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穎實這個要求,也不算離譜,地大的就多讓點地。
“這個沒問題,還可以共同規劃一個廣場花園,”孫淑英是真的痛快,“公益設施什么的,也可以共享,幼兒園之類的。”
“幼兒園能占多大地方?”馬穎實不屑地哼一聲,然后又很直接地問一句,“你是想搭我的車,把規劃這些手續都辦下來吧?”
“搭不搭車無所謂,”孫淑英也沒想到,這家伙問得如此直白,她索性擺出了道兒來,“一塊地分成兩半,你的手續過關,我的過不了……你覺得我會怎么想?”
“搭車就搭嘛,我又沒說不讓你搭,”馬穎實不屑地哼一聲,對于孫淑英話里隱隱的威脅,他直接無視,“我這人從來不背地搞小動作,你不要胡亂假設。”
這倆談判,還真是絕配了,陳太忠看得目瞪口呆,孫姐說話固然豪氣沖天,馬老三也是直來直去,想到什么就說什么,干脆利落到一塌糊涂。
不愧是豪門子弟的談判,陳區長猛地想起,自己初識孫淑英的時候,她就是在跟邵國立、鄒玨等人打麻將賭博。
他不知道他們賭的是什么,大約能猜出是什么配額,他贏了之后,孫淑英還給了他一百二十萬做獎勵,可見涉及的金額,絕對上千萬——大家爭執不下,索性打麻將爭輸贏,愿賭服輸不傷和氣。
而現在的談判,就是這樣了,要什么不要什么,明明白白地講出來,利益方面,一兩個億的進出。眨眼都能做出決定,做大買賣的,沒必要斤斤計較——大家的時間都很寶貴。
要不說真能做主的人,未必就難說話,陳太忠想到自己經歷的各種小事,還有戚志聞為了政府那點錢,糾纏不止喋喋不休,他禁不住暗暗感慨:這年頭還真是閻王好見小鬼難纏啊。
這次談判,是出乎想象的順利。兩杯哈密瓜汁端上來的時候,雙方就談得差不多了,馬穎實一抬手,“先喝兩口,不著急。慢慢談。”
那兩位喝果汁,馬總側頭看向陳太忠,“北崇的救災款,省委撥得很及時,陳區長你就報個二百六十萬一畝給我?”
他原想期待,從對方嘴里說出來“一開始不知道是馬總要地”,自己就好大度地表示。不知者不怪,如此一來,氣勢上就壓住對方了。
不成想,年輕的區長一邊點煙。一邊輕描淡寫地回答,“小賈村七百多號人,險情發生時我在現場,救助得力只死了兩個。如果這七百多人全死了,不知道有沒有救災款?”
馬穎實聽得目瞪口呆。好半天才回答一句,“那樣的話,你就慘了。”
“慘的不會只有我,”陳太忠淡淡地吸一口煙,他這話就是明顯地告訴對方:別只看到你老爹給我撥款,我是做得漂亮,真要死上七百多人,哪怕這是天災人禍,你老爹的官帽子也危險。
退一步講,就算能守住這個省委書記,距離大會都不到半年,發生這種慘事,還能進局倒是怪事了。
“不愧是我老爹看重的人,”馬穎實略略錯愕一下之后,點點頭,這口氣還有點高高在上的意思,不過也是強撐著的,他總不可能因為一句話,就一退千里。
“馬書記,我是一向很敬重的,”陳太忠待理不待理地回答一句,這話有點陰損——麻煩你搞一搞清楚,我敬重的是你老爹,跟你無關。
“你這人年紀輕輕的,說話一股子官場的酸味,沒勁兒,”馬穎實看他一眼,搖搖頭,馬公子聽得懂話里的含義,但是他不喜歡這么說話。
所以他扭過頭,看一眼何雨朦,笑瞇瞇地發問,“還不知道,何女士在哪里高就?”
“我還在上學,”何雨朦將手里的果汁杯放下,很隨意地回答。
“哦,”馬穎實點點頭,心說這不知道又是誰家的子弟,剛才孫淑英介紹的時候,何女士還排在陳太忠前面,想必身份簡單不了。
孫淑英喝兩口果汁,也放了杯子下來,“我建議咱們兩家,搞個協調機制,首先協調一下整體規劃,馬總有興趣沒有?”
“好說,”馬穎實點點頭,真是痛快得過分,然而下一刻,他的話鋒一轉,“孫總,你看我答應你這么多要求,沒有什么打折扣的……你能不能答應我一個要求?”
“你先說一說,”孫淑英不肯直接答應,她只是喜歡痛快做事,并不是智商不夠。
“土地到手,你盡快開發,不要捂地,”馬穎實一抬手,旁邊的矮壯跟班遞過一根煙來,并為他點上。
嗯?孫姐眨巴一下小眼睛,然后眉頭一皺,接著又笑了起來,“你呢,也是盡快開發?”
