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侖道宗的劍仙負劍西來。
白發,白眉。
他境界如何無人能知,但從道癡那崇敬的神色就可以揣度一二。
道癡修行道宗的天元三十六縱橫,實力已近十二層,而且為人大大咧咧,罵你是狗屎你就是狗屎,關鍵你還沒辦法生氣,因為他發起火來連自己都罵。
但他不罵劍仙。
許多道門的人都樂意將這昆侖劍仙和酒劍仙放在一起比較。
因為酒劍仙乃是北辰道宗實戰派的高手,劍術造詣極高。
而昆侖劍仙又是昆侖道宗。
兩大勢力,兩個高手,同樣用劍,自然會被放在一起比較。
然后自然也會在某次道門聚會較量一番。
小說里常常會有的什么“只出一劍,就敗了敵人”并沒有發生。
因為,兩人只是論了論道,從頭到尾劍都未曾出鞘,再然后,誰也不知道輸贏,更多的道士道姑甚至認為兩人根本就沒交手。
但道癡知道...
打了。
因為打了,所以他才對這位劍仙特別尊敬。
因為劍不出鞘,只是靠著劍意的碰撞,那位北辰道宗以殺伐符兵、高攻擊而著稱的酒劍仙就動搖了。
這一點沒人說。
因為,那一次聚會,酒劍仙看到了。
入門前,酒劍仙眸子里閃爍著放蕩不羈的光華,只是出門時,那眸子卻黯淡了許多。
眼是心之窗。
心通達,眼自然明。
酒劍仙已經沒了信心。
他的信心已被劍仙未出鞘的劍給擊碎了。
這邊正面對決敗北還可怕。
因為正面對決存在著各種因素,比如法寶,比如其他...
但這...
做不了假。
雖然道癡不想承認,但北辰道宗酒劍仙的實力確實壓了他一頭,對于這位不出劍就可以讓酒劍仙敗北的昆侖劍仙,他從一個粗人變成了君子。
如今緊隨在他身后,甘愿落后半步。
張道臨自然更是落后了些。
三人如一線。
前方的劍仙御風而行,后面的道癡與張道臨是勉強追趕著。
西方...
西來...
三人就如最可怕的一把劍,刺入了這妖魔重重的天闕外圍。
劍仙甚至都不用出手,因為道癡和張道臨也不是吃素的。
一個個跳出來的小妖好像是跑出來搞笑的小丑一樣。
甚至道癡還會吼兩句“肉別打爛了,一會兒不好吃”。
偶有一只精通五行有些妖力的精英妖魔,卻是被劍仙雙指一并,直接刺殺在虛空中。
三人這般行走著。
張道臨已經無語的扛著一些兔妖、狗妖什么的尸體...
他看著道癡師父一把抓過那剛剛被劍仙刺穿腦袋的人面鳥...
道癡師父瞅了瞅那人面,哆嗦地丟開了。
張道臨舒了口氣,但他雙眼卻微微瞇了起來。
天闕城就在三百里外。
而這王都里...有著他期待效力的對象。
時間還有七年。
七年,他一定要成為昆侖道宗的高層。
張道臨看到前面的道癡師父一個急剎車,他來不及剎車,直接撞在了道癡背上。
這位昆侖道宗年輕一輩的師兄問:“老師??”
道癡嘿嘿一笑道:“看看,看看,道臨,為什么為師能剎的住?你就剎不住?還要多學學才是啊。”
張道臨不接話,這話要是接了,他就會被帶入道癡老師的節奏,然后那感覺...就好像吃了狗屎一樣。
只不過這一撞,卻是撞的腦殼疼,他偏頭看了看前面,又頓時恍然了...
原來,是劍仙突然急剎車了,所以道癡師父才急剎車。
只是為什么要剎車?
這車開的不是蠻好的嘛?
