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子風睡了個美美的好覺,睜開眼已經是早上9點多鐘了。頭一天,他向周衡說過,這幾天準備到勞動服務公司蹲點,所以就不用去廠部點卯了,睡個懶覺也沒人發現。至于說張建陽那邊,也不會傻到指責他上班遲到,他什么時候過去,張建陽都得等著,這就是當領導的好處。
“你是我的小呀小蘋果怎么愛你都不嫌多紅紅的笑臉溫暖我的心窩點亮我生命的火 火火火火火……”
哼著后世的流行小調,唐子風穿衣下床,來到衛生間,開始洗漱。
“叮鈴鈴鈴鈴!”
臥室寫字臺上的電話突然毫無征兆地響了起來,把唐子風嚇了一跳。他叼著牙刷來到臥室,拿起電話,含含糊糊地“喂”了一聲。
“是唐助理嗎?你還真的在家里啊。”
聽筒里傳來的是樊彩虹的聲音。
“呃……”
唐子風有些窘了,這是辦公室主任在查崗嗎?他支吾著說道:“哦哦,是樊主任啊,我正在寫一個材料,準備一會去勞動服務公司和張經理討論用的……”
“你先把材料放放,周廠長讓我通知你,馬上來廠部開會。”樊彩虹說。
“怎么又開會?”唐子風下意識地問了一句。
樊彩虹的聲音有些神秘:“唐助理,你別問了,還是趕緊過來吧。對了,周廠長不太高興,你小心點別碰他氣頭上……”
說完這話,沒等唐子風再問什么,她就把電話給掛了。
老周不太高興?
莫非是沖自己來的?
唐子風用他那180的高智商快速地回憶了一下自己做過的事情,發現除今天早上睡了個懶覺之外,自己似乎并沒有做什么能夠讓老周憤怒的事情。事實上,自己昨天上午從周衡那里出來的時候,周衡對自己還是頗為滿意的。昨天下午自己去視察了勞動服務公司,做了一些重要指示,其中有一些是屬于比較大膽的改革措施,但唐子風相信周衡即便不太理解,也不會因此而生氣。再至于說昨天晚上和胖子他們喝酒的事情,老周想必也不會知道吧?
既然自己沒啥過錯,那么老周生氣就不是沖自己來的,自己又有什么可害怕的呢?這個樊彩虹,就是喜歡一驚一乍的,肯定又是在小題大做了。
想到此,唐子風釋然了。他回到衛生間,把剛才沒刷完的牙又刷了一遍,又仔細地洗了臉,對著鏡子陶醉了半分鐘,這才穿上上班的衣服,抓了兩塊餅干在手里,出門一邊啃著餅干一邊向廠部走去。
他這樣一磨蹭,到廠部的時候,已經是快到10點了。他來到會議室門外,輕輕把門推開一條縫,準備看看情況。屋里的樊彩虹卻先看到了他,趕緊過來拉開了門,還輕聲地埋怨了一句:“唐助理,你怎么才到……”
“呃……”
唐子風這才發現,其他廠領導都已經到了,他是到得最晚的一個。他原本以為樊彩虹通知他開會,怎么也得有個十幾分鐘的緩沖時間,誰知道這個會居然這么急。坐在主席位子上的周衡向他瞟了一眼,面色不豫地哼了一聲,卻也沒訓他,只是努努嘴示意了一個位子,說道:“還不快坐下!”
唐子風坐下來,忙里偷閑地看了看其他廠領導,發現大家的臉色都不太好看,卻又不敢問是怎么回事。周衡看出他的疑惑,說道:“事情比較急,我們沒等你就先開會了。情況也很簡單,金車答應還我們的100萬欠款,剛才小寧去銀行問過了,只到了20萬。”
“什么!”唐子風一下就急了,“你是說,宋福來那個老小子賴賬了!”
“說什么呢!”周衡斥道,“注意一下你的身份!”
唐子風趕緊改口:“哦,我是說,宋廠長那個濃眉大眼的,居然也會賴賬?”