“我等一等,空間也不擋你賣樓,”馬穎實理所當然地回答,“你搞得檔次越高,我也就越能沾光。”
“這怎么可能?”孫姐哭笑不得地搖搖頭,“太忠,你跟馬總說一下,當初我是怎么跟你講這個規劃的。”
“未來的十年,是房地產的十年,”陳太忠懶洋洋地回答一句,伸手去拿礦泉水。
“原來孫總打的,也是這主意,”馬穎實哈地笑一聲,這是雙方見面以后,他第二次笑,只不過第一次笑是做出來的,第二次笑是冷笑,“很多地方我都退讓了。”
“你退讓的是人情,我是真金白銀少收你的,”孫淑英才不吃這一套,她少掙一個億無所謂,但是不能捂地,損失的可就多了。
損失多少,還只是一方面,馬穎實這個要求,委實是有點欺人了,所以,就算她承受得起這樣的損失,也不會答應如此屈辱的條件。
“孫姐,”馬穎實笑著拱一拱手,又是那種機械的笑——表明這個笑容很不自然,“你神通廣大,哪里弄不到地?這次就便宜了我吧。”
“我哪兒趕得上你的神通?”孫淑英搖搖頭,她知道對方是說自己在部隊上的能量,就指出,你有個政治、局委員的老爸,也跟我哭窮?
事實上,她在部隊里也是小字輩,而且朝田這么好地段的國防用地,全國也不多,要不然也引不來別人的覬覦。
這時候的房地產商,眼睛盯的就是北上廣深,在這里刨食兒習慣了,去計劃單列市,都覺得沒啥錢可賺——那里本身就錢太少太散,朝田這種地級市的省會,誘惑更小了。
不過這好歹也是省會的中心地段,面積也不小,值得關注一下——全國的省會也就那么多,類似的條件的國防用地沒幾塊。
陽州軍分區倒是有大塊地段,可孫姐連武警醫院的地塊都看不上,還說什么陽州?
“想不到都談得差不多了,居然卡在這種小事上,”馬穎實盯著孫淑英嘆一口氣,“你要是不肯退讓的話,這塊地我寧可不做。”
馬公子不做無所謂,但他是懷恨不做的,一旦離開,這就沒個善了的結局——都不用有意為難,隨便歪歪嘴就夠了。
可是孫姐也是經過多少大陣仗的,她不以為然地哼一聲,“馬總,冒昧問一句,你開發這塊地的資金,是貸款吧?”
這個我有必要告訴你嗎?馬穎實好懸就反問一句,他當然不能說是自有資金,但是除了貸款,他還可以融資,可以找朋友借錢。
不過,他這么說固然霸道,但也有底氣不足的嫌疑,好像怕了什么似的,剛才在陳太忠面前吃個小癟,他也不想再弱自己銳氣了。
反正這個資金的來源,早晚也是要暴露的,他就哼一聲,“沒錯,貸款。”
“貸款可是要利息的,四個多億,一年利息就是三千萬,還有其他費用,”孫淑英懶洋洋地發話,“你不可能讓銀行減免你的利息吧?”
這也是赤裸裸的威脅,就算銀行能減免利息,讓孫某人盯上了,倒是要看一看,誰敢為私人公司減免?
兩人都擺出了掀桌子的架勢,但是誰也沒有掀桌子,這才是正經的談判,跟剛才那點小錢相比,現在要爭的,才更重要,不但涉及到更多利益,也涉及到了誰說話更大聲的問題。
“貸得到款,我就不心疼利息,捂兩年地,翻倍的利息也賺回來了,”馬穎實毫不在意地發話——我就是有底氣。
“我四百多畝地,火力全開也要干起碼五年,干太快,房子賣不動,”孫姐抬手去端果汁,輕描淡寫地發問,“你能等五年?”
五年可不僅僅是賣房子的事兒,換屆也是五年一期——當然,這或者是她隨口說的,但也許不是,誰說得清楚呢?
到時候她賣完房子了,拔腳走人之后無所顧忌,她想壞局委,難度比較高,但是使點手段,壞個馬書記陣營的中央委員,可真不算不難,這年頭,壞事容易成事難。
“嘖,”馬穎實苦惱咂一下嘴巴,他貴為局委公子,底氣是夠足的,但跟這些正經的紅二代紅三代比,底蘊要差一點,人家對各種門道和齷齪非常清楚,他就差得多了。
孫淑英說的話,他沒想得太明白,但是大概意思是猜到了,心說我要是逼對方太狠,回頭人家玩一把陰的,那就得不償失了。