他又越過劍仙看了看前面。
風景不錯。
溪流托著落葉。
長風吹著枯草。
斷了一角的四方亭子瀕水而設。
而涼亭的欄桿上坐著一個男人。
黑發如黑火垂落到地。
側臉的皮膚晶瑩無比。
雖是一身粗服,甚至有些襤褸,但卻無法掩飾那周身的玄奇。
他好像正在看風景,看著一溪落葉從何處來,往何處去。
劍仙停下,就是在看他。
慢慢地...
劍仙舉起了劍,劍未出鞘,他甚至都沒有問,遙遙對著遠處那涼亭的男子。
男子還是未曾正面看他。
恰好又一片落葉從半空飄落,隨風到了他面前。
那男子伸手一夾,就夾住了那落葉,然后放在眼前,露出一縷奇異的悲憫。
這一悲憫。
忽然之間。
樹不搖了。
草不動了。
但風還在刮,秋風掃落葉,落葉也在半空不動了。
未曾枯黃的柳條凍在半空,也不動了。
世界似乎都靜止了。
這是繡花結界的極致。
是讓萬物從極動,變成了極靜。
內核是夏極恐怖的道術修養。
要知道,除了火策臻至了十九層,玄元七十二浮世也臻至了十九層,道引風火雷電,感風花草葉。
這詭異而玄奇的一幕,看呆了道癡和張道臨,兩人的眸子里已經出現了無法掩飾、甚至不自知的震驚之色。
他們急忙退后。
這一戰,他們根本無法參與,這一戰,他們根本連上前的勇氣都沒有。
劍仙巋然不動,劍指涼亭方向,眸子里是那如同入畫了的男子。
萬物皆靜,唯有有一動。
他拈著落葉,悲憫地輕送入了溪流。
落葉觸碰到流水的那一剎那,整個世界又活了過來。
劍仙長舒一口氣。
然而那男子側過頭。
劍仙愣了下。
因為他看到了一張異常拙劣的面具。
夏極問:“還要出劍嗎?”
劍仙握住劍的手又緊了幾分,就在道癡以為劍仙要出劍的時候,那白發劍仙掙扎許久,卻是松開了,垂目,低首,劍也低了下來,他嘆了口氣問:“前輩為何要攔在這里?”
道癡:!!!
張道臨:!!!
兩人知道,這就是劍仙認輸了。
對面那神秘男子,拈葉悲憫,其意直接讓劍仙無法出劍。
一劍未出,已經認輸!
這是什么玄奇的力量?!!
道癡終于知道為什么純陽鐵拐會跑回去了...
因為這里,守著一位根本無法戰勝的人啊!!!
不跑,留著吃屎啊?
夏極的目光還是停在流水上,他未曾直接回答,而是淡淡道:“你瞧這落葉。”
劍仙看了一會,忽然懂了:“前輩是說,流水落花,皆歸天地,方外之人不該管方內之事,我不該問,問了前輩也不會答,即便前輩不答,我也無法前進,既然進不了,那就不如歸去,對么?”
夏極:...
我只是想說“葉子枯了就會落,人被殺了就會死...你打不過我,所以還是走吧”。
居然造成誤解了么?!
人和人真的這么難以溝通嗎?
但誤會就誤會吧。
因為劍仙真的后退了,甚至毫無猶豫地帶著道癡與張道臨遠遠離開了。
只不過他們來時所用是“地行符”,現在符箓消耗了,只能走回昆侖道宗。
只不過,三人未曾回去,而是準備在周邊停駐,靜靜等著王都的局勢變幻...
“去業城這么遠?天子萬一病情加重了,怎么辦?”
愛喜坐在天子床榻上,一臉擔憂地看著虛弱無比的姬盛,又掃了一眼屋中的三皇子,冷聲道:“還是你們覺得皇上礙眼了,所以要讓他去業城?”
她這句話一出,本以為姬長明要辯解了。
但三皇子什么話都沒說,只是神色古怪地看了一眼神色的神州仙。
這么容易就引蛇出洞了?
再試試...
