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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一章 好自為之

  錦盛,你的事情鬧大了。”

  井南芮崗市,市發改委主任華云生手里拿著一份報紙,滿臉憂郁之色地對坐在自己辦公室沙發上的高錦盛說道。

  華云生與高錦盛是中學同學,后來又同年考上大學。大學畢業后,高錦盛回家繼承家業,華云生則被分配到當時的芮崗市計委,當了一名普通公務員,經過十幾年努力,終于晉升到了發改委主任的位置上。

  華云生算是高錦盛少有的幾個真心朋友之一,至于其他那些日常與高錦盛在酒桌上推杯換盞的企業老板和政府官員,用高錦盛的話說,只是一些互相利用的關系而已,說這些人是朋友,簡直就是污辱了“朋友”這個詞。

  這些年,高錦盛的生意越做越大,其中也少不了華云生給他的幫助。發改委是一個有權力的單位,與其他政府部門的關系也很密切。高錦盛在企業經營過程中遇到麻煩的時候,華云生總是可以給他找到一些解決的渠道。

  除了那些業務上的實質性幫助之外,華云生對高錦盛來說,還充當著一個智囊的角色。發改委經常能夠得到一些內部消息,對國家政策動向的把握也更準確。高錦盛沒事的時候都要到華云生這里來坐坐,哪怕是純粹地聊聊天,往往也能獲得一些啟發。

  今天,是華云生主動打電話約高錦盛過來的。高錦盛一進門,華云生便遞給他一疊報紙,讓他自己看。在那些報紙上,有華云生用紅筆圈出來的內容,赫然都是關于夏一機床發動價格戰的事情。

  有些文章寫得比較隱晦,只是說位于北甸省的某家大型機床企業,不顧市場規則,悍然進行傾銷,排擠同行。還有些文章就比較直白了,借用其他機床企業領導之口,點出了夏一機床的名字,還做了一番考證,把錦盛集團也扯了出來。

  “這是有人在搞我啊。”高錦盛把那些報紙上的標題草草掃了一眼,然后把報紙扔在沙發上,滿不在乎地說道:“沒準就是我跟你說起過的那個唐子風搞的名堂,他在夏梁沒說動我,就想拿這樣的手段來嚇唬我了。這個人啊,年輕不大,就喜歡抖一點這樣的小聰明。”

  華云生說:“錦盛,你可別掉以輕心。你看看那些報道的內容,有些話說得很誅心呢。”

  “誅什么心?”高錦盛不屑地說。他重新拿過一份報紙,隨便讀了幾段,臉上露出譏誚之色:“裝備制造業是國之重器,要服從國家的整體布局,全國一盤棋的提法永不過時……,真是笑話,能夠說出這種話來的人,本身就已經過時了。全國一盤棋,云生,我記得這還是咱們上中學的時候政治課上學的東西吧,現在都2003年了,還提這種老掉牙的口號。”

  華云生面色嚴峻,他說道:“錦盛,全國一盤棋這種說法,我們發改委內部一直都在說的,不能說是過時的話。還有,你也不看看這些話是誰說的,同樣一句話,出自于不同人的口,份量可是不一樣的。”

“誰說的?”高錦盛把目光重新投向報紙,找了一下,說  說道:“是這個人吧?人民大學教授王梓杰。不就是一個教授嗎,估計也是收了唐子風的好處費,出來給他捧場的吧。回頭我讓人去問問價錢,唐子風給他多少,我出雙倍,不信他不會改口去罵唐子風。”

  華云生搖搖頭,說:“錦盛,你這可弄錯了。這個王梓杰可不是你過去請來站臺的那種草雞教授,他是能夠經常和中央領導說上話的人。國內的青年經濟學家里,他的名氣是排在前三位的,你確信自己隨便出點錢就能讓他替你說話?”

  “這有什么難的。他名氣大,那就是價錢高一點唄。”高錦盛說。

  華云生沉默了片刻,沉聲說道:“錦盛,咱們是老同學了,有句話我一直想跟你說,又不知道合適不合適。”

  高錦盛一愕,說道:“云生,你有啥話就說吧,咱們之間還用得著客氣嗎?”

  華云生說:“不瞞你說,已經不止有一個人在我面前說,錦盛你最近生意越做越大,人也有點飄了。”

  “飄?”高錦盛冷笑一聲,“我從來就沒有飄過,是他們看我賺了點錢,心里不平衡了,所以我隨便說句話,他們都覺得我飄。”

  “你現在跟人說話,動不動就說什么什么‘而已’,很多人都聽不慣呢。”

  “是嗎?其實我是故意這樣說的。他們不是瞧不起我嗎,我就要告訴他們,他們說的話,做的事,對我來說,也就是‘而已’二字。”

  “你是不是真的以為,有錢就可以為所欲為了?包括你說多花點錢,就可以讓王梓杰替你說話,你是當真的嗎?”

