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此薄彼為哪般》
《買貴的,不買對的,某汽車企業的奇怪邏輯》
《“崇洋媚外”這種說法過時了嗎?——從某汽車企業的設備采購說起》
《寧贈友邦,勿予家奴,某些國企領導心里的辮子啥時候才能剪掉?》
不得不說,經過幾年的磨礪,包娜娜的媒體炒作能力又上了一個新臺階。她安排了幾位記者對浦汽、臨機和染野分別進行了采訪,然后把各方的說法巧妙地進行拼接,同時呈現在新聞報道中,再加上一個煽情的題目以及幾句點到為止的評論,一下子就把氣氛成功地烘托起來了。
一家汽車企業采購設備的事情,對于普通百姓來說是遙遠的事情,因此這一輪報道并沒有在網絡上掀起什么風浪。但浦汽是有國資背景的,對于輿論極其敏感。在看到一家稍微有點影響的國家級媒體刊登出了質疑文章之后,浦汽的領導層就淡定不能了,莫靜榮緊急召見了劉智峰,問他到底是誰把這件事捅到媒體上去的。
“肯定是臨機啊,還能有誰?”
劉智峰也是一肚子氣。
他比莫靜榮更早地注意到了媒體上的報道,那時候還只是幾家小報在報道此事。當時他就給韓偉昌打了電話,并撂下狠話,說臨機如果這樣搞,以后大家就沒法做朋友了,浦汽采購設備就不會再考慮臨機了。
韓偉昌在電話里向他叫苦,說這件事他毫不知情,是臨機的公關部門弄出來的,他已經與公關部門的負責人吵過架了。此外,韓偉昌又透露,說公關部門也是奉了上意而這樣做的,至于這個“上意”是指誰的意圖,就是你知我知了。
劉智峰當然知道韓偉昌是在推卸責任,這種事情,他作為銷售公司的負責人怎么可能會不知情?臨機的公關部門是集團所屬,但他們如此炒作,不也是為了促進銷售嗎,哪有不和銷售公司打招呼的道理?
心知如此,劉智峰還真拿韓偉昌沒啥辦法。嘴長在人家身上,人家想怎么說,他劉智峰能管得了嗎?
以日后不再采購臨機設備相威脅,也就是說說而已。浦汽這一次唧唧歪歪地不肯接受臨機的多工位機床,已經是沒把臨機當朋友了,他又有什么理由讓人家拿他當朋友呢?臨機此舉,就是打算撕破臉了,其結果要么是浦汽讓輸,迫于輿論壓力不得不購買臨機的機床,要么就是臨機炒作失敗,以后徹底失去浦汽這樣一個客戶。
臨機敢于這樣做,顯然是做好了最壞的準備的。浦汽是臨機的大客戶不假,但因為過去采購的都是普通機床,交易額不算太高,真的丟掉這個客戶,臨機也能承受得起。而萬一真的能夠逼著浦汽讓步,拿下楓美那條汽車生產線上的多工位機床,可就是十幾個億的規模,而且一舉打開了汽車專用機床這個市場,對于臨機來說,意義又遠非十幾個億能比。
一邊是能夠承受得起的損失,另一邊是價值數十億的收益,臨機做出這樣的舉動,也就完全可以理解了。
可這樣一來,就把劉智峰架到火上烤了,一邊烤還一邊撒孜然的那種……
“這個唐子風想搞什么名堂!”莫靜榮直接就惱了。都是國企領導,莫靜榮和唐子風也是認識的,而且也早聽說過唐子風的折騰能力,只是沒想到這一回折騰到自己頭上來了。
“臨機的多工位機床研發,是唐子風力主上馬的。聽說當時在臨機的集團辦公會議上,有一些領導覺得步子邁得太大了,容易扯著……,呃,有些過于激進。最后,唐子風還是力排眾議,投了五個多億搞這個項目。
“現在好不容易搞出來,如果在咱們浦汽這里碰了釘子,唐子風的臉上就無光了。咱們都知道的,唐子風今年才30多歲,前途大得很,如果落一個決策失誤的評價,對他的發展可是影響很大的。”
劉智峰向莫靜榮分析道。這番話,其實也是韓偉昌暗示他的,擱在體制內,還真算是一個很合理的答案。
“少年得志!”莫靜榮恨恨地罵了一句,隨后又說道:“這件事,你要和臨機那邊嚴肅地交涉一下,我們浦汽也不是好欺負的,他們想用這樣的辦法逼我們讓步,效果只會是適得其反。”
“這一點,我已經向臨機的韓偉昌說過了。”劉智峰說。
“他是什么態度?”
“他說他沒辦法。”
“沒辦法是什么意思?”
