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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九章 過去的事情一筆勾銷

  井南省芮崗市,新塔模具制造公司的車間里。

  韓偉昌從一臺仿形銑床背后繞出來,一邊用棉紗擦著手上的機油,一邊對旁邊的一名操作工人說道“你開機試試吧,應該沒問題了。”

  此時的韓偉昌,身上穿著一件沾了油污的工作服,臉上也不知啥時蹭上了幾道黑印子,手腕上的勞力士手表已經消失了,看上去就是一位普普通通的工人,然沒有了從前那副渾身上下散發著暴發戶氣息的模樣。

  機器開動起來了,電機帶著刀具嗡嗡旋轉的聲音聽起來甚是悅耳。那操作工向韓偉昌翹起了一個大拇指,贊道“韓師傅,真有你的,一點事都沒了。”

  “那是,也不打聽打聽,我老韓是干嘛的。”韓偉昌哈哈笑著,語氣里帶著自夸,卻絲毫也不讓人覺得反感。

  “韓師傅,你喝口水。”

  一位身穿廉價西裝的小伙子遞上來一瓶礦泉水,殷勤地說道。這小伙子名叫鄭康,是滕機銷售部的一名銷售員,這次是跟著韓偉昌一道到井南來開拓業務的。

  韓偉昌被唐子風發配到滕機去,周衡沒有給他任命任何職務,只是向滕機的廠領導說這是他從臨一機借來的一位銷售能手,是來給廠里的銷售員做業務示范的。

  韓偉昌到滕機之后,先是一頭扎進了車間,跟著各道工序,熟悉滕機的生產情況。滕機的主營產品是各類銑床,臨一機則是以磨床生產為主,同時也生產銑床和鏜床。韓偉昌作為曾經的臨一機工藝科副科長,對于銑床技術并不陌生,在車間里呆了一個星期就基本上了解了滕機的產品情況。

  隨后,他便從滕機銷售部挑了一位看上去還比較順眼的小伙子,也就是鄭康,坐火車南下,來到了井南。

  芮崗的這家新塔模具制造公司,曾經是滕機的老客戶,從滕機買過不少銑床,但這一兩年卻是訂單銳減,反而是三天兩頭打電話或者發函到滕機去投訴。韓偉昌在銷售部看到過新塔公司的投訴記錄,心里的感覺堪稱是羊駝狂奔。

  新塔公司最早給滕機打電話,僅僅是報告有一臺從滕機購買的仿形銑床出了問題,讓滕機派人過去檢修。作為一家頗有規模的模具制造企業,新塔公司的機床數量很多,一臺銑床趴窩,對于整個生產并沒有什么影響,所以在聯系的時候,也沒催得特別緊,態度應當還是比較好的。

  可誰曾想,滕機這邊足足拖了一個月時間,直到對方連打了四五次電話,這才安排了人過去。關于此事,韓偉昌向銷售部負責售后的人員進行了了解,得到的回答是,為了這么一臺銑床專門派人去一趟井南,很不劃算,所以售后部門是湊齊了好幾個維修請求,才統一安排了維修工,這一拖可不就過去一個月了嗎?

  僅僅是拖延了一個月,倒也罷了。滕機的維修工到了新塔公司之后,拆開出故障的機床一看,確定是其中一個零件損壞了,必須更換,而他顯然是不可能隨身帶著所有機床配件上門去的,這就意味著他必須回滕村拿了配件再回來,或者由滕機把配件寄往芮崗,維修工等收到零件之后才能完成維修。

  以新塔公司的意思,滕機方面無論采用哪種方法,他們都可以接受,前提就是盡快把機床修好。新塔公司有很多機床不假,但也不能讓一臺機床總是趴在這里不能用吧?滕機的維修工哪管這套,直接撂下一句話,說現在沒有零件,他也不能在井南等下去,所以維修的事情只能等下次再說了。

  什么,下次是啥時候?問村長去啊!

  沒錯,那位維修工當時就是這樣說的,他覺得自己很幽默……

  這一來可就把對方給惹急了。新塔公司是一家私營企業,老板葉永發是農民出身,白手起家創下這么大的企業,那也是有性格的人。要說起來,葉永發平日里待人還是挺寬厚的,動輒就說誰都不容易,做事留一線,日后好相見。

  可遇到滕機的這種大爺作風,葉永發可謂是兔子急了也咬人,當即就翻了臉,說自己手上有滕機的銷售合同,設備維修是滕機的義務。因為滕機的設備出了故障且維修不及時,給自己的企業造成了經濟損失,滕機不但要負責把機器修好,而且還要賠償這些損失,否則他就要告到法院去,不信拿滕機沒辦法。