所以三皇子急忙道:“業城地處南方,此時天氣正暖,而北地秋冬天涼,為父皇龍體安康,所以閣老和侍郎才有此提議,長明覺得也有道理,所以才來勸說父皇。
只是不知喜妃能否讓我與父皇單獨說幾句話?”
愛喜道:“單獨說話?皇子是把我當外人了嗎?”
姬盛看了一眼臺下的皇子,忽然咳嗽一聲,正要開口,但只覺得愛喜忽的笑意盈盈看著他,一抹黑氣從愛喜掌心滲透入了天子脈搏里,然后又順著血流往上。
姬長明未曾看的太清楚,但神州仙卻瞧得清楚無比。
天子本來準備說話,卻在愛喜轉身時忽然沉默了。
姬長明也隱隱察覺了點什么,揚聲道:“喜娘娘說得對,是長明冒犯了...那不若等父皇身體好些了,我們再商量此事。”
他說著這話的時候,旁邊的神州仙是愣了下。
三皇子明明可以說“父皇龍體安康最重要,這遷移終歸容易出問題,無論如何還是不去了”,但他偏偏還是說“不若等父皇身體好些了再商量此事”。
他們已經幾乎確定了,愛喜就是這引蛇出洞的蛇。
下一步,就是控制與出手了。
何必在此時再扯上天子?
可以預想的是,他們只需一走,愛喜必然對天子動手,讓天子的身體越來越差,那么自然也不需要再商議去業城的事了。
之后,他們斬殺愛喜。
天子卻已經大病,自然需要退位。
退位之后,怕是也活不長了。
三皇子這是借刀殺人。
殺的...是自己的父親。
神州仙看的透徹。
心里只覺得這皇家實在太臟了。
但...他沒有揭穿,只是隨著姬長明靜靜退了下去,而另一名浩然正氣宮的強者也緊隨著離開。
走出天子寢居,繞道往南,出了后宮之門,至前殿上了馬車,便是出了宮殿,直到返回了府邸,姬長明才輕聲問:“確定嗎?”
神州仙道:“我看到喜妃的小動作了,天下人傳說她是妖妃,竟然是名不虛傳...總覺得...”
姬長明道:“總覺得太容易了,是吧?”
神州仙點點頭,“我不覺得她能夠撐過前兩次的滅妖...而且她的妖妃之名是去年才傳開的,原本一直盛傳夏寧,卻忽然變成了愛喜。”
“只需救下父皇,那么一切自然真相大白。明日白天,我們準備齊全了,就直接出手吧。”
“皇子,為何要明日白天?”
姬長明想了想道:“本皇子聽說夜晚時候,妖魔強大,所以自然要等到白天。”
等到父皇奄奄一息了...
那才剛剛好。
牛車迎入了皇都。
侍衛已經掀開了貨物上的遮布,已經打開了第一個箱子,箱子里一股濃郁藥味兒飄逸出來,其中擺放著整齊的野參。
再開一個箱子,則是包裝極好的燕窩。
侍衛還要再查,宮內那三重龍脊玉石階梯上,已是匆忙走下一人。
金爪蛟龍袍,還有帶著書生氣的文弱臉龐。
那人正是近些日子常在宮里陪著天子下棋的五皇子姬長樂。
“怎么這么晚才來,快點快點!”
姬長樂避免和兩名侍衛進行視覺接觸,他不太會說謊...
同時,他伸手猛招著,催促著那量讓他膽戰心驚的采貨車速速入宮。
他心里幾乎在吼著。
臥槽...
自己屋內的那個可怕的女人到底運了多少槍支彈藥進來!!
這么多箱子,就算裝入上百人也足夠了吧?