  “我的確是這樣想的。你說的這個王梓杰,我不知道他有多了不起。不過,再了不起,也就是一個大學教授……而已吧,給他10萬塊錢,他能不要?”

  “錦盛,你能說出這種話,就是飄了。”華云生嘆了口氣,“據我所知,這個王梓杰,現在火得很,各地的政府都想請他去講課,一次課的出場費就是五六萬。你想想看,他會缺你這10萬塊錢嗎?”

  “有這么牛?”高錦盛詫異道,“花五六萬塊錢,就為了請一個人過來講次課,你們政府是不是錢太多了?”

  “講課和講課可不一樣。”華云生耐心地解釋說,“我跟你說過,這個王梓杰是能夠經常和中央領導說上話的人。有時候,領導有些話不便直接說,就會借他的口幫著說。所以他說出來的話,有時候就代表了領導的意思,而且是那種正式文件上看不到的意思。

  “我們這些做政府工作的,凡事都是緊跟政策,萬一跟錯了,不說犯什么錯誤,光是錯失了發展機會,損失就是以億來計算的。你說說看,花五六萬塊錢請他來給大家講一次課,很貴嗎?”

  高錦盛終于品出一點味道了,他問道:“你的意思是說,報紙上這篇文章里用了這個王梓杰的話,也是代表領導的意思?”

華云生說:“這個不太好說,但既然是王梓杰說了話,我們最好還是謹慎一點,誰知道他是不是  代表領導在對你隔空喊話呢?”

  “領導能喊什么?”高錦盛說,“我又沒犯法。機床降價這件事,就是普通的企業經營行為而已。前幾年電視機行業里不也在打價格戰,好像也沒誰說什么吧?”

  華云生說:“電視機行業的情況,和機床行業不一樣。這幾篇文章上說得很清楚,機床屬于國家裝備行業,涉及到國家技術安全,國家在這方面的管控是比較嚴格的。

  “我在發改委工作,對這方面的事情接觸得比較多。比如說,幾年前,美國人想遏制中國的軍工發展,搞了一個考克斯報告,其中就提出了要對中國進行一些高端機床的出口限制。當時好幾位領導都說了話,說像機床這樣的東西,必須掌握在自己手上才踏實,機床行業是絕對不能垮掉的。你想想看,這和電視機能是一回事嗎?”

  高錦盛想了想,問道:“那么,云生,你的意思是什么呢?”

  “你們那個價格戰,別再搞了,見好就收吧。”華云生說。

  “這不可能。”高錦盛想都沒想,直接就拒絕了。

  “為什么?”華云生倒是詫異了。他跟高錦盛說了這么老半天,高錦盛就算不太理解,也不應當拒絕得這么干脆吧,難道自己剛才說的那些話,高錦盛都當成空氣了?

  高錦盛說:“我讓夏一機床連續幾次降價,已經打得他們喘不過氣來了。下個月我打算把價格再降5,估計有幾家機床廠直接就要關門了。他們現在搞這個名堂,就是想用報紙來嚇唬我,讓我放他們一碼。

  “就算你說的有道理,機床行業很重要,不適合打價格戰,他們起碼也得找個人來跟我談吧?如果在報紙上隨便發幾篇文章,我就縮回去了,以后還不被他們看扁了?”

  華云生說:“你上次不是跟我說過,那個機二零聯席會議的周會長,還有臨機集團的唐子風,都去夏梁見過你嗎?”

  “那不能算。”高錦盛說,“他們是去向我示威的,不是去和我談判的。兩個人都是擺出一副官架子,覺得他們是代表國家的,我就是一個私人小老板而已,根本沒把我放在眼里。他們這樣來跟我談,我肯定不會賣他們賬的。”

  “你想怎么樣?讓機械部的部長來求你嗎?”華云生有些急眼了。

  “這倒不至于,再說,機械部不是已經撤銷了嗎?”高錦盛說,“我只是希望他們能夠有點誠意。要我停手,也不是不可以,但他們總得給出一些條件吧?我這幾年,在夏一機前前后后投入了一個多億,目的可不是為了做個小機床廠。如果現在半途而廢,我前面花的錢,不就白費了?”

  華云生看著高錦盛,好一會才問道:“錦盛,你剛才這話是認真的吧?”

  “當然是認真的。”高錦盛說。

  華云生點點頭,說道:“既然如此,那我也就不說啥了。錦盛,你好自為之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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