  對于葉永發的威脅,滕機的維修工自然是不怕的,這不關他的事情。他離開了井南,回到滕機,向銷售部交了差就完事了。在隨后的一年多時間里,新塔公司先是取消了原定向滕機訂購的一批銑床,同時隔三岔五地給滕機打電話,告知滕機因為機床仍未修復,截至目前為止,滕機已經欠了新塔公司多少誤工費,還有多少多少利息。

  滕機銷售部當然也不是完不講理的,一開始還耐心地跟對方解釋,說會盡快安排新的維修工人帶著零件過去。可新塔公司這邊估計也是被先前的維修工氣著了,態度很強硬,聲稱維修是必須的,誤工費也必須同時帶過來,交完錢再進門。

  這樣的要求,當然就有些惡心人了。新塔那邊算出來的誤工費還真不多,也就是一千多元,相比一臺銑床的價格來說不算個事,滕機派人去一趟井南,差旅費也得好幾百了。滕機這幾年財務狀況不太好,但也不至于拿不出這1000多元錢,只是這種被人逼著賠償誤工費的事情,實在有些憋屈,這豈是驕傲的滕機人能夠接受的。

  雙方于是就談崩了,一方聲稱馬上就要去法院告狀,另一方則叫囂著“有本事去告,老子不怕”。新塔公司這邊負責此事的是個血氣方剛的小伙,滕機這邊則是一位中年大媽,雙方隔著千里電話線拌嘴,居然吵了一年時間也沒厭煩。

  韓偉昌在滕機銷售部看到的,就是這樣一份資料。他向銷售部的現任部長曾燦偉求證此事時,曾燦偉把手一擺,說道“這種事太正常了,井南那些鄉鎮企業就喜歡雞蛋里挑骨頭,不理他們就是了。”

  韓偉昌無語。他向售后中心要了維修單,到庫房領了需要更換的配件,便帶著鄭康到井南來了。他無法改變曾燦偉等人的想法,只能先從鄭康這樣的小年輕下手,他要向鄭康演示一下,啥才叫真正的銷售。

  聽說是滕機派來了維修人員,葉永發當即表示不見,并且不允許韓偉昌一行進門,除非滕機先把這一年多的誤工費加利息都交上。韓偉昌自然不會去交這些錢,但他也有自己的辦法。這些年,韓偉昌在井南結交了不少私營企業的老板和高管,他通過芮崗的一位私企老板給葉永發遞了個話,葉永發礙于熟人的面子,終于點頭允許韓偉昌進門了。

  韓偉昌進門之后,葉永發沒有見他,而是安排了一位名叫劉允的小經理帶韓偉昌去看那臺出故障的機床。以韓偉昌的想法,自己先把機床修好,消除掉雙方結怨的癥結,然后再托人說情,掏錢請葉永發吃頓大餐,自己當場罰酒三杯啥的,事情也就過去了。

  韓偉昌知道,井南人其實是很好打交道的。你得罪了對方,只要把姿態做足了,人家有了面子,自然就不會再跟你為難了,該做生意還是繼續做生意。那種一言不合就砸鍋的人,是不可能把生意做到這么大的。

  想法很豐滿,現實卻骨感得讓韓偉昌想罵街。他把那臺機床拆開,正準備把自己帶來的配件換上去,卻驚異地發現這臺機床損壞的并不是他帶來的這個配件,而是另外一個配件。先前那個混蛋的維修工,回去匯報的時候,居然把零件名稱寫錯了。

“哈!”葉永發聽到劉允報告過來的這個消息,在自己的辦公室里就笑噴了,他狂笑了足有十分鐘,這才揮舞著手臂,吩咐道  “你去跟他們說,曲松到漁源有直達的飛機,讓他們廠里的人帶著零件現在飛過來。我給他們24小時,24小時之內,如果他們把機床修好了,過去的事情一筆勾銷,我請他們的人吃海鮮。如果做不到,有多遠給我滾多遠。娘皮的,如果是老子的公司里有這樣不靠譜的售后,老子扒了他們的皮!”

  曲松是長化省的省會,漁源則是井南的省會。葉永發的意思,是讓滕機那邊派人帶著零件先趕到曲松,坐飛機到漁源,再從漁源趕到芮崗,如果中間不耽擱,24小時之內把零件送到,并把機床修好,倒也是可能的。

  滕機如果愿意這樣做,那么自然就顯示出了誠意,葉永發也不吝給滕機一個面子,結束這場毫無意義的斗爭。但滕機如果做不到,那就對不起了,葉永發也是要面子的,憑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遷就你滕機?

  “用不著24小時,給我4個小時就行。”

  聽到劉允帶來的話,韓偉昌淡淡一笑,給出了一個霸氣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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