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男子轉過頭,笑道:“黃公子為何不說話,此情此景,不想說點什么?”
已經是傍晚了,這個時候之前的風也算是變成了大風,呼呼地刮著,春末的風從遠處刮來,經過這一座亭子,刮過水面,然后又是呼嘯著向遠方刮去。
任天開口說道:“先生,我倒是沒那么多感慨,于我而言,普天之下的山山水水,總有它的奇妙之處,此處山水,只能算作一小部分,我要的,是這天下所有的山水。”
中年男子啞然失笑:“黃公子的確有著豪情壯志,新國我也是看著它一點一點變成如今這模樣,黃公子也的確是一個勤政愛民的君王。可是,為何一定要占據這天下的所有山水呢,那豈不是戰亂烽火不會結束?”
“這大好江山,自然是天下共逐之,有能者,方能成為江山之主,至于為何要采用戰爭的方式,先生,這個世間,唯有戰爭才能制止戰爭,古之真理,從未改變。”
“黃公子此言,可謂霸道。”
任天一笑:“先生,實不相瞞,并非我要霸道,而是就是這個環境,我不打你,你就要打我,先生可知,此前我新國平白無故受到足足好幾個國家的圍攻,北面平原郡所有商隊路線全部被斷,現在更是處于被封鎖之中。這種環境,難道還要我去感化他們嗎?
子曰:‘以德報怨,何以報德?以直報怨,以德報德’,先生想必比我更清楚。”
中年男子一笑,重新擺了擺袖子坐下:“那黃公子想怎么做取下這萬里江山?”
“收服各國,讓大陸上所有國家成為我新國一員,愿意被收服,自然好商量,不愿意,那自然就是打了。”
“那看來是對外王道了,何不行圣人之道?”
任天說道:“請教先生,那何為圣人之道?早前春秋時期,圣人之前沒有圣人的時候,那又哪來的道呢?若是仁義禮智信那一套,我認為,只需對內行圣人之道,讓我新國百姓穿有所暖,居有所住,食有所飽,而非我新國百姓,非我新國成員著,自然不能行此道。”
中年男子點點頭:“那我又能做些什么呢?”
任天說道:“愿以先生之才,助我拿下這萬里江山,教化他國百姓,保我新國穩定,以先生之才,想必不難。”
說完,他站起來,深深抱拳鞠躬。
看著任天的鞠躬,中年男子一下沉默不語。
外面的風似乎更大了,本來是晴朗的天,好像說變就變,不過也沒下雨,只是風更大了。
小太監站在亭子外面,根本不敢進去,只是看著自家陛下和那個中年男子在說話。
任天沒等到回應,又是說道:“先生還記得當初之言?承諾之事,我已經做到了,新國現在并不算一個小國,也能勉強稱得上一方小型諸侯國,也算達到先生的最低要求了,為何先生此刻又不言不語?”
中年男子站了起來,轉過身去:“黃公子知道我的身份嗎?”
“有所猜測。”
“哦?猜出來了嗎?”
任天笑道:“先生不說,我自然是猜不出來的。”
中年男子啞然失笑:“黃公子你太狡猾了。”
他轉過身,負著手看著外面,在這小小的亭子里,眺望前方。
亭子里安靜下來,任天慢慢地等著,他知道此刻的中年男子在考慮。
亭子外面的狂風似乎又是慢了下來,本來好像是要下雨的天氣,又再度變得萬里無云起來,下方碧波蕩漾的湖泊,也是重新成為了一面澄澈的鏡子。
但那風,還是迎面吹著兩人,最前面的中年男子,身上的長袍被吹得簌簌作響。
“黃公子,我想到了一些事,有了一首詞,你想聽聽嗎?”
“先生之詞,自然洗耳恭聽。”
中年男子哈哈大笑,開口吟道:“落日繡簾卷,亭下水連空。”
落日中卷起繡簾眺望,亭下江水與碧空相接,遠處的夕陽與亭臺相映,空闊無際。
“知君為我新作,窗戶濕青紅。”
為了我的來到,你特意在窗戶上涂上了清油的朱漆,色彩猶新。
“長記平山堂上,欹枕江南煙雨,杳杳沒孤鴻。”
這讓我想起當年在平山堂的時候,靠著枕席,欣賞江南的煙雨,遙望遠方天際孤鴻出沒的情景。
“認得醉翁語,山色有無中。”
今天看到眼前的景象,我方體會到歐陽醉翁詞句中所描繪的,山色若隱若現的景致。
中年男子的吟唱氣勢由低到高,情緒澎湃,胸腔中的所有情緒,在這一刻變得意氣風發了一般。
“一千頃,都鏡凈,倒碧峰。忽然浪起,掀舞一葉白頭翁。”
任天看向湖泊之中,那些漁船上的漁夫,被水浪拍打著,整艘小船好像是在浪花上舞蹈。
“堪笑蘭臺公子,未解莊生天籟,剛道有雌雄。”
像宋玉這樣可笑的人,是不可能理解莊子的風是天籟之說的,硬說什么風有雄雌。
下一刻,中年男子的話語,充滿著豪邁和奔放,前方所有山水景色,被他盡收眼底,迎面的風呼呼吹著,隨著最后一句詞,吹得他的衣袂翻飛。
“一點浩然氣,千里快哉風!”
其實,一個人只要具備至大至剛的浩然之氣,就能在任何境遇中都處之泰然,享受到無窮快意的千里雄風。
任天此前從來沒聽過古人吟詩作詞,但現在由眼前這位千古文豪吟唱出來,那種豪邁的情緒,油然而生,好像這天地之間,自己就是風,能夠吹拂到整個天地之間。
“黃公子,你覺得我這一首詞如何?”
中年男子笑著轉身。
“快哉快哉,當浮一大白。”
任天一笑,從石桌上去拿酒,倒滿了酒杯,端起來,鄭重對中年男子說道:“我敬先生。”
隨后,任天一飲而盡。
“應當是我敬黃公子。”
中年男子眼神之中有著喜悅,端起酒杯一飲而盡,隨后雙手抱拳作揖,作揖十分標準,身形彎曲到了標準九十度。
然后,他口中的話語出現:
“臣,蘇軾,拜見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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