,許多羈絆看的也開了。修真者都是不知活了多少年的老怪物,未必能有世俗之人重情重義。
棠醉被安頓在后院客舍中,他當下用木桶打滿水,洗了一個熱水澡,洗完之后發覺桶中之水非常渾濁,盡是自己洗去的泥垢。
他換了一身干凈的衣服,安靜的睡了一覺,不多時就進入夢鄉,夢到了自己和鐵洪忠大醉一場,夢到了自己和鐵洪忠再戰黃裳。可惜一切都只不過是一場夢罷了,終究是夢幻泡影。
吳垅辰當夜就給門派發了傳音符,說明了鐵洪忠尸體回來的事情,以及將任務靈蘭蓿草安全抵達接引點的情況一并說清。
天剛一亮,吳垅辰就敲開了棠醉休息的房間,棠醉已經醒來多時了,此刻正在打坐。經歷過和童子黃裳的死戰,他才明白到自己的經驗不足,且修為太低。
他考慮著一會兒去了征戰堂,最好能投到征戰堂門下做一名弟子潛心修煉,才最合適不過,這比自己獨自修煉要更加有利得多。
見到吳垅辰到了門外,棠醉推開房門。他身著一身儒雅白衣,對著吳垅辰拱了拱手說道:“多謝吳兄的招待,咱們此刻便出發吧。”
吳垅辰笑著說道:“昨夜我已經給門派發了傳音符,說明了情況。鐵師弟的遺體和押送的藥草已經被門派來人給帶回門派了。我們二人獨自前往就行,你也不用拉著那破舊板車了。”
棠醉應允,二人走到接引點大堂中,不多時又來了一位征戰堂的筑基期弟子,和吳垅辰交接了一番當值的事宜,吳垅辰就帶著棠醉出發了。棠醉此番才是第一次踏足真正的修真門派——征戰堂。
征戰堂在陳州疆域只算是中等修真門派,和陳州疆域的修真門派巨擘——藥丘門更是如云泥之別。
算起來征戰堂還是藥丘門的附屬勢力,主要給藥丘門進貢煉制一些強壯身體的一般藥物,但以靈蘭蓿草煉制出的修真藥物,卻是征戰堂不傳之秘,有很多奇特的妙用。
這其中煉制的法門,以及丹方,更是征戰堂的立派根本。
此刻,吳垅辰正帶著棠醉前往征戰堂。
從此處的接引點,回到征戰堂路程不過幾個時辰。筑基期修真者,大多都可以御劍飛行了,比之靈動期靠腳走路,速度自然不可相提并論。但對于筑基期前期的修真者來說,帶一個人御劍飛行,多少還是有些吃力。
正如棠醉在吳垅辰的飛劍之上,期間吳垅辰就消耗了好幾塊下品靈石,補充著自己流逝的靈力。
他們到達征戰堂的時候已將近中午,陽光正烈。眼前出現了一座大山。蔥蔥郁郁,氣勢佳哉。
吳垅辰收起飛劍,二人落在地上,只見吳垅辰從腰間拿出一個巴掌大的黑墨色腰牌,對著前方念了幾句法訣,之后徑直走向前方而去。棠醉緊跟其后,走了三步,發覺眼前景色大變,大山已不見蹤影。
映入眼簾的是一座座巨大的樓宇亭閣,氣勢恢宏,有些高聳入云。一條不知是何種材料的白色玉石鋪滿了一條大道,旁邊有一些稍微小一些的路,延伸到遠方,不知道盡頭是通往哪座樓宇。
吳垅辰向棠醉解釋道,大道一般都是修真界前輩走的,如他們這樣的普通弟子只能走一些小道,且在門派中不可御劍飛行,不然會觸發護派大陣的禁空禁制,引起攻擊,更是會身首異處。
他先帶棠醉去功德殿,把鐵洪忠的任務做一個交接。
棠醉看了看四周,征戰堂大道上,立著一座羊脂鑾玉碑,大書三字:征戰堂。
羊脂鑾玉碑門派名字下,還有一行小字是一首詩,但見詩曰:
征戰堂前,唯武獨尊。
笑傲修真,我輩何人!
此詩的字里行間,端的是大氣豪邁,字的寫法如刀刻劍銘,一股濃郁的江湖武俠格調,襲面而來。
吳垅辰見棠醉一直看著玉碑,就對棠醉說道:“我們征戰堂的首座掌門,名字就叫唯武獨尊。他老人家追求武道極致,一心求道。這玉碑上的字,就是他老人家留下的。”
二人不再言語,往功德殿走去。
而此刻,征戰堂內的青楚,正在經歷著一番痛苦的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