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深藍焦點文化傳播公司,總經理辦公室。
屋子的主人包娜娜化身為女傭,正在給幾位來訪的客人倒著茶。坐在長沙發上的兩位,一位是人民大學經濟學教授王梓杰,另一位是京城一家新注冊的投資咨詢公司的總裁兼唯一員工梁子樂。還有一位客人,正大大喇喇地坐在屬于包娜娜的那張辦公桌后面的大皮轉椅上,左三圈右三圈地旋轉著,像是上輩子都沒玩過這種轉椅一般。
“師兄,唐總,唐大老板,你能顯得成熟一點嗎?”
見唐子風玩得越來越起勁,身體的轉速已經接近風扇,包娜娜實在忍不住了,大聲地抗議起來。
“我這不是試試你的轉椅質量如何嗎?”唐子風伸手按在辦公桌上,止住了自己的高速旋轉,然后笑呵呵地回答道,“你還別說,這3000塊錢一把的轉椅,比我辦公室那把300塊錢的轉椅就是強多了,我那把轉椅轉起來咯吱咯吱響,非常影響心情。唉,有錢人就是不一樣,真是太會享受了。”
“我為什么事先沒在轉椅下面裝點炸藥呢!否則這會我一按遙控器,就能把你給炸到頂樓去了。”包娜娜在旁邊的短沙發上坐下,咬牙切齒地對唐子風說道。
“唐師兄辦公室的椅子也該換一換了,這不僅僅是一個享受問題,也是一個企業形象的問題。如果總經理辦公室的陳設都過于簡陋,客戶難免不會懷疑你們的經營狀況。事實上,以你們臨機集團的財力,給總經理買一把3000塊錢的椅子,也不是什么難事吧?”梁子樂給新婚妻子做著補充。
在這里需要解釋一下,幾個月前,從沃頓商學院畢業回國來創業的梁子樂終于與包娜娜結束了馬拉松式的戀愛,在京城民政局領到了許可證,不再是以往的非法關系了。不過,一日為舔狗,則終身為舔狗,就算拿了證,梁子樂在包娜娜面前依然是一副逆來順受的樣子,而他也對這種處境甘之如飴。
唐子風擺擺手,說“你們不了解國企。國企講究上行下效,我如果花3000塊錢換個椅子,各家子公司的那些領導就會有樣學樣,一個個也跟著換椅子,然后就是中層干部。領導都換了椅子,員工自然也要改善一下條件,換不了3000一把的,換成1500的總可以吧?
“以我們集團的財力,真給大家都換把椅子,也沒那么難。可是這樣一來,風氣就壞了。大家都追求奢侈享樂,就沒人好好干活了。”
“看看,這就是資本家本色!”包娜娜用手指著唐子風,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
“別扯這些沒用的事情了,說正事吧。”王梓杰發話了,他當了幾年知名學者,現在走到哪都裝學者范兒。
唐子風可不吃他那套,他笑著說道“有王教授在的地方,還能有什么正事?你們教授不都是白天教書,晚上育人的嗎?要不你給大家說說,你換女朋友都換到第幾個了?”
此言一出,王梓杰的臉立馬就變成了豬肝色,他色厲內荏地辯解道“什么叫換女朋友,讀書人的事,能叫換嗎?”
包娜娜感慨道“王師兄真的變壞了。我記得當初招我們去賣書的時候,王師兄多純潔啊,我們幾個師妹和他多說一句話,他都臉紅呢。”
“他現在臉也不白啊。”唐子風揭發道。
“我那是精神煥發!只有搞學術的人才知道這種境界。你們這些資本家,就一個字俗氣!”王梓杰斥道。
當年的這一干朋友里,李可佳、唐子風、包娜娜都已經成了家,現在倒只剩下王梓杰一個人是單身了。王梓杰的原籍在東南沿海,那里素有早婚和多子的傳統,王梓杰也一直嚷嚷著要結婚生子,而且恨不得一口氣生上七八個的那種。
可誰也沒想到,他自從成了知名教授之后,也不知道是眼界高了,還是身邊的機會多了,讓他挑花了眼,他居然到今天還沒有成家,甚至連一個固定的女友都沒有,至于說不固定的,那就不足為外人道了。
朋友們湊在一起聊天的時候,大家都愛拿他的女學生、女助手、女粉絲之類的當個笑話說,他一開始還有些窘,后來知道自己的名聲也就這樣了,索性破罐子破摔,在大家面前也沒啥顧忌了。一來二去,拿他的花邊韻事開涮,也就成了朋友們聚會時的保留節目。
對于王梓杰不結婚這件事,他父親王崇壽一度是很焦慮的,還拜托唐子風去勸過幾回。待到發現兒子已經魔怔,不可救藥,王崇壽兩口子一琢磨,覺得傳宗接代這種事情,也不一定非要指望王梓杰不成,他們倆還年輕,為什么不能再生一個呢?