兩個侍衛見到皇子來迎,哪里還敢再說話,也是伸手催促著:“進去吧。”
嘩啦啦。
夏極伸手進入了湖水里,一把抓住條肥美的魚兒。
夜色。
秋月漸圓滿,這么一撈卻是碎了。
他又抓了幾條,然后洗凈,也不腌制,但直接放在野外架起的篝火上做烤魚,也別有一番風味。
他能清楚地感知到方圓數十里內,也并不平靜。
有江湖人之間的廝殺,有人類與妖魔的廝殺...
但此處卻很寧靜。
他眸子里映著那躥騰起的火焰,感受著那溫暖。
似乎聽到身后傳來“滴答滴答”的奇異聲音。
夏極笑了笑,搖搖頭,然后將篝火架上的一條熟了的烤魚直接抓起,往后運氣丟去。
樹林后藏著以為別人看不見它的大紅猿。
紅猿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動作卻很快,“啪”一聲接住了烤魚,喘著粗氣開心地跑到一邊去了。
這人類太好了。
居然還給吃的!
夏極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親近妖魔,也許因為它們來此是為了幫...
他打住了自己的想法,一雙眸子里映出熊熊燃燒的火焰。
火焰照亮了夏寧蒼白的臉龐,青絲從雪白的上臂處耷拉而下,又往兩邊散開,包住了并不多肉的雙肩。
她趴在桌上,正呆呆地看著火苗隨著她的呼吸而來回晃著。
一雙長腿并緊了在桌下伸直,腳尖微微翹著、顛著。
啪嗒啪嗒啪嗒...
一條女孩臉龐的小魚推開了門。
啪嗒啪嗒...
小魚身子一挺就躍到了皇后對面的鼓凳上。
“娘娘,娘娘,你在干什么呀?”
夏寧:“我在想...算了,我在發呆。”
月笑笑露出羨慕的目光:“是因為有了感情才會發呆嗎?”
夏寧盯著燭火:“其實我想我自己在別人眼里一定也是個大壞人,我也濫殺無辜,愛喜那孩子明明沒有錯,只是因為我才變成了一枚棋子,替我去送死,為我洗白。”
月笑笑靜靜聽著,但一副沒太聽明白的模樣。
夏寧:“那一次事兒之后,要不是馬面,我怕是早被左朝辭抓到了,所以我才用化了一位傀儡,希望能在關鍵時刻幫我擋一擋。”
月笑笑明白了:“妖族愿為娘娘犧牲,愛喜成了妖,她自然也該為娘娘犧牲,換成我,我也會呀,娘娘不需要自責。
只是娘娘...怎么辦呢,如果人類天子蘇醒了,他一定會知道是你利用幻術操縱著他這么多年,即便他真的相信你是被愛喜操縱了,他也將怒火波及到你身上。”
夏寧淡淡道:“所以,為了小極,我必須留下。而天子...必須死。我的妖氣已經無法支撐太久了...記憶也很凌亂。”
月笑笑:“娘娘為什么要為一個人類的弟弟做到這個地步?要不...把他帶回妖族吧?我們妖族也有不少妖精能變成人類美女的模樣呢。”
夏寧斷然道:“他不能去妖族!!”
月笑笑:“為什么呀?”
夏寧沒有回答,她趴在冰涼的桌面上,眸子里也倒映著燭火。
她的思緒稍稍飄遠了。
如果小極發現自己是妖,那兩人還怎么面對?
還怎么如同過去一樣相處?
“劍仙也在。”
“哪位劍仙?”
“昆侖劍仙...”
入夜后,又是不少江湖強者來到了天闕城外圍。
本來想著進城的,本來想著人多勢眾,眾志成城對抗妖魔肯定沒問題的江湖強者們都止步了。
這些江湖強者大多是一些勢力的高層,亦或是獨行俠里的高手,也只有他們才能在圍城般的攔截里脫穎而出,來到此處。
就好像一張過濾網。
實力不足地被留在了外面,被閻羅勢力的“預判攔截”給擋住了。
個體實力強大的則是破網而過,來到了第二重的阻礙前。
人越來越多,從幾個,變成了十幾個,甚至幾十個...