“沒辦法就是……就是沒辦法啊,他說這件事是他們集團那邊搞出來的,他只是銷售公司的總經理,管不了集團的事情。還有就是我剛才說的,這件事和唐子風有關,圈子里的人都知道,韓偉昌在別的地方都敢得瑟,唯獨在唐子風面前,連個屁都不敢放。”
“屁!唐子風有這么大的本事?”
劉智峰不吭聲了。他原來也不知道唐子風有多大的本事,但這一回,他知道了。唐子風的管理水平如何,他不清楚,但至少有一點,是別人都無法比的,那就是唐子風敢于砸鍋。
混體制講究的是和塵同光,大家都是吃公家飯,給公家干活的,公家賺多賺少,與己何干,誰犯得著為了公家的事情而大動干戈,得罪同僚?
說個簡單的道理,莫靜榮現在是浦汽的副總,說起來和唐子風沒啥關系。但誰知道莫靜榮有朝一日會不會調到上頭去任職,屆時很可能就成了唐子風的頂頭上司,你還能說和唐子風無關嗎?
為了臨機與浦汽的那點事,得罪了莫靜榮,給自己在體制內樹個敵人,埋一顆不知道啥時候會炸的雷,有必要嗎?
可唐子風偏偏就敢這樣做,你拿他怎么辦?
以往,劉智峰只是在飯桌上聽人說起過唐子風的劣跡,包括他出道之初去金車催討欠款的傳說。這一回,唐子風把矛頭直接指向了浦汽,劉智峰才知道傳言不虛,這廝雖然不屬狗而屬豬,但他屬的是野豬,比狗還狠啊。
“你跟韓偉昌說,臨機的設備,我們永遠也不會考慮了,讓他們死了這條心,別再瞎折騰了。”莫靜榮說道。
劉智峰苦著臉:“莫總,可是這樣一來,他們萬一更肆無忌憚了怎么辦?”
“他們憑什么肆無忌憚?我們都說了不考慮他們的產品,他們還有必要折騰嗎?”莫靜榮問。
劉智峰說:“如果韓偉昌能夠說了算,估計聽咱們這樣一說,他也就收手了。可唐子風的脾氣,咱們摸不透啊。剛才你也說了,他就是少年得志,這種人是最怕丟面子的。咱們讓他折了面子,他不報復咱們才怪。”
“報復,怎么報復?就憑他們這樣在報紙上造咱們的謠?信不信我們連理都不會理他一下。”
劉智峰再次沉默。
理都不會理,那你現在在這暴跳如雷干什么?誰不知道昨天集團辦公會上大家都急眼了,都怕這一回的事情會影響到上頭對浦汽領導層的看法。
唐子風也是混體制的人,他正是看中了這一點,所以才選擇了這種方法來向浦汽施壓,你在這里色厲內荏,以為人家看不出來?
說得再陰謀論一點,唐子風這一次折騰,如果真的是為了掩蓋自己的決策失誤,那么浦汽以后是否采購臨機的設備,對唐子風來說是無所謂的。他需要的是坐實浦汽的錯誤,讓“上頭”認為這件事情不是他唐子風的錯,而是浦汽的錯。
照這個思路,浦汽越是向臨機發難,臨機就越會進行瘋狂反擊,莫靜榮的威脅是沒有任何作用的。
“這件事,我們還是需要向媒體做一個澄清的。”
果然,莫靜榮自己先改口了,他說:“集團公關部已經聯系了媒體,不過為了避免把事情鬧大,我們就不采取開新聞發布會的形式了,會安排幾個記者到集團來采訪,你也要準備接受采訪。”
“我們也聯系記者來采訪,那我該說什么呢?”劉智峰詫異道。
莫靜榮道:“這還不簡單嗎?臨機向我們潑臟水,說我們是因為崇洋媚外,才不選擇臨機的設備。我們要做的,就是反駁這種言論。
“到時候,大家要統一口徑,就說我們并沒有歧視國產裝備,不考慮臨機的設備,只是因為客觀原因。臨機自己的設備質量不行,還想用輿論壓力來迫使我們采購,我們堅持不屈服,也是對國家、對人民負責的表現。”
“可是,臨機的設備質量沒有啥問題啊,咱們這樣說,臨機也會反駁的。”劉智峰提醒道。
他是做采購的,知道產品質量好壞是有客觀標準的,這不是誰隨便說說就行的事情。如果浦汽一口咬定臨機的設備質量有問題,臨機是可以拿出各種證據來反擊的。
“質量有沒有問題,大家各有各的理。可是,臨機的設備沒有應用案例,這一點他們否定不了吧?我們就抓住這一條,說我們作為一家中外合資企業,采購設備是要遵循國際規則的。沒有應用案例的設備,我們絕對不能接受,我倒要看看,這個唐子風還能說啥。”
莫靜榮自信滿滿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