好吧,現在王梓杰的確已經有了一個一歲多的弟弟……
打鬧過一番,唐子風還真的把話頭引回了正題。他在轉椅上坐直了身體,說道“關于錦盛集團以及高錦盛的事情,我能跟你們說的,也就是這些了。現在,我們整個機床行業,加上行業的老領導們,對這件事都只有一個態度,那就是狠狠地收拾一下熊孩子,不能讓他把大家的飯碗給砸了。”
“所以你就到我這個小公司來了,是不是又想拿我們給你當槍使啊?”包娜娜問道。
“文化人辦事,當然得是文斗。師妹是開公關公司的,引導輿論啥的,我不找你還找誰?”唐子風理直氣壯地說道。
由包娜娜創辦的這家深藍焦點文化傳播公司,正是時下國內很流行的所謂“公關公司”,就是負責幫客戶進行形象包裝、輿論宣傳的。公關也被稱為軟廣告,相比硬廣告,其成本更低,而且收效有時候甚至更好。
包娜娜是新聞系出身,又在美國學了傳播學,回來開辦這樣一家公關公司,也算是專業對口了。這幾年,得益于她自己的努力以及唐子風、王梓杰、李可佳等一干學長的指導與幫襯,深藍焦點公司的名氣不斷提升,如今已經擠進了京城公關圈的前幾位。
這一次,唐子風前往夏梁去與高錦盛談判,沒能取得任何成效。甚至唐子風前腳剛走,高錦盛就宣布要開展新一輪價格戰,這分明就是打算與整個機床界為敵了。
唐子風回來之后,把情況向許昭堅、謝天成、周衡等人做了一個匯報,許昭堅當即就拍了桌子,指示周衡和唐子風全權處理此事,務必要把高錦盛的囂張氣焰打下去。許昭堅還放了話,讓他們大膽去干,捅出漏子有他撐著。
得到許昭堅的授權,再加上也知道聽憑高錦盛鬧下去,整個行業都要遭殃,唐子風便開始行動了。此次到深點公司來,就是唐子風全盤策略的一部分。
“高錦盛的事情,絕不僅僅是一個夏一機床公司的事情,也絕不僅僅是機床行業的事情,而是涉及到國家如何管理關系國計民生的重點領域的問題。這個問題不處理好,對于國家的技術安全和經濟安全,都將產生嚴重的影響。”王梓杰說道。
唐子風豎起一個大拇指,贊道“教授就是教授,一張嘴就能把事情拔高到這個層次,像我們這種俗氣的資本家,肯定是做不到的。”
“這個定性,會不會太高了?”梁子樂小心翼翼地質疑道。
雖然知道唐子風和王梓杰的觀點是一致的,但梁子樂還是要提出一些不同的意見。唐子風叫他一并來參加這個會議,當然不是讓他來給大家點贊的,他能提出問題,對于大家正確認識這件事情是有好處的。
王梓杰說“這個定性并不算高。事實上,咱們國家對于關系國計民生的重點領域,一向都是非常謹慎的。像軍工、重大技術裝備這些領域,目前還不敢向民間資本開放,一定程度上就是擔心這些民間資本無法控制,動搖國家基礎。
“機床這個行業,不算特別敏感,但也與國家安全有關。考克斯報告也就是4年前的事情,如果不是因為美國把注意力轉向了反恐戰爭,西方對中國的高精度機床禁運肯定是要開展的……”
“現在有一些高精度機床,西方對中國也是禁運的。”唐子風糾正道。
“是的是的,但好歹還不是全部吧。”王梓杰說,“我的意思是說,高精度機床也是戰略性技術的一部分,中國肯定是要把它掌握在可靠的企業手里的。高錦盛這種行為,明顯是不把國家利益放在眼里,如果不能給予打擊,未來其他的企業也會跟著做,甚至一些國企也可能參與,這就麻煩了。”
“王師兄的意思是不是說,高錦盛這件事本身不算很大,但它的示范作用很危險,所以必須防微杜漸。”包娜娜說。
唐子風說“高錦盛的事情本身也很大,夏一機床的行為,已經影響到我們臨機集團的經營了,你說事情大不大?”
“切!”包娜娜鄙夷地瞟了唐子風一眼,說“你這是企業本位主義,王師兄那才叫胸懷大局。我們做公關炒作,是要扯大旗的,你那點企業利益,上不了臺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