近十萬江湖強者里的幾十人,自然都是真正的翹楚了。
然后,他們就有人看到了遠眺天闕城,卻是不往前一步的那白發白眉的道人。
道人坐石上,蓋上橫一把劍,不動如山。
而他身后則是大家都熟悉的道癡,以及腰間有著標志性黃葫蘆的道門年輕翹楚,張道臨。
有一名帶著鐵指虎的武者上前恭敬問:“劍仙前輩,道癡前輩,為何止步在這里?”
劍仙不會回答...
而道癡已經開口了,他發泄似地吼了聲:“打不過,所以就堵這兒了。”
那武者震驚的離開了。
又過了會,又是一名負劍的男子走來,他身后還跟著四位,每一位都穿著不同的宗門衣袍,只不過衣袍的的背后都繡著一個大大的“岳”字。
這是江湖正道中很有名氣的大勢力,五岳劍派。
只不過五岳劍派看這昆侖道宗,尤其是昆侖劍仙,就如凡人看著仙人。
所以,這男子身為此番領隊“封邪劍”冷杉,他自然上前來行禮,順便探明情況。
畢竟,謠言太多,三人成虎,耳聽的大多是假的。
比如,劍仙怎么會敗呢?
冷杉先報了家門,然后抱拳問:“前輩在此駐足,是為何緣由?”
道癡一拍大腿,感慨道:“真他娘的牛逼。”
冷杉有些尷尬,不知如何回復,想了想才道:“昆侖劍仙,劍出凡塵,厲害無比,這一點江湖都清楚,只是...”
道癡怒道:“蠢材!!我不和你說話!!”
冷杉:...
而這位“封邪劍”身后的一名女劍客出列道:“冷師兄怕是誤會了,道癡前輩應該是說那前面的敵人厲害才是。”
道癡眼睛一亮,掃向那女劍客:“還是小女娃有些見地。”
那女劍客笑道:“前輩能否與我們講講呢?畢竟大家都是響應了盟主號召,前來王都的,被攔在半道上,總歸是要想辦法打破這道障礙的,不是嘛?”
道癡猛然搖頭:“打破不了的!你們沒看到他有多牛逼!!”
張道臨低著頭,縮著身子,挪著屁股,慢慢向著遠離道癡的地方坐去,這種時候,他還是裝作不認識道癡老師的好。
忽然...
一道女子聲音傳來,聲音熱情而率真。
“張道兄,別來無恙。”
張道臨:...
他側頭看去,只見黑夜里,西方而來的火把中照耀出一方明艷不可方物的臉龐。
那是一個極美的少女,不施胭脂水粉,卻美的若是火焰里的玫瑰,能把這荒涼的秋意點燃。
她身形挺拔,以一種近乎于雀躍地姿態在行走著,充滿元氣。
而女子身后則是一張輪椅,輪椅似慢還快的前行著,輪椅兩側則是四名童子,兩名女童,兩名男童。
張道臨認出了來人,所以急忙起身。
遠遠抱拳回應道:“唐姑娘不要笑話我了,你可是雛龍榜上第二人。”
那出聲的少女正是百花榜上第六的“血玫瑰”唐紅魚,也是雛龍榜第二,更是當初被閻羅為了拉近攻擊距離,而點了穴道丟在床上,之后苦苦尋找那名為唐凌的弟子許久,然后終于找到,卻發現唐凌啥也不知道、然后她才明白自己被人戲耍了、但是想發火也找不到對象的小可憐。
這次事件極大,唐門作為周邊的大勢力,自然也出動了,但比起響應盟主號召,唐門更想來看看發生了什么。
天子血書,近七年未回王都一次的聞風雷秘密返都,奪嫡的終極之戰,皇宮妖魔的詭譎謎團,妖魔圍城,江湖暗潮洶涌,天下動蕩,謠言漫天...
