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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對話死神

  第三醫院,蘇瑤帶丁誠見到醫生朋友,說明來意后,對方答應幫忙聯系病人,要求不能照相和錄音,只是聊天。

  幾經交涉,終于見到一個年輕病人,剛被確定白血病,丁誠來到小花園,第一次近距離接觸癌癥病人。

  “你是演員?”小齊聽完來意,好奇的打量丁誠,詢問道:“為什么找我聊天?”

  丁誠坐在旁邊,沒有絲毫隱瞞,簡單把要拍攝的電影介紹一遍,真誠道:“導演希望全社會能關注看病難的問題,尤其是對于重癥病人,我的角色也是一名白血病患者。”

  小齊眼前一亮,蒼白臉上難得露出一絲微笑道:“我很喜歡徐導演的電影,既然如此,有什么盡管問!”

  丁誠深吸口氣,沉思片刻道:“就從你知道病情開始吧?”

  “那是2018年2月1日,25歲的我第一次被確診為急性髓系白血病M5。”小齊沉默許久,低聲回憶道:“以前只是在電視上看到過這種病,那天醫生告訴結果的時候,打死我也想不通……”

  “不就是一個感冒發燒,為什么就成了白血病!”

  “醫生,你檢查錯了吧?”小齊苦笑道:“這句話可能是當時我最本能也是最無力的自救方式,可奇跡沒有發生,醫生的回答是肯定的,而且癌變細胞已經侵襲到骨髓,移植是我活下去的唯一希望。”

  “當時我清清楚楚記得,15天后就是除夕……”

  丁誠盯著對方的臉,雖然不能錄音,但用心體會著那種情緒的變化。回想起第一次試戲,情況基本差不多,主要是震驚和憤怒。

  但接受現實后,情緒肯定發現變化,這才是體驗生活的重點。

  “直到今天,我已經做到第8次化療。”說完慢慢摘掉帽子,原本烏黑現在已經稀稀疏疏,剩下的也發黃分叉,無奈道:“下一次化療就要徹底變光頭強嘍!”

  丁誠無言以對,實在想不出安慰的話,只能平靜的聽著。小齊重新戴上帽子,一點點傷風感冒都可能致命,平靜道:“每次收拾著行李回家休養,和病友們告別,下次什么時候見,還能不能見到,其實我們都不知道。”

  “病房曾經住過最大70多歲的老張,最小的才15歲。從去年住院已經送走12個病友,其中兩個是我眼睜睜看著人走的……”

  花園開始起風,丁誠扶他回到醫院走廊,繼續道:“第一次住院,我被安排在18床,一位老奶奶在16床,臉色蒼白不吃不喝。”

  “病房那種環境壓得我實在喘不過氣,我從來不敢看這位老奶奶,只能哭著申請換一個病房。結果剛從病房出來,老奶奶她,第二天就走了。”

  一股絕望把丁誠籠罩,面前只是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跟自己同齡,人生才剛剛開始,可現在就要面對死亡?

  說完小齊終于忍不住,眼圈通紅,哽咽道:“第一次出院回家,正是大多數外地務工人員返程的日子,街頭人聲鼎沸,到處是行色匆匆的人群,每個人都在為未來努力著。”

  “我看著車窗外的世界,相比他們,都不敢想自己的未來在哪里,甚至可能根本沒有未來!”

  “為什么是我?”

  “我只不過就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農家孩子啊!”

  最后嚎啕大哭,丁誠緊緊抱住對方,語言已經沒有任何作用,只希望擁抱的溫暖能給他片刻安慰。

  終于平靜下來,小齊用手拍拍丁誠,慢慢站起身道:“我帶你回病房坐坐。”

  316房,2床,病房很暗,窗簾被死死封住,空氣中彌漫著某種刺鼻藥味。還有三個病人,見有外人來,十分好奇。

  “你真是演員?”

  “真的有導演要拍我們這種病?”

  聽完自己的來意,所有人都很興奮,對于他們來說,自己的到訪如同一股力量,讓死寂得到短暫的忘卻。

  只有十八歲的小劉最興奮,激動道:“別看我年紀小,從十二歲得病到現在,足足活了六年!”

  “可惜我不是演員,否則我的經歷說出來,絕對是一部娓娓道來的好電影!”

  眾人哄堂大笑,丁誠難得有機會接觸更多病友,趕緊追問。小劉喝口水,興致勃勃講述道:“一次化療需要四到七天的時間,每天打兩瓶藥物,一瓶需要六個小時,藥物的克數也是根據患者的身高體重選擇的。”

  “我第一次化療后,由于沒有聽醫生的注意事項,導致食道和肺部感染,口腔牙齦舌頭大面積潰爛。為了吃飯,只能讓醫生開麻藥,把口腔麻痹后,哭著才能喝一些流食,那個疼啊!”

  “然后慢慢習慣,第三次化療后,身體反應突然變得很明顯,惡心干嘔,脫發脫皮,指甲長到一半就會莫名斷掉。”

  “剛開始的留置針變成PICC,簡單地說就是從靜脈植入一根管子,外露6公分,植入49公分到達心臟大動脈,這樣藥物對全身血管的損傷就比較小。”

  說完用手指了指充滿針眼的瘦弱手臂,自嘲道:“那時候就好像被什么東西抽走力氣,整個人就像一根腌黃瓜……”

  “徹底蔫了!”

  丁誠用心記下,這是很重要的精神狀態,電影里的盧傳軍也是對抗多年的老病友,肯定經歷過這種治療過程,身體直接影響精神面貌,這次沒有白來。

  小齊插話道:“打化療時候最疼,疼得會讓你哭出來,幾百根針直接扎在骨頭縫里,那種感覺比死還難受。”

  “每次一睜眼,就在放棄和堅持中度過每一天。我真的想活下去,不想爸爸媽媽白發人送黑發人……”

  “80歲的爺爺,70歲的外婆,55歲的父親和母親,再加上認識不到一年對我不離不棄的女朋友……”

  “雖然我們內心都會慢慢接受最后的結果,但面對割舍不下的親情和愛情,我……”

  說到這里,所有人陷入沉默,整個病房鴉雀無聲。丁誠也沒有說話,靜靜體會著,最直觀的感覺就是兩字:

  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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