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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這得是多大的仇啊

  呂正洪帶著蘆偉來到現場。他沒有急著去臨一機在現場的領導,而是稍稍做了點偽裝,讓別人認不出自己,然后便混在人群中,觀察現場的情況。

  正如他事先就知道的那樣,現場的臨一機職工和家屬有3000多人,聚在一起便是烏泱泱的一大片,把工商銀行堵了個水泄不通。許多路過的人看到熱鬧,也紛紛過來圍觀,使得整個人群不斷擴大,幾條街的交通都徹底斷絕了。有些不小心闖進來的小汽車被堵在人群里,喇叭按得山響,但又哪里有人會理睬。

  在人群的最前,挑著十幾條橫幅,其中有一條上面便寫著“活捉魏永林、討回血汗錢”的字樣,其他的橫幅上也都是一些殺氣騰騰的內容,讓人知道這些人絕對不是來“集體咨詢”的,而是來砸場子的。

  工商支行早已把鐵柵欄門給關上了,員工們躲在柵欄門背后,看著外面洶涌的人潮,議論紛紛,大多數人都是帶著幾分幸災樂禍的情緒,真正覺得害怕的,也就是躲在行長室里的魏永林一人而已。

  外面的臨一機職工們并不滿足于堵門,他們還向路人開展了宣傳活動,大致內容就是說工廠已經好幾個月沒有開銷,好不容易來了個能干的廠長助理,開著航母去把錢討回來了,結果卻被工商支行的王八蛋行長給扣下來了。奪人財產,如殺人父母,這個王八蛋扣了全廠2萬職工和家屬的生活費,是不是千刀萬剮都不算過分?

  “實在是太過分了!還有一點人性沒有!”

  有些富有同情心的路人便開始附和了。

  “你們圍著銀行有什么用,應當去市政府討公道啊!”

  這是唯恐天下不亂的人在支招。

  “哥們,砸玻璃啊,不能便宜這幫兔崽子!”

  說話的人顯然是充滿了暴力傾向的。

  呂正洪走到一個背人的地方,掏出手機,撥通了魏永林辦公室的電話。聽到呂正洪的聲音,魏永林幾乎都要哭出來了:“呂市長,我可找到你了。我剛才不停地給你辦公室打電話,始終都沒人接。你知不知道,那個姓唐的小子聚集了好幾千人,把我們支行給圍起來了,我現在連門都出不去啊。”

  呂正洪沉聲說:“老魏,我現在就在你樓下,情況我都看到了。他們圍著工商支行,有沒有提出什么要求?”

  “要求?”魏永林愣了一下,說道:“他們現在的要求就是要把我往死里整。你可不知道,他們的手段太卑鄙了!”

  呂正洪一驚:“怎么,他們對你采取手段了?”

  “是啊。呂市長,你如果在我們銀行外面,沒看到有人在發小傳單嗎?那就是那個姓唐的想出來的壞點子,我太陽他家的,實在是太無恥了!”魏永林滿嘴爆著粗口。

  呂正洪回頭看看,果然見有幾名臨一機的人正在向路人發放傳單。他走上前去,索要了一張,走到旁邊定睛一看,不由得也覺得背心發涼。

  只見傳單上的大字標題寫著:

  高價征集線索!

  下面的小字是詳細的說明,聲稱市工商支行長期營私舞弊,敲詐勒索,現臨一機職工集資高價收購有關工商支行干部職工貪腐的線索,范圍包括但不限于行長魏永林,行為包括但不限于吃拿卡要、收受禮品、公款消費、生活作風等等。

  再往下還有具體的價碼,比如相關線索一條10元,具體事例一條50元,實名舉報一次100元,物證價格面議……

  這是打算把老魏整死啊!

  呂正洪從心底里發出一聲吶喊。

  魏永林這個人,呂正洪還是有所了解的,談不上是什么腐敗分子,但平時收受點禮物,請人吃飯的時候找個私營老板來幫著買單,偶爾調戲調戲女職工,這樣的事情可謂是公開的秘密了。這種事情,民不舉官不究,也算不上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但如果有人存心要找他的黑材料,而且是這樣肆無忌憚地公開征集,魏永林基本上就算是涼了。

  這得是多大的仇啊!

  呂正洪感慨完,旋即就想到了自己。如果唐子風對自己也來這樣一手,發動群眾來找自己的毛病,自己能做到全身而退嗎?當干部的,有幾個沒收過點禮物的,又有幾個沒吃過別人宴請的,一回兩回的事情,上級也不會苛求,但自己當副市長這么多年,這些事加起來怎么也得有個幾百回吧?把幾百次吃請的事情列成清單,公之于眾,自己還想干下去嗎?

  不帶這樣壞規矩的好不好!

  呂正洪出離憤怒了!