這些無不在說明,這極可能是一場江湖與朝堂的浩劫,更可能是人與妖的一場對決。
張道臨看向唐紅魚身后,入目的是一張挺普通的臉龐,目光一落,看到那輪椅男子的雙腿卻是已經徹底萎縮了,只不過那男子的眸子卻深邃難言,似乎絲毫沒有在意自己的殘疾。
張道臨頓時知道這一位是誰了。
又是一抱拳,恭敬道:“見過唐玨公子。”
這一位唐玨公子以極其戲劇性地逆襲,一舉成為了唐老太太無比看中,甚至欽定,并且無人不服的唐門繼承人。
這自然是陰司的判官。
唐玨遠遠抱了抱拳,算是打招呼。
而他周圍的四名童子目光里都帶著無比的傲氣。
周圍人都清楚,這四名童子無不是唐門天才,但四人卻特別服氣唐玨,甚至口稱主人。
而這四名童子則被唐玨自謙地戲稱為不過“魑魅魍魎”。
唐玨微笑著向他點點頭。
他身上帶著一股特別的氣質,沉靜無比。
即便只是點頭,也不會讓人感到不快。
唐紅魚問:“張道兄,到底發生什么事了?我遠遠的就聽到道癡前輩在說藍路人厲害...”
四周人也豎著耳朵來聽。
畢竟另一邊兒,道癡說了半天他們也只明白敵人厲害,但怎么厲害還不清楚。
張道臨想了想,眼中印出白晝時候的那一幕,長嘆一聲道:“張某活了二十余年,平生第二次看到那人前顯圣的場景。”
唐紅魚腦回路也頗為清奇,她忽然對前面攔路的是誰不感興趣了,好奇道:“第一次是什么時候?”
張道臨:...
“我們不說第一次。”
唐紅魚點點頭:“說說嘛。”
旁邊的江湖高手:...
唐玨咳嗽了聲道:“唐師姐,還是聽張道兄說吧。”
那位血玫瑰這才點點頭,畢竟她對這位橫空出世、被老太太稱為可以中興唐門、甚至帶著唐門問鼎更高層次的唐玨公子還是很信服的。
張道臨這才道:“我與道癡師父隨著劍仙前輩本想著直接入天闕的。
這天闕城外圍也確實被妖魔包住了,只不過這些都不算什么,都是些小妖,頂多是些五行法術的妖,會五行法術卻并不是天生掌控五行的五行妖,這就沒關系。
而且,即便有五行妖,劍仙前輩也可以斬殺。
本來一切都很順利,但在前方的飲茶亭外,我們卻遇到了一個男人。”
唐紅魚道:“所以,你們和那男人打了一場,輸了?”
張道臨搖了搖頭:“沒打...”
兩字一出,莫說是唐紅魚,周圍人都愣住了。
唐紅魚也是有些錯愕。
她輕聲問:“難道那男人身份很高,面子很大?大到可以讓劍仙前輩,讓你們停步不前?”
張道臨苦笑道:“不是...”
唐紅魚愕然了。
而周圍圍著的江湖強者著中一人冷冷道:“莫不是道門徒有虛名?”
張道臨也不動怒,平靜回應道:“你可以去試試。”
一言既出,周圍人都是嘩然了。
張道臨也不遮掩,直接道:“沒什么好丟人的,我與道癡老師在那人面前甚至連進攻的念頭都不敢有,而劍仙前輩握劍與他僵持了三分鐘。
三分鐘后,劍仙前輩放棄出劍,然后我們退來了此處。”
眾人:...
唐玨已經露出微笑。
唐紅云在追問:“他是誰?”
張道臨搖搖頭:“不知道...也許,你們去看看就明白了,那人似乎不濫殺無辜,出手更是蘊藏著極深的玄意,只是不知為何在護著妖魔,就好像是...”
他醞釀了一下措辭,“一人...圍城!!!”
