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林江北口口聲聲喚自己為師兄,張仁佐自然是不會放過這個套近乎的機會。尤其是在這個把他提拔為虹口潛伏組組長的原上海大區區長王新恒已經被調往西安去的關鍵時刻,他跟林江北這樣處座跟前的大紅人能夠拉上關系,對他坐穩虹口潛伏組組長的位置很有幫助。
聽說新調過來的上海大區區長周圍龍是處座的拜把兄弟,處座既然如此欣賞林江北,周圍龍肯定也會給林江北面子。倘若到時候周圍龍到任之后,準備新官上任三把火,自己憑借著處座浙警杭訓班嫡系的身份,關鍵時刻再拖著林江北幫忙說項,到時候這三把火無論再濃烈,也不會燒到自己的頭上來。
心里撥打好了算盤,張仁佐神態就更加輕松,開口對林江北說道:“林師弟,你既然也杭訓班畢業,想必也聽杭訓班的教官講述過上海這邊的情況,對虹口地區這里的形勢應該是有所了解。”
林江北點了點頭,說道:“不錯,教官的確給我們剖析過上海局勢,虹口地區的情況他也為我們簡單講述過!”
在杭訓班的培訓課程當中專門安排了教官為學員們講述前派系組織、人事離合以及時勢演變趨勢,各地秘密結社、幫會組織,以及各地城市環境、風俗習慣等等,其中對于上海這個中國最大的國際化大都市的情況介紹的尤為詳細,也是這門課程當中占用學員們課時最多的一個環節。
這也正是為什么段逸農會如此放心的安排林江北這個杭城的外來戶負責領導上海這邊的情報人員來追查美國海軍陸戰隊當中隱藏的日本鼴鼠。因為段逸農很清楚,林江北即使沒有到過上海幾次,但是杭訓班里相關培訓課程,也會讓林江北對上海這邊的情況非常熟悉。
林江北這是說的簡單講述過,只是一個謙詞。但是張仁佐卻有些誤會,擔心林江北這個甲訓班第六期和他這個乙訓班第五期學員所學的課程不一樣,林江北對虹口地區的局勢了解得不夠詳細,于是就一半解釋一半介紹地往下說道:
“林師弟,正如教官們在課程上所講的那樣,民國七年的時候,虹口地區三角地菜場械斗時間發生之后,公共租界工部局迫于日本方面的壓力,把虹口地區的所有華人巡捕全部調離虹口,然后以日籍巡警充任,到民國十五年之后,虹口地區的巡捕房當中,日籍巡警增加的將近一百號人。”。
“對,這個情況教官確實講述過。”林江北點頭回答道。
其實這個情況不僅僅是杭訓班負責教授這門課程的教官給林江北講述,在林江北動身來上海之前,周鳳山也曾經給林江北介紹虹口巡捕房的情報處內線阮億輝的時候,也跟林江北講述過。
阮億輝雖然真正的身份是段逸農的黃埔六期的同學,但是段逸農之所以能夠把他安排進公共租界虹口巡捕房,實際上是卻是給阮億輝安排一個香港籍安南裔的身份,因此阮億輝的身份不算是華人包探,而是按照英籍人士的身份進入的虹口巡捕房。
這也正是為什么虹口巡捕房里日籍巡警那么多,但是阮億輝卻依然能夠不受限制地去查閱相關日僑在虹口地區的戶籍登記情況。因為在虹口巡捕房那些日本巡警眼里,阮億輝的身份其實算是英籍安南人,跟正宗中國人不是一條心。
張仁佐繼續往下講道:“民國二十年九一八事變之后,各國調集軍隊協防公共租界,經過公共租界的幾個主要國家的協商,最后把公共租界的北區、東區及北四川路以西地區由日軍負責。”
“其中日軍駐境部隊以海軍陸戰隊為主,當時分為三個大隊,一共一千八百人。當時,北四川路以西是公共租界以外地區,日軍借口保護日僑,堅持布防。”
“民國二十一,淞滬事變之后,日本又通過《淞滬停戰協定》取得部分軍隊可‘暫時駐扎’公共租界北區、東區及毗連越界筑路區特權。”
“從此,日本軍隊在虹口地區廣筑堡壘,組成以北四川路底海軍陸戰隊司令部為中心的工事系統,用槍枝彈藥武裝兩個街區的日僑。日本海軍陸戰隊也基本上取代公共租界虹口地區巡捕房的巡捕,荷槍實彈在虹口街區巡邏。”
“而公共租界虹口巡捕房里的巡警,除了一些日常公共事務的管理之外,只剩下偵辦一些盜竊斗毆之類的瑣碎小案的權力。”
林江北當然了解這些情況,他也正是因為了解這些情況,所以即使劉宣在荒木大井的公寓樓頂上發現了那架疑似無線電干擾機的大型天線,也沒有采取向虹口巡捕房舉報荒木大井公寓樓頂上有未向工部局登記的無線電設備的辦法來解決這件事情。因為林江北知道,他即使想虹口巡捕房舉報,虹口巡捕房接到舉報之后,也不會真的派人過來查證。因為虹口地區的治安管理巡邏,實際上已經掌握在日本海軍陸戰隊的巡邏隊手里。
“嗯,這些情況我也清楚!”林江北沖著點頭說道,“張師兄,你和陳組長的意思是,那個到王世貞照相館里日本情報人員,主要活動區域是在虹口地區,而虹口地區的治安巡邏又是日本海軍陸戰隊的巡邏隊負責的,在這種情況下,我們根本就不可能安排人員對那個到王世貞照相館里沖洗底片的日本情報人員進行跟蹤?”