  他擠出人群,來到了人群外面正在忙著維持秩序的市公安局長陳釗輝的面前。陳釗輝乍一開始還沒認出呂正洪,待認出來之后,便開始叫苦:“呂市長,你說這算個什么事?你是不是趕緊找一下臨一機的廠領導,讓他們來幫著維持一下秩序,我的人手不夠啊。”

  “臨一機有些別有用心的人在挑動事態,你們沒有發現嗎?”呂正洪沒好氣地問道。

  “挑動事態?你是說收集魏永林的黑材料這事?”陳釗輝發現呂正洪手里正拿著一張傳單,便猜出了呂正洪的所指。

  呂正洪索性把傳單交給陳釗輝,說道:“這種行為,是絕對不能允許的,這是在搞大鳴大放那一套嘛!”

  “可是,我們真沒啥辦法制止啊。”陳釗輝說。

  呂正洪說:“像這樣的行為,你們應當采取一點更強硬的手段嘛?怎么能坐視他們煽動群眾情緒呢?”

  陳釗輝苦笑道:“更強硬的手段,我們哪敢啊。呂市長,這可是臨一機的職工,惹著了他們,回頭2萬人都出來了,咱們受得了嗎?再說了,別說其他地方,就是我這公安局,三個副局長里,老孟的父母是在臨一機工作的,老王的丈母娘是在臨一機工作的,老曹的親家是臨一機的,要對臨一機的職工采取強硬手段,你說我能辦得到嗎?”

  呂正洪一怔,一個念頭涌上心來,他隱隱覺得,自己對臨一機的認知,似乎是出現了什么差錯。臨一機是部屬企業不假,但作為一家擁有2萬職工和家屬的大企業,又在臨河市生產生活了40多年,已經和臨河形成了千絲萬縷的聯系,說它是臨河市的企業也完全沒錯。臨一機陷入嚴重虧損,2萬人生計無著,臨河市還真沒有隔岸觀火的權利,如果臨一機真的徹底崩潰了,這2萬人加上他們在臨河市的親朋好友,將會掀起一個多大的浪潮啊。

  真的捅著馬蜂窩了,難怪昨天那個小年輕那么強硬,原來他早就想到這一點了。

  呂正洪在心里暗暗地想著。他原來光覺得臨一機已經衰敗,沒啥影響力了,卻沒想到人家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光是2萬職工和家屬就足夠給臨河市構成強大的壓力了。

  “老陳,你看到臨一機的領導沒有?”呂正洪問。

  陳釗輝說:“臨一機倒是來了幾個領導,而且看上去也的確是在做職工的解釋工作。那不,臨一機的朱亞超就在那邊,他是臨一機上屆班子里唯一剩下來的副廠長。還有,臨一機新來的一個什么廠長助理在另外一邊,那家伙年輕得不像話,倒是好像很有點號召力的樣子。”

  呂正洪問清楚了唐子風的所在,便在兩名警察的保護下,向那個方向擠過去了。走到跟前,果然見到唐子風正站在一塊石頭上,對著周圍的一群職工和家屬大聲地說著話:

  “各位師傅,大家千萬要保持冷靜,不要做出過激的舉動。大家的心情我是理解的,這些錢是大家的救命錢,也是我和老韓拼了命才從金堯討回來的,現在被銀行扣了,我和大家一樣,都是非常憤怒的。”

  “對,把魏永林那個王八蛋揪出來!”

  “砸了這個破銀行!”

  有人開始鼓噪起來。

  唐子風連忙抬手制止,說道:“大家不要說這種過激的話。咱們只是來和魏行長商量一下,請求魏行長理解我們的苦衷,把錢全部還給我們。我們臨一機是部屬企業,我們都是有素質的,不能和那些沒素質的人一般見識,大家說對不對?”

  “對!”眾人紛紛響應,還穿插著一些快樂的笑聲,也不知道這有什么可樂的。

  “好了,大家分散開來,注意維持秩序,不要發生擠壓、踩踏的事情。”

  唐子風吩咐了一聲,然后跳下石頭,笑嘻嘻地走到了呂正洪的面前,說道:“喲,呂市長,您親自視察來了?”

  “這就是你的手筆?”呂正洪用手一指現場,說道。

  唐子風說:“呂市長,您這可是冤枉我了。我也是剛剛聽說職工們來找工商行討說法了,這不就緊趕慢趕過來維持秩序了嗎?您看,我昨天就說了吧,魏行長那樣做,是不得人心的,最多能撐24小時,24小時一過,肯定是要出事的。”

  呂正洪懶得去揭穿唐子風的謊言,他陰著臉說:“唐助理,你說吧,你想達到什么目的?”

  唐子風笑道:“呂市長,您這不是明知故問嗎?工人們所圖的,不過是拿到工資而已。如果工商支行能夠把我們的錢都還給我們,再承諾以后不再重犯,大家又何必站在這里吹冷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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