一人圍城。
有他在,就無人能入城。
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不過如此。
沉寂。
片刻后,一人哈哈笑道:“原來道門不過是都是些浪得虛名之輩。”
張道臨目光投去,看到了剛剛說話的人。
那是一個束發高翹、赤膊的魁梧男子。
這男子臉上帶著邪意,耳垂更是有兩個大金環。
那頭發并不多,似乎是近些年新長出的。
這些都沒什么,最顯目的是那男子的雙手都被黑布纏繞,布匹上甚至有著奇異的紅色梵文,化作龍騰之勢。
張道臨:“龍拳門?”
那魁梧男子也不遮掩,直接出列:“你讓我試試就知道,那行,我就上前去試試,我要讓天下人知道,你們昆侖道宗做不到的,我龍拳門可以做到。”
他走了兩步,側頭轉身冷冽道,“記住我的名字,我叫龍!玄!邪!”
張道臨皺了皺眉,這龍拳門橫空出世,強勢無比,也在四方搶奪著信徒...
正想著的時候,那魁梧男子已經一步踏出,身后竟然還隨了兩名低首的強壯男子,手握奇形的金屬杵。
眾人看熱鬧一般的跟了過去。
唐紅魚瞧了瞧唐玨公子,后者點點頭。
于是這唐門六人也追隨而去。
夜是深夜。
月色里。
前方的一切顯得寂然無聲。
流水聲,秋風聲,腳步聲卻襯得一切更加幽靜。
龍玄邪走在最前頭,兩名手握金剛杵的男子走在他身后。
三人都是赤膊而行。
唐門,道宗,以及各方勢力與他們保持著千米的距離,遠遠跟著。
忽然,他們似乎意識到了什么,紛紛停下腳步。
遠處...
飲茶亭依然破敗,四角缺了一角。
落葉依然飄零,隨流水東去。
哧哧哧...
似乎是眼前景象有了些波動。
遠處亭子的欄桿上,忽然多出一人。
長發如黑火垂落,側臉皮膚晶瑩無比,只是側頰的面具卻是拙劣不堪,他明明在那里,卻又似不在那里。
眾人一凜,知道這就是張道臨說的那位讓劍仙放棄出劍的神秘人了。
果然神秘。
說出現就出現,沒有半點征兆。
龍玄邪面色凝重,“你是何人?”
那神秘人沒有回答。
他托腮看著溪水東流。
好像是在思考問題。
好像完全沒聽到龍玄邪的問話。
至于突然顯形,這是撤銷陰策所帶來的震撼效果。
他自然能感覺到聚集的武林強者越來越多,這也在預料之中,他是地下君王,但不是全能全知。
他能用手下勢力擋住數萬的武林中人,但卻不可能面面俱到,攔住這些真正的精英翹楚。
他有些感慨...
自己終究還是太弱了。
所以,如今他直接顯形。
至于城內,他自然也大概明白情況,畢竟只是神偶,就有紅云藏在暗處,還有著無名人。
夏極早就做了一手安排。
他接受了之前和燭龍對弈,燭龍使用的“抄家戰術”差點真的殺死夏寧的教訓。
所以這一次,他跟隨黃飛熊大軍離皇都前,做好了更完善的安排。
凡是他離開,都必會讓那位在無名小鎮的無名人首領提前趕來皇都,那人曾是江南車夫,隨他一路北上,甚至在北地刺客勢力大舉入侵時,削弱了幽靈莊主。
再之后他也是漁夫...在圣會的眼皮底下萬里刺殺定北侯,全身而退。
他可以是任何人,出現在最關鍵的地方,擋下最致命的攻擊,殺死最重要的人物。
他不是陰司的成員,但卻是夏極麾下最恐怖的大將之一,也是夏極值得信賴的人。
他曾有一個人間的名字,也是威震天下,但后來那名字死了,那人也消失了,毀了容,做了一個無名無姓的人。
無名人首領出現在皇都,自然還帶了不少無名人,這些人完全都是透明人...
他們甚至可以是宮女,太監,侍衛。
也可以是街頭乞丐,酒樓掌柜,甚至是上朝的大臣。
至于紅云...