坐在唐子風身邊的張舒噗地一聲就笑噴了,其他人的臉上也都露出了古怪的神氣,顯然是被唐子風的惡搞給逗樂了,但又不便笑出來。這一來,會議室里的緊張氣氛倒是緩解了幾分,連周衡也沒法再繃著一張麻將臉了。
“金車那邊沒賴賬。”寧素云說,“他們的確給我們匯過來100萬,但市工商行只給了我們20萬,余下的80萬被工商行截留下來了。”
“銀行截咱們的錢?什么理由?”唐子風問。
寧素云說:“咱們廠累計欠了工商行2700萬的貸款,欠其他幾家銀行的貸款還有1000多萬。工商行扣下這80萬,就是償還貸款的。”
“這算個什么事!”唐子風怒道,“欠債還錢是應該的,可現在是咱們臨一機最關鍵的時候,我們還指望這100萬到賬,能夠先給工人發一個月的工資,鼓舞一下士氣。工商行把錢一扣,咱們發不出工資,后面的戲根本就沒法唱了。”
“誰說不是啊!”張舒嘆道,“咱們訂好了計劃,先穩定民心,再積極找業務,恢復生產,逐步實現扭虧。可現在第一步就踏空了,后面的事情就辦不下去了。”
“寧總沒有把這個情況向工商行解釋一下嗎?”唐子風問。
寧素云說:“怎么沒解釋。我直接找了市支行的行長魏永林,向他說明了情況,希望他能夠體諒我們的困難,把我們欠的貸款再延期一段時間。可他說這是總行下的命令,今年全國各銀行都要緊縮銀根,原來發出的貸款要限期收回。他還說過幾天要正式給我們發通知,讓我們把欠的2700萬全部還上。”
“咱們賬戶上空空的,怎么還?”吳偉欽沒好氣地問道。
“他說我們可以用固定資產來抵債。”寧素云冷笑著說。
吳偉欽怒極而笑,說道:“好啊,他們有這個本事,就讓他們來把咱們的固定資產拉走好了,我倒想看看,一個小小的市支行有沒有這個膽子來拉咱們一家部屬企業的東西。”
周衡沒有搭理吳偉欽的牢騷,他對朱亞超問道:“老朱,咱們廠過去和市工商支行的關系怎么樣?”
朱亞超是臨一機原領導班子的人,雖然與當時的廠長不對付,但廠里的一些情況還是比較了解的。他說:“咱們廠是臨河市最大的工業企業,工商支行一半的業務都和咱們廠有關,過去和咱們廠的關系還是非常好的。這兩年,咱們廠效益不好,不得不經常從工商行貸款來發工資,他們對我們倒是有點意見,但總的來說關系也不算糟糕。這種不打招呼就直接把錢劃走的事情,我過去是沒聽說過的。”
“依我看,他們就是想給我們的新領導班子一個下馬威吧。”施迪莎說。
“可這是為什么呢?”周衡問。
“這我就不知道了,也許是想讓咱們的新領導重視他們唄?”施迪莎猜測道。
張舒說:“這種情況我過去也聽說過,大致就是希望我們能夠給他們一些好處吧?比如送點禮物啥的。”
寧素云卻是搖搖頭,說:“我覺得不像。如果他們是想用這樣的方法向我們索取好處,魏永林應當會給我一些暗示的。但我去和他交涉,從頭到尾,他都是說我們廠欠了工商行的錢,他們希望我們盡快全部還清,并沒有給我什么暗示。”
“不會是這個魏永林和宋福來有什么交情吧?”唐子風說,“我在金堯折了宋福來的面子,他就讓魏永林來拆咱們的臺了。”
周衡搖頭說:“這不太可能。這又不是小孩子過家家,在這個緊要關頭扣咱們的錢,這件事情的性質是非常嚴重的。別說魏永林和宋福來是不是真的有關系,就算是他們認識,魏永林也不至于為了給宋福來出氣,就做出這樣的事情。”
總工程師秦仲年說:“工商行為什么這樣做,咱們可以等到以后慢慢了解。現在的當務之急,是要讓工商行把錢還給我們。我們已經向工人放了風,說最遲下星期就能夠發一次工資,現在被工商行扣了80萬,這工資就發不出去了,我擔心工人那邊的情緒會非常激烈,咱們前面所做的工作就前功盡棄了。”
“沒錯沒錯,秦總工說得對,咱們先想想怎么才能夠讓工商行把錢吐出來。”張舒附和道。
吳偉欽說:“這件事,寧總已經和工商行交涉過了,工商行這邊沒有任何松動的余地。所以我想,再這樣交涉下去也是沒用的,恐怕需要找上級單位出面來協調才行。”
“你是說,通過部里來協調?”張舒問。
施迪莎說:“我贊成。周廠長就是部里派下來的,現在工商行不賣周廠長的賬,讓部里出來給咱們撐撐腰,也是應該的嘛。”
周衡默然不語,唐子風看了看周衡的臉,舉起一只手做請求發言的樣子,不等周衡同意,他便說道:“吳廠長和施書記說的方案,我覺得不可行。企業經營哪有不碰上困難的,如果碰上點困難就去找部里幫忙,還要我們這些人干什么?部里給我們的支持是有限的,我們用一回就少一回。現在我們新班子才剛剛上任,碰到一件小事就去找部里出面,部里會怎么看我們?會不會覺得我們太窩囊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