張仁佐看了陳醉一眼,然后才對林江北點頭說道:“對,我跟陳組長正是這個意思。”
林江北沉吟了一下,問道:“上海大區這邊,誰負責跟王世貞接頭?”
“王世貞這條線在我們虹口潛伏組沒有成立之前,是由陳組長負責的。在我們虹口潛伏組成立之后,王區長就把王世貞這條線劃歸我們虹口潛伏組領導,由我本人親自負責跟王世貞接頭。”張仁佐回答道。
林江北有些意外地望了張仁佐一眼,“你作為虹口潛伏組組長,親自負責跟王世貞接頭,風險是不是有點大啊?尤其日本駐上海領事館那邊把王世貞照相館作為沖洗秘密底片的一個據點,你跟王世貞接觸多了,會不會引起日本方面的懷疑?”
張仁佐搖了搖頭,說道:“林師弟,這個倒是不會。我在上海公開的身份是《溫州日報》駐上海辦事處主任,王世貞照相館也是我們《溫州日報》駐上海辦事處的沖洗照片的定點合作單位。”
“原來如此!”林江北恍然大悟。以記者身份做掩護,倒是可以光明正大地跟王世貞照相館來往,怪不得張仁佐作為虹口潛伏組的組長,會親自負責跟王世貞的聯絡。
其實他對上海大區的情況還不熟悉。如果熟悉的話,林江北就會知道,上海大區的很多情報人員都是以記者身份作為掩護的。
就比如眼前陳醉、張仁佐和高功煌這三個小組組長,除了張仁佐這個《溫州日報》上海辦事處主任之外,閘北潛伏組組長高功煌的公開身份是上海大報《晨報》的攝影記者。甚至陳醉這個淞滬警備司令部偵察大隊少校行動組長兼情報處上海大區法租界行動組組長,也有著另外一個化名陳倉《湖南湘光通訊社》記者的身份。
而且陳醉還在法租界霞飛路巴黎電影院對面開了一家女子書店,并在那里出版一份叫《女子月刊》的雜志,所以即使他已經在淞滬警備司令部偵察大隊擔任少校督察,經常半公開地帶領偵察大隊的隊員執行綁架和謀殺任務,上海新聞界還有不少記者依舊以為陳醉是一位記者。
“哪那個到王世貞照相館沖洗底片的日本情報人員是什么人,搞清楚了嗎?”林江北問張仁佐道。
“搞清楚了,他叫橫山秋馬,是日本駐上海總領事館警察署特高課的一名特工。”張仁佐回答了一句,然后繼續說道,“他平時主要是在日本駐上海總領事館和虹口地區活動,我們根本不敢對他進行跟蹤。即使偶爾離開虹口地區這個日本人的大本營,因為我們沒有辦法提前得到消息,也無法安排人員進行跟蹤。”
林江北點了點頭,如果橫山秋馬主要活動區域是日本駐上海總領事館和虹口地區的話,的確是沒有辦法安排人員對橫山秋馬進行跟蹤。
而如果不對橫山秋馬進行跟蹤,也無從了解他究竟是從什么地方獲得了這份美國海軍陸戰隊第四遠征軍司令部機密材料,相應的查不出究竟誰是美國海軍陸戰隊內部的日本鼴鼠!
怨不得陳醉會說第二個方向在現實當中行不通呢!
想到這里,林江北笑了起來,瞟了一眼陳醉和張仁佐,說道:“陳組長、張師兄,倘若我能夠找到辦法在虹口地區對橫山秋馬進行跟蹤,同時還不會驚動虹口地區街頭的日本海軍陸戰隊巡邏隊呢?”
“什么?你有辦法?”張仁佐和陳醉對望一眼,俱都震驚地望著林江北。
林江北竟然有辦法在虹口地區這個日本海軍陸戰隊密集巡邏地方進行跟蹤,同時還能夠保證不驚動街頭的日本海軍陸戰隊巡邏隊?
“對,我有辦法!”林江北笑瞇瞇地回答道。張仁佐和陳醉他們沒有辦法在虹口地區這個日本人大本營對橫山秋馬進行跟蹤,并不代表他找不到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