這段日子她之所以一直不在,未曾露面,是因為她正在消化自己獲得的東西。
她就是夏極留在城中的第二手。
依然是通過灌頂之法。
玄功只能十層,一門會虛弱兩周,兩門四周。
四周時間剛好是夏極在大軍里混日子、享受各方美食而無需親自動手的閑散階段,所以完全沒問題。
他掐算的時間剛剛好。
而那兩門傳給紅云的玄功,第一是陰策,第二是四誅劍道中的戮劍道。
雖然只是十層,但夏極卻也說了后續的突破超凡之法,這只能任由紅云自己領悟。
除此之外...
夏極還將一顆黑不溜秋的小鈴鐺交給了紅云。
那鈴鐺就是之前從燭龍處收繳來的戰利品:神兵榜上排名2的招妖鈴。
關鍵時刻...
這招妖鈴能夠引來妖魔,阻絕天闕城,也可以讓妖魔狂化。
而且,這神兵夏極也存在著再拿紅云試試的想法。
紅云在太子死后,在逍遙王不需要暗中保護之后,她就一直“安分守己”地待在宮里,做著金桂宮皇后下面的一個盥洗間的大宮女。
除此之外,白桃花控制著五皇子。
而他控制著白桃花。
兩人完全可以通過紅樓的勢力,來完成對皇城的第三重掌控,紅樓街坊中,刺客極多,這些刺客早就分布在了不少權貴之中。
關鍵時刻,也許刺客無法和軍隊交手,但絕對可以通過威脅,而使得軍隊不敢出手。
畢竟,每個人都是爹生娘養的。
何況...這些妖魔出現于此,那么城中自然還會有其他妖魔...
所以,若有上帝視角,那么城中的真實對局大抵是:
三皇子勢力,傳奇級別的正道盟主神州仙,以及提早就進入了城中的武者。
偏向三皇子的朝中勢力,比如如今的閣老府,以及閣老府掌控的江湖勢力。
刑部侍郎、那能引動城中玄獸的法家強者張縱橫。
見到妖魔就會去除的三宗精英,酒劍仙,符秋月,方真。
趙玄衣的三千鐵甲軍。
辛無魂的三千羽林軍。
有著小心思的“白”桃花掌控的紅樓,以及無處不在的刺客。
已經運送了大批槍支彈藥入宮的黑白無常。
藏在暗處的無名人首領。
藏在暗處的紅云。
夏寧身邊的妖魔們。
可謂勢均力敵,未曾交手,根本不知勝敗。
而...
其余不知真相的士兵,世家,基本是墻頭草,不估算在內。
風林火山四只暗衛,在夏寧未曾確定真正是妖前,絕無可能是敵人,甚至還會保護夏寧。
趙骨則是圣會之人,圣會和自己有過盟約,不動夏寧,何況圣會真正目的是顛覆大周,創造新王朝以便暗中掌控,所以趙骨絕不會出手。
其余勢力也是或多或少參與了,但絕對不算深入,暫作意外因素考慮。
此局,最關鍵最關鍵的就在于...源源不絕的援兵。
所以,夏極守在城外,一人圍城!
除此之外...
他未嘗沒有一點小小的膽怯。
他有些不敢去面對城里的...她。
或者他害怕她同樣不敢面對自己。
思緒閃過。
夏極的眸子里多了點神色。
龍拳門的龍玄邪三人小陣正在往前推移,拳頭的攻擊范圍畢竟是近距離,越近越好。
而眾人就看著三人慢慢靠近。
千米。
五百米...
慢慢則是到了三百米。
三百米。
龍玄邪露出了笑。
三百米內自己無敵。
所以,他又問了句:“閣下到底是什么人?”
夏極沒有看他,仰天,想了會決定終究還是要以一尊身份顯在這世間,所以他淡淡道:“白蓮地藏。”
PS:還有一